《个人的体验》
背景说明
大江健三郎,日本著名作家。1935年1月出生在爱媛县森林中的一个小山村,1954年考入东京大学,喜欢阅读萨特、加缪、福克纳等人的作品,文学才华在学生时代就已崭露头角。1958年发表了《饲育》,获得第39届芥川奖,被视为文学新时期的象征和代表。1959年3月,大江健三郎从东京大学法文专业毕业。1963年,他的长子大江光出世了,然而婴儿的头盖骨先天缺损,脑组织外溢,虽然通过治疗免于夭折,却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后遗症。同年夏天,大江健三郎还去广岛参加了原子弹在广岛爆炸的有关调查,走访了许多爆炸中的幸存者,这两件事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苦恼和极为强烈的震撼,发表了《个人的体验》、《万延元年的足球队》和《核时代的森林隐遁者》等一系列以残疾人和核问题为主要题材的作品,探讨了人类共同的生存问题。大江健三郎在随笔和文学评论领域也非常活跃,著有《广岛日记》、《作为同时代的人》和《小说方法》等作品和文论。199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推荐版本:王中忱,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
名著概要
鸟27岁,从15岁起被人称作“鸟”,从那以后,他一直是鸟,矮小瘦削,清癯如故。无论走路还是站立,总是耸肩前屈,耸起的双肩像收敛的鸟翼,他的容貌也总让人联想到鸟。
鸟是25岁结的婚。那年夏天,他整整四周不断地狂饮威士忌,烂醉如泥,放弃了研究生的全部义务,学习和打工等也全部置之脑后,直至四周后从持续了700个小时的苦涩的醉酒中醒来。鸟向研究生院递交了退学申请,又请岳父帮助谋到补习学校教师的职位。
两年后的现在,鸟正面临着妻子的临产。鸟给在医院陪护的岳母打了电话,得知孩子还没出生。回家途中,鸟遭到一群少年流氓的袭击,带伤回到家后,便蜷曲在床上睡下了。
电话铃声把鸟从梦境中的非洲大陆拉回到现实,是医院的电话。鸟冒雨赶到医院,得知孩子患的是脑疝,由于脑盖骨缺损,脑组织流淌出来,看上去像是有两个脑袋。据院长介绍,即便动手术,将来最好的结果也是成为植物人,而且婴儿的生命力相当旺盛,目前不会很快死去。鸟挨了重重一击,跪地痛哭。
鸟不知道该向谁述说自己的心情,偶尔想起了女友火见子。鸟又开了酒戒,醉卧在了火见子的卧室里。第二天,鸟在课堂上呕吐,被校方解雇。
婴儿被转到另一所医院,全身像煮过的龙虾一般红,脑后有一个沉重而累赘的紫红色瘤子,他还健壮地活着,并没有濒临死亡,甚至可以说对鸟开始形成了压迫和攻击。鸟被一种自我防卫的激情所驱使,认为自己必须逃离这个怪物,与此同时,却又羞耻而痛苦地感觉到自己深陷于极端利己主义之中。绝望之余,鸟暗中希望医生拖延手术,让婴儿自然死去。可医生却看出鸟的用心,表示“不可以直接动手弄死婴儿”,但私下里建议鸟“调整一下给婴儿喂奶的量”,或者干脆“用糖水代替牛奶”。鸟如同逃离现场的罪犯,从医院昏暗的走廊逃到了火见子的住处,他把这里的电话号码也留给了医院的值班医生,焦躁地等待着精心策划的阴谋得逞。
电话铃声响起,这个期盼已久的电话并未传来婴儿由于衰竭而死亡的消息。鸟被告知,脑外科专家、医院的副院长决定为婴儿动手术。手术的结果谁也不敢断定,倘若效果不甚理想,鸟将必须陪伴一个植物似的孩子度过一生。这是鸟无论如何也不肯面对的现实。他拒绝了医生的建议,把婴儿从医院抱了回来。鸟和火见子筹划了几个方案,其中包括借黑市堕胎医生之手埋掉病儿。婴儿的啼哭使得鸟在内心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最终决定把孩子送回医院接受治疗,以承担起自己的人生责任。
知识链接
大江健三郎与大江光
大江光是大江健三郎的大儿子,他对父亲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大江光出生的时候患有智力障碍,这是一个偶然的事件。但是,当年轻的父母决心为这个婴儿的生命负责时,大江光就成了他们人生中的必然要素。在大江光出生时,大江健三郎有过痛苦、动摇,近乎绝望,原有的精神世界被打倒,但最终他选择了承担,重塑自己的精神。于是也就有了《个人的体验》。当大江健三郎写出这部对自己来说意味着新生的小说时,他已经能够从积极的意义上认识和残疾孩子共同生存这一事实了。可以说,残疾孩子的诞生以及有意识地接受他并与其共同生活,经过37年,已经塑造了大江健三郎作为一个小说家的现实。我们发现,残疾孩子形象出现在大江健三郎的多部作品中,成为他始终关注的焦点之一。
