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要常有古人之微妙在胸中,不要古人之皮毛在笔端。欲使来者只能摹其皮毛,不能知其微妙也。立足如此,纵无能空前,亦足绝后。学古人,要学到恨古人不见我,不要恨时人不知我耳。
齐白石
一阵阵的轻风,使油绿绿的野草纷纷低下了头,弯下了腰,它们对风俯首称臣。不过,也有在风中怡然自得、亭亭玉立者,它们便是那些姹紫嫣红般绚烂而又多得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每当野草俯首称臣的时候,它们就会像小姑娘一样羞涩地露出笑脸,并且在风中婆娑起舞,似乎在告诉人们“我们和绿草共同拥有这面山坡,我们共同织就了这里的美丽景色”。
这里的草是如此的吐绿积翠,这里花儿是那般的含娇藏艳。为了展示自己的姿容,它们相约在身边留出一条小径供游人过往。这条隐隐约约的小径自山坡上蛇行而下,穿过草丛、绕过野花儿,在它的尽头耸立着几株苍然傲立的松柏,轻风徐徐、涛声阵阵,如盖的树冠、坚挺的枝干,蕴涵着无限的凝重、肃穆。
松柏呈半环形排列,拥抱着两个水磨石墓穴。墓穴的前面端立着两块凝脂般润泽的汉白玉石碑。右边的石碑上镌刻着这样几个字:
湘潭齐白石墓
左侧的墓碑上刻着:
继室宝珠之墓
不言而喻,这两座墓穴的主人是我国一代国画大师齐白石以及夫人胡宝珠。墓碑上苍劲、雄浑的大字是出自齐白石的得意弟子,当代著名国画家李苦禅之手。
齐白石是我国当代艺术大师,是中国民族绘画和民间艺术传统的杰出继承者和创造者。他把民族绘画和民间艺术的优秀遗产统一起来,然后,面向现实刻意求新、大胆创造,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超越前人的艺术风格。
齐白石是伟大的画家,也是杰出的书法家,并且是一位成绩卓著的金石家和诗人。同时他还是一位美术理论家和评论家。他的艺术成就高深、广博,几乎无所不能,样样精通,且最富有创造性。他的艺术风格对中国绘画起到了深远的影响,给予中国画新的生命力。
公元1862年11月22日湖南湘潭县。
在距县城很远很远的群山之中,有一处不被人注意的极为平常的小村落,村落四周的山峰层层叠叠,宛若一道道滴翠的绿色屏障,又好似微波轻漾的绿色海洋。北山上繁茂、蓊郁的树林,南坡上摇曳多姿的竹丛,还有遍野青青的野草,处处洋溢着活鲜鲜的生命力。
小村中只有二三十户人家,茅草屋错落在坡前、树下、沟旁。几乎是在村中央,有一泓面积不大的水塘,塘水如镜。
关于小水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这里长年干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百姓生活十分困难。一位仙人有感于此,便从天上扔下一块大石头,把地面砸了一个大窟窿,变成了水塘,后来人们就叫它星斗塘。小村落也由此得名。
鸡叫两遍,东方的天际也露出一缕淡淡的红晕。在星斗塘西面一间茅草屋中,隐约透出一些灯光,并且偶尔传出一两声瓢和粗瓦盆的碰撞声,尽管碰撞声很小,但是,仍然在宁静的黎明时分传出很远。
这户人家姓齐。主人们已是彻夜未眠了,他们在等待,在等待着一个幼小生命的诞生。伴着雄鸡的第三次啼鸣,齐家的第三代人诞生了,是个男孩。这个男婴的啼哭声,打破了星斗塘的宁静。屋后树上的几只夜栖的小雀被惊醒了,它们“扑棱棱”地飞向天空,似乎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去告诉周围的群山,告诉那即将升起的太阳。
齐十爷,齐家的一家之主,用充满血丝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生命——他的孙子。脸上荡漾着多年不见的喜悦和欣慰,他的心中在狂呼:“我有孙子啦!我有孙子啦!”
