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我没有弹药了!”
“塔,约瑟夫……瞄准那座塔!”
“玛妮雅,我给你拿木块呢!”
“啊!啊!啊!”
哗啦一声,木块轰隆隆地在打蜡的嵌木地板上滚动,那座塔消失了,叫喊声更响了,一些被当作炮弹的木块飞着,撞击着……
这声音是从华沙的诺佛立普基路的学校里传出来的。这所学校,每到星期日总是静悄悄的。石头的三角门额下面刻着俄文的“男子中学校”几个字,正门上了闩,那有柱子的前厅看着像是一座荒凉的空庙。长而低的平房里没有人活动,在那些光线充足的屋子里,只有黑木的写字台排列着,除了圣母教堂唤人做晚祷的钟声和偶尔由街上断续传来的两轮送货车的车声,还有懒懒地走着的四轮马车的马蹄声之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这种安息日的宁静被一片孩子们的声音扰乱了,因为在这所建筑的左翼的第一层里,住着这个学校的物理学教授兼副监学,乌拉狄斯拉夫·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刚才那场游戏的参加者就都是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的孩子们。
刚才玩游戏战的是4个5岁到9岁的孩子,最大的是约瑟夫,是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家的唯一男孩,他带着指挥官应有的庄严神色。另外的3个女孩是他的妹妹:8岁的布罗妮雅,6岁半的海拉和只有5岁的玛妮雅。小玛妮雅充当副官,她飞奔着运军火,她的脸红得像火,她的嘴唇因喊得太多、笑得太多,都焦了……
“玛妮雅。”
“什么事呀,大姐?”
是素希雅在喊玛妮雅。素希雅是斯可罗夫斯基家里5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她虽然还不到12岁,可是在弟弟妹妹中间,她就像个大人了。她的灰色长发梳向后面,很随便地披在肩上;她有一张热情洋溢的美丽面庞,一双清秀的灰色眼睛,眼神里充满梦想。
素希雅告诉小玛妮雅说妈妈说她玩得时间已经很长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会儿。小玛妮雅迟疑了片刻,就拉住她大姐姐的手,一同和大姐姐走了。5岁的小小年纪玩打仗,是不太容易的,这个小女孩的气力已经快用尽了,所以她离开了。在隔壁的房间里,一个柔和的声音开始亲昵地呼唤玛妮雅,这是她们的妈妈,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妈妈用手轻轻地为小玛妮雅拢了拢头发,轻声地说道:“小玛妮雅,我的安秀佩希欧,你的头发多么乱!你的脸有多红啊!”波兰人最喜欢用爱称: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人总是用素希雅代替大女儿的名字苏菲,用布罗妮雅代替布罗妮施拉娃,海伦娜的爱称是海拉,而约瑟夫代替了约齐欧,但是谁也没有这一家最可爱的小女孩玛丽亚的名字多,玛妮雅是普通的爱称,玛妮希雅是一个表示亲昵的名字,安秀佩希欧是由她在摇篮里的时候叫起的滑稽绰号。
妈妈用她那极苍白、极消瘦的纤巧的手,为小玛妮雅拢好短短的卷发,擦掉了她额上的汗珠,使它们不再遮住这位未来大学者的倔强的脸庞。感受着母亲轻柔的抚摸,小玛妮雅感到轻松多了。有谁能想到这个小玛妮雅便是以后著名的居里夫人。
玛妮雅对于她的母亲怀有无限的敬爱,她以为世界上再没有人像她母亲那样娴雅、那样善良、那样聪明……
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是一个小地主家庭的长女,她的父亲菲利克斯·柏古斯基是一个略有田产的小贵族,这种人在波兰有很多很多,因为他靠着自己的田产不够生活,所以必须代管比他更有权势的人家的田产。在他的6个子女之中,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的确很正直而且聪明,她不好空想,镇定,有独立思考的头脑,有美丽的脸庞,有着娴雅和善良的气质,而且她还在华沙的弗瑞达路一个私立学校里受过很好的教育。因为她决定做教学工作,毕业后便留校做了教师,后来又成了校长。1860年,乌拉狄斯拉夫·斯可罗多夫斯基教授向她求婚,他真是选着了一个才德俱全的好妻子。她没有钱,但是出身很好,虔诚而且积极,她有确定的前途;她还是一个音乐家,能弹钢琴,并且能用一种悦耳的娇弱的声音唱当时流行的歌曲……总之,同她在一起人们可以感受到一种积极向上的欢快气氛。另外,她还有一张极好的照片,这是她结婚时照的。我们可以看到她那极美的脸和光滑的浓发、弯弯的眉毛和像埃及人那样长而秀丽的一双灰色的眼睛,眼神显得平和而谨慎。