从大江健三郎发现大江光对野鸟的叫声感兴趣开始,再到关注人工的音乐,长大后的大江光成为一名作曲家。1994年10月16日,在镰仓市艺术馆,成功地举办了盛大的大江光音乐演奏会。迄今为止,大江光的曲子已录制了两盘CD,在听众中反应强烈,尤其受到青年听众的欢迎。听众在给大江光的信上说:听了你的音乐使我夜不成寐……而大江健三郎则风趣地说:如果听大江光的音乐睡不着觉的话,最好再读一读他父亲的小说……
名家评述
大江健三郎通过萨特的存在主义获得的哲学要素——人生的悖谬、无可逃脱的责任、人的尊严——贯彻其作品始终,形成了大江健三郎文学的一个特征……大江健三郎说他的眼睛并没有盯着世界的听众,只是在对日本的读者说话。但是,他的作品中却存在着“变异的现实主义”这种超越语言与文化的契机、全新的见解和充满凝练形象的诗,使他回归自我主题的强烈迷恋消除了(语言等)障碍。我们终于对作品中的人物感到亲切,对其变化感到惊讶,理解了作者有关真实与肉眼所见的一切均毫无价值这一见解。但价值存在于另外的层次,往往从众多变相的人和事物中最终产生纯人文主义的理想形象,我们大家全都关注的感人形象。
——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
末世的绝望和人类自身的深刻危机造就了《个人的体验》的文学荣誉和崇高地位,大江所表现出来的灵魂再生的妄想意识源自于他超越种族和文化后的人文关怀的精神,以及人类如何共同面对自身困境实现相互谅解的忧患意识。——牛伶俐《灵魂再生的妄想——评大江健三郎的长篇小说〈个人的体验〉》
精彩推荐
以下文字节选自《个人的体验》,描写了鸟先生痛苦、动摇、挣扎的心情,细腻而传神。
鸟和假眼医生相互端端正正地鞠躬致礼,然后侧肩走过。鸟回味刚才医生的寒暄:那很好呀!等待手术的过程中衰弱而死,也就是说,既避免了抱回一个手术后变成植物人的孩子,也避免了亲手弄死自己的孩子,只是站在一旁等待孩子在现代化的病房里洁净地衰弱死去。并且,在这期间,忘掉孩子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是鸟的工作。那很好呀!深暗的羞耻感又复苏了,他觉得身体僵硬了起来。他和身旁来来往往的那些穿着各式颜色合成纤维睡衣的孕妇和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们,也就是肚子鼓鼓蠕动着的人们和仍未脱离类似记忆和习惯的人们一样,错着小步向前走着。鸟的大脑里的子宫,仍然包孕着一个不停蠕动的羞耻感觉得硬块。与鸟擦肩而过的女人们,傲然地盯着鸟,每当这样时刻,鸟总是懦怯地低下头。这就是目送鸟和奇怪的婴儿乘急救车出发的宛如天使似的那群女人。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袭来,那以后,鸟的孩子的一切,可能她们都知道。也许,她们像巫婆一样,在喉咙里这样咕哝:现在,那孩子被收容在高效率流水作业的婴儿屠宰工场,正安详地衰弱下去,很快就会死的。那很好呀!
众多婴儿的哭声,旋风似的卷起,袭来,鸟慌慌张张扫视四周的眼睛,与婴儿室并排排列的婴儿床上的孩子相遇。鸟逃似的一溜小跑。那些婴儿好像都回头盯着鸟。
在妻子病房的门前,鸟认真地闻了闻自己的手、胳膊、肩,然后是胸。如果妻子在病床上把嗅觉锻炼得很敏锐,闻出了火见子的味道,那鸟陷入的纠纷将会多么复杂呢?鸟回头看看,想要准备好逃路的样子。而那些身着睡衣的女人,伫立在走廊的暗淡角落里,皱着眉,正盯着鸟。鸟想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摇摇头,转过身,怯怯地敲门。这是在扮演突然倒霉的年轻丈夫的角色。
鸟一走进病房,背对着绿叶茂盛的窗子站着的岳母,支着的两腿盖着毛毯,头抬着,黄鼠狼似的向这边窥视的妻子,在闪闪辉映的绿色中,都一副受到了惊吓的神情。鸟想,这两个女人惊恐悲伤的时候,脸形和体形的角角落落,都明显显现出血统相承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