是啊,齐十爷的喜悦和欣慰是合情合理的。这一天,他盼了很久了。现在,他老年得孙,三代同堂,用老话说,这叫人丁兴旺,虽然家里过着贫穷的日子。但是,心里还是充满着无限的蜜意。前村的张老汉,是他扛长活时的伙伴,67岁了,几乎比他大一轮,还没有孙子,急得火上房,而他倒先抱上了。齐十爷心花怒放,那种幸福的心情,不亚于孩子的父母。
齐十爷给自己的小孙子起了个名字,叫纯芝。“纯”字是按照齐家的辈分排出来的。另外,齐十爷又按照不知何年何月的老习惯,给纯芝起了个号,叫“渭清”,后来又起了个叫“兰亭”的号。不过,大人们还总是亲昵地管孩子叫“阿芝”。
阿芝的未来命运如何,是齐家上下关注的焦点。为此,阿芝的婆婆特地找来一个乡间闻名的看相先生算过命,先生看过阿芝,说是孩子的面相很好,将来定能有大作为。只是阿芝生来身体就很虚弱,这一点常常会给齐家的生活蒙上一层阴影,大人们的心头也总是沉甸甸的。
转眼,阿芝来到世间已经8个月,这天深夜,大地已酣睡了,只是偶尔有几声狗叫从远处传来。劳累了一天的齐十爷却毫无睡意,他怀着一腔喜忧参半的心绪,望着窗外的一轮新月,倾听着远处的狗吠。
齐十爷起身点着了小油灯,借着灯光,屋子里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床头紧靠窗户,窗户上挂着半截打着补丁的蓝印花布。隔开了外面微弱的月光,窗台前摆着一张旧的、凹凸不平布满裂缝的小条桌,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随着灯火的跳动,这些坛罐的投影便在蓝花布上像皮影一样左右摇摆,上下伸缩着。
对面墙中央,贴着一张不大的红纸,红色已褪了许多,有些泛白的纸上写着一个黑色的“福”字,在“福”字的旁边,挂着齐十爷在田间劳作时用以蔽日挡雨的斗笠。下面墙脚有两个大缸,盖着木盖,这是用来存放全家口粮的,可是现在,里面空空的,没有一粒米。
齐十爷靠着床头,扫了一眼他早已十分熟悉的屋子,拿出烟锅,装上了烟丝,弯下身子,就着油灯点着,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淡青色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里、两片厚厚的嘴唇缝间溢了出来,一缕缕、一丝丝,轻轻地、袅袅地上升,到了棚顶,又向四周散开,慢慢地消失了,与夜色融为一体。
抽旱烟,是齐十爷唯一的嗜好和享受,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对于一个身处穷乡僻壤之中的贫苦农民来说,生活中也没有什么比这更高的享受了。
他双眼直视着天棚,默默地吸着烟,吐着、看着、想着。额头上、眼角处,那深深刻下的又粗、又密的皱纹,一张慈祥的、饱经风霜的、古铜色的脸,布满了沧桑,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58岁的年龄要老些。
昨天夜里,齐十爷做了一个梦,说是孩子阿芝长大了,学成了银匠,手很巧,玉镯、耳环、佩饰,什么都会做。找他的人可多啦,此外,他还去省城长沙住了好长时间,带回来很多很多的东西。
梦中的一切,把齐十爷带进一个美妙的世界,他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为阿芝编织着美好的未来。
“可惜他身体太弱了,三天两头闹病。”齐十爷一念至此,兴奋的心情顿时僵住了,一阵阵的黯然从心底涌了上来。
这时,里屋传来阿芝的咳嗽声,几天来,他一直这样咳嗽着。
齐十爷在暗中咬了咬牙,摇了几下身边的老伴,问道:
“睡着啦,睡得着?”
老伴转过身,望着他,齐十爷发现老伴的眼中亦是毫无倦意,他明白,此时此刻,老伴的心情与自己一样沉重。
“唉”,齐十爷轻叹一声,问道:
“那几个铜板还在吗?”