他们的结合,正是一般人所说的“美满婚姻”。可以看出玛妮雅的父母都是有见识、知书达理的人。父亲以祖父为榜样,在圣彼得堡大学研究高深的科学,后来回到华沙去教数学和物理学。他要把所学到的知识都奉献给他的祖国——波兰,他热爱他的教育事业,他爱他的妻子和他的家庭。母亲则更是具有事业心的女人,她把一个收寄宿生的女子学校办得很红火、很成功,也很有知名度。当时城里最好的人家都把女儿送到这个学校来,在这里的女孩子都是德才兼备,她们在这里受到良好的教育。当时能在这所女子学校读书的女孩都以此为荣,受到城里人的敬重。小玛妮雅的父母在弗瑞达路的学校里住了8年,他们住第二层楼,住房向着院子,窗户间有轻巧得花环式的阳台。每天早晨母亲独自离开住房的时候,前面的屋子里已经有年轻的女孩闲谈的声音了,她们是在等着她上第一堂课。
但是到了1868年,乌拉狄斯拉夫·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被任命为诺佛立普基路的中学校的教师兼副监学,他的妻子就不得不适应新环境了。经过一番激烈复杂的思想斗争,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不无遗憾地辞去女学校的校长职务,忍痛割爱地离开了弗瑞达路的房子,随丈夫去了诺佛立普基路的中学校。然而,值得高兴的是在离开弗瑞达路的房子之前的几个月(1867年11月7日),小玛妮雅出生了。
小玛妮雅是这个波兰家庭中的最小的孩子,斯可罗多夫斯基家并不富裕,添一个孩子就多一张嘴要喂、多一双脚穿鞋,这些鞋都得靠妈妈亲手做,这些难不倒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他们疼爱自己的孩子,哪怕自己多受些苦,多挨一点累,也想让孩子们在正常的良好的环境下成长。
然而,小玛妮雅出生时期正是波兰历史上的困难时期,当时波兰正处于普鲁士、奥地利和俄国的统治之下,他们把波兰一分为三。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家所在地华沙被俄国统治。沙皇知道波兰人民渴望重新获得自由,所以下决心要摧毁他们的精神,把整个波兰纳入俄国的一个省,他下令俄语为正式用语,波兰人不准再讲他们的民族语言。孩子们在学校里也要讲俄语,这使他们的学习更加困难了。老师们提问的时候,他们不光要考虑怎么回答,还要把它翻译成困难的俄语。沙皇的另一道法律则是禁阅部分图书,特别是那些关于波兰英雄、波兰历史和波兰文学的书。教师们如果阅读或讲解这些书,被他们发现了,就要坐牢。谁胆敢反对俄国统治者,就要被处死,或者被流放到寒冷的荒凉的西伯利亚去,被强迫像奴隶般地劳动。波兰的妇女还有另一种苦难,那就是她们不能、永远也不能在波兰上大学。因为只有男人才能受到高等教育。
小玛妮雅就是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开始了她的童年生活。庆幸的是小玛妮雅的家庭环境是值得称赞的。小玛妮雅出生在一个被压迫民族的贫困家庭,这并不是一个能促使天才成长和发展的良好环境,但是玛妮雅也有她的有利条件。因为她的父亲有着渊博的知识,而且还懂得八国语言,还懂得文学和诗歌。母亲的音乐天才和高尚品德深深地感染着孩子们。他们鼓励孩子们多学知识,不要受俄国人的限制,光学课堂里教的东西,而是要学得更多更多。
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还教育孩子们要把知识看得高于一切,他们知道知识是压迫者夺不走的东西。的确,钱、土地可以被夺走,民族的自尊心可以被蹂躏,亲人们可以被秘密警察抓走甚至处死,但是知识却永远不会被夺走。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教育孩子们要想热爱祖国,就要学习知识,用丰富的渊博的知识来报答祖国。他常说,“罗马征服了世界,但希腊文化征服了罗马”。
玛妮雅在一天天长大,智力一天比一天发展,但是没有人对她特别注意,因为他们家所有的孩子都很聪明,一个个都在学校得过奖,所以玛妮雅就不显得格外突出。但是在玛妮雅4岁时曾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这件事引起了她父母对这个孩子的格外关注。那是他们住在乡下的时候,布罗妮雅觉得父母让她独自一人念着字母有点太乏味,想拿她的小妹妹做教育试验,于是便跟小玛妮雅玩起了“教师游戏”。这两个小女孩有好几个星期总在一起,把用纸板剪的字母随意地排列成字。因为当时除了躺在草地上玩字母卡片外,再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了。而小玛妮雅在不自觉地玩字母游戏时,渐渐地对这些字母有了兴趣。她觉得这很有意思,几个字母这么排列成一个字,那么排列又成了另外一个字,究竟有多少种排法,能排成多少个字,这些小小的问题深深地扎在了小玛妮雅幼小的心里。终于有一天,父亲对布罗妮雅说:“看看你念得怎么样了。”布罗妮雅站在父母的面前,结结巴巴地拼读着单词,而小玛妮雅则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她便由姐姐手上拿过那些打开的书,很流利地读起来。起初,周围的寂静使她感到很得意,就继续一直念下去,但是念着念着她偷眼看到了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和夫人那惊呆的脸及布罗妮雅那不高兴的样子,她忽然惊慌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就不由得哭了,神童的气概完全消失了,她仍然不过是一个4岁的孩子,痛哭着并且悲哀地重复着说:
“请原谅我……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布罗妮雅的错……这只是因为它们太容易了……”
玛妮雅突然失望地想到,或许因为她学了读书,他们永远不肯原谅她。
在这次难忘的事发生之后,小玛妮雅渐渐地把大小写的字母都认熟了,而且还学会了好多的单词,但由于她父母总是避免把书给她,她才没有更加显著的进步。每逢她伸手去拿屋里散乱地放着的大字书本的时候,父母就叫她去做别的事:“你还是去玩积木块吧……你的洋娃娃在哪里……唱个歌给我听听……”或是像今天这样:“我看你最好到花园去。”……每次听到这些声音,她都是很不情愿地走开了。然而,她是多希望她的父母能够了解她当时的心情啊!而每当这时,她对母亲的爱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家里的时候,玛妮雅喜欢听母亲那美妙的歌声,喜欢母亲抚摸她时的那种奇特的轻柔的样子。原来,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总是用她轻柔的手指抚摸她最小的女儿的前额,这种抚摸是玛妮雅所知道的最亲切的姿势。她后来回想从前,不记得她的母亲吻过她。那时候,她所能想象到最大的幸福就是蹲在这个多思多虑的可爱的妈妈身边,并且由几乎看不出来的暗号中——一句话,一个微笑,一种亲切的注视——感觉到有一种极深厚的慈爱保护着她,注意她的命运。那时在晚上睡觉前,妈妈用手轻轻地拍着小玛妮雅,给她讲童话故事或寓言故事,或是给她讲一些波兰历史上的英雄人物事迹,所有这些都深深地埋在了小玛妮雅的记忆之中。
当时她还不了解当时妈妈为什么不能拥抱亲吻她的原因,也不懂得她的母亲为什么严格地使自己与他们隔离。因为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这时候已经患有很严重的结核病。在生玛妮雅的时候,她就有了结核病的初期症状,后来5年中,虽然经过多次治疗和多方调养,她的病仍然在发展。不过这个勇敢的母亲照旧过着忙碌的主妇生活,衣服穿得很整洁,永远不显得忧郁,甚至给人一种幻觉,以为她很健康。她自己却立下严格的规矩,只用她专用的碗碟,不拥抱她的儿女。那些孩子们不大知道她有这种可怕的病症,他们只是听见由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妈妈那短期发作的干咳声;他们只是看到父亲脸上的忧愁阴影;只知道前些日子,他们的晚祷辞里加了一句很短的话“保佑我母恢复健康!”……
然而,小孩子就是爱玩,小玛妮雅总是爱缠着她姐姐素希雅跟她一起玩“捉迷藏”和“摸瞎”的游戏。她们走过学校的建筑,走到一个虫蛀了的木头门前,进去就是一个花园了,里面长着稀疏小草的草地和围在墙里的树木,微微地散发出泥土的香味和乡村的气息。小玛妮雅的幼小心灵是非常向往乡村、向往大自然的。尽管他们住在城镇里,可乡村才是最可爱的地方啊。小玛妮雅天生有惊人的记忆力,她清楚地告诉素希雅去年夏天在兹窝拉么所发生的一切。在乡村里,各地都有他们的亲戚,因为他们的家族很大,只有他们这一支住在城里。虽然亲戚的住处并不华美,但是总有空闲屋子,在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请教授一家去住,而这时这5个孩子则成了一帮最强壮的小农民了。那里有一条可以蹚水的小河,有可以做泥饼用的黏泥,还有充足的阳光来烤干这些“美味”的糕饼。她的7个表兄弟和表姐妹坐在一棵古老的菩提树上,吃着放在清凉的卷心菜叶子上的醋栗。小玛妮雅一来,他们就把她举到他们坐着的弯曲的树枝上,然后分别从7张卷心菜叶子上抽出一些醋栗来,给她凑上一份,这时的小玛妮雅则成了地地道道的乡村野姑娘了。
在城里只有这个小花园可以让她们玩,而这时素希雅总是愿意给小玛妮雅讲些故事听。包括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和夫人在内,没有人能像素希雅说故事说得那样好,她的想象力能给每一个轶事或神话加上非凡的效果,像是音乐名手奏出来的奇巧变调,她也常写一些短的喜剧,热烈地表演给她的惊奇无限的弟弟妹妹。素希雅的创作天才和艺术天才征服了玛妮雅,她听着那些虚幻的冒险故事的时候,总是时而大笑,时而颤抖。故事中纷繁的头绪,是5岁的孩子不容易理解清楚的,但她却能记住。