“不是拿去买盐了吗?”老伴回答。
“那就让以德到大庄那里借一点,秋后再还。”
大庄是齐十爷的朋友,住处离星斗塘30多里路,近几年学了点手艺,生意不错,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今天就去吧,你也一道去,快点回来。”齐十爷说着,望着窗外微明的天色,披衣起床。
齐以德,齐十爷的儿子,阿芝的父亲,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和父亲一样,一张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憨厚,也写满了庄稼人的诚实。一双骨节很大且粗糙的手,总是呈现微微握着的形状,告诉人们,他随时都可以操起锄把去干活。
全家人悄然吃完了简单的早饭——几块苞谷面饼子,几碗清水和几块咸芋。为了阿芝少受一些病魔的折磨,为了阿芝能有一个好的身体,齐以德随母亲踏上崎岖的山路,找老庄头借钱去了。
母子俩去了大半天了,还没回来。齐十爷从中午等到黄昏,焦急地巴望着。不知他们找到老庄头没有,会不会出什么事?他心里嘀咕着。
掌灯时分,仍没见到他们的影子,齐十爷回到屋里,点上了灯,不等妻子回来。打开箱子,仔细地翻着、找着。
在箱底的右角,他取出一件黑色的破旧棉袄,从棉袄贴里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精心包裹着的小包。
齐十爷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打开,揭到最里面的一层,露出一对银首饰。
这是一对镌刻、镂制得十分精美的银手镯。在几毫米宽的镯面上,刻着飞腾的龙,在两端的连接处,一只手镯上刻着“吉祥”两个篆体字,另一只上刻着“如意”,布局严谨又富于变化。
齐十爷心情沉重,仔细地端详着。他好像第一次发现了这对手镯的精美,以至于他爱不释手。
这是齐家唯一珍贵的财宝,也是老伴陪嫁的唯一信物。有一年,他的儿子齐以德得了重病,偏巧,又是个大旱之年,几亩薄田几乎颗粒无收,他心急如焚,万般无奈,只得背着老伴,把这一对手镯当了,请来医生为孩子治病。老伴知道后,跑了几家亲友,借了钱,硬是把镯子赎了回来。为此,家里背了好多年的债。
现在,孙子又病了。老伴去借钱,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能不能借到钱。于是,他为了阿芝又想到了这对手镯。
齐十爷重新包好了手镯,推开房门,见阿芝的妈妈正在洗脸,便将藏着手镯的小包放在靠墙的方桌上,说道:
“把镯子当了,抓紧给孩子看病。”
“等一等妈她们回来再说吧。”阿芝的妈妈一双充满疑虑、恳求的目光看着公公:“家里值钱的就这一件了,以后有急事怎么办?”
她知道这对手镯对于全家,对公公、婆婆的分量,也了解为了给自己的丈夫看病,典当这对镯子的往事。
“给孩子看病是大事,将来家境好了,不愁买不到。”齐十爷宽慰着儿媳。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想不到这些呢!
儿媳默默无言,暗暗地擦着眼泪。
阿芝的妈妈姓周,她今年19岁,匀称、中等的身材,浓密、乌亮的长发拢到脑后,盘成一个发髻,显出农家少妇那种青春的气息。大大的眼睛,陷得很深,好像时时都在想着什么。
她的父亲周雨若,是个读书人。十年寒窗,经、史、子、集读了不少,是乡间百里之内闻名的老夫子。他秉性耿直,绝不趋炎附势。清王朝到了光绪年间,国势日薄西山,摇摇欲坠,科场试举腐败不堪,大小官吏无恶不作。周雨若对此痛心疾首,决心隐居在这深山僻壤。他办起蒙馆,远离尘世,过着淡泊、清苦的生活。
在那样的一个年代里,像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困书生,其凄凉的生活景况,是不难想象的。
他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周雨若早年丧妻,是女儿给他那忧郁、暗淡的生活带来了温馨的欢乐。
他从自己的遭遇中,看破了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虚伪说教。他终生引以为憾事的,是自己连累了妻子,没能让她过上幸福的日子。虽然自己学富五车,非但没有飞