小玛妮雅的记忆力是如此的惊人,可是为什么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却不愿让她念书?为什么不行?这个问题始终藏在小玛尼雅心里,她不肯去向温柔而美丽的母亲问个究竟,只管让自己那固执的小脑袋去苦思冥想。原来,她的父母都是很谨慎的老师,他们总担心他们的小女儿智力发育过早,或过早地接触那可怕的社会,所以才不愿让她过早地去读书。
从花园里向住处走,途经学校时,比较大的素希雅高声讲着那个自己编的故事,但是到了学校右翼的房子跟前,素希雅便停止了说话,她领着小玛妮雅突然安静地从这所房子的窗户下走过。这些窗户都是用同样的硬花边窗帘遮着的。
里面住的是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最恨而又最怕的人——依凡诺夫先生,他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在学校范围之内,他是代表沙皇政府的。
在1872年做一个波兰籍的“俄国臣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波兰人曾起来反抗过俄国人,但都被大批地监禁或放逐,他们的财产被没收。在1863年曾有一批起义的人用锄头、镰刀、木棍去抵抗沙皇军队的马枪,18个月的决死战,结果是波兰起义首领们的尸体被挂在华沙的城墙上。这使波兰人认识到目前波兰还不具备以武力争取自由的机会,他们必须等待时机。在波兰的每一个公立中学校里,征服者与被征服者,受迫害的教师与做侦探的校长——斯可罗多夫斯基与依凡诺夫,表面上彼此虚伪地客气着,心里都暗藏着极深的敌意。在诺佛立普基路的依凡诺夫,更是格外可恶。他对于被强迫用俄语教授本国儿童的属下毫不怜悯,对他们时而用甜蜜的恭维,时而用粗野的斥责。这个俄国的督学被小玛妮雅她们称为“妖魔”,小玛妮雅知道,对这种人得小心提防,保持沉默,免得被抓起来。所以每次小玛妮雅和姐姐们散步回来都要很小心地走过“妖魔”的窗下。
小玛妮雅的父亲上完一天的课回到家里便和夫人谈着白天所发生的事情,而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总是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拿着锥子和切皮刀为孩子们做小靴子。父母的谈话早已使小玛妮雅厌烦了,“依凡诺夫……警察……沙皇……放逐……密谋……西伯利亚……”玛妮雅一到这个世界来,就每天听见这些名词,她模糊地觉得它们有一种可怕的意义,而本能地躲开它们,把了解它们的时期延缓。
小玛妮雅的父母谈一会儿话后便要到书房再坐一会儿。这个书房要算是这座房子里最宽敞、最舒适的一个房间了。玛妮雅认为只有这间房子最有趣,那张法国式大写字台,那些覆着结实的红丝绒的复辟时期式样的扶手椅,使她肃然起敬。这些家具都是多么清洁光亮啊!等玛妮雅长大到能上学的时候,她也可以在那有无数个抽屉的大写字台上有一个位子了。斯可罗多夫斯基家的孩子都聚在那里做功课。屋子尽头的墙上,有一张庄严的主教画像,这是名画家提香的作品,而且还镶着重的金色相框,可是玛妮雅并不特别注意它。她赞赏的是写字台上那个翠绿的孔雀石摆钟,它中间鼓起而且闪闪发亮,她爱听它发出的响亮的滴嗒声。那儿还有一个古董架子,上面有一个饰有路易十八头像的蓝色塞夫勒磁杯,人们上千次地告诫过小玛妮雅不要碰它,因此她很怕它。小玛妮雅便躲开了这个架子,在她最喜欢的那些宝贝前面停下来:
一个是挂在墙上的精确的气压表,镀金针在白色的文字板上闪着亮光,到一定的日子,教授就在他那些孩子面前调整它,把它擦干净;
再就是一个有好几层的玻璃匣,里面装满了奇妙的仪器,有几个玻璃管、小天平、矿物标本,甚至还有一个金叶检电器……以前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在教课的时候,常把这些东西带到课堂去,但是自从政府命令减少教科学的钟点之后,这个匣子就永远关着了。
小玛妮雅想象不到这些极有趣味的小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有一天她正踮起脚站着,极快乐地看着它们,向父亲问起这个小匣子,她父亲便简单地告诉她它们的名字:“物——理——仪——器。”
啊!多么有趣的名字!
小玛妮雅又重复着这个名字:“物——理——仪——器。”她不能忘记,她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东西。这时她已深深地爱上了它们,但是小玛妮雅怎么也想不到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和它们会结下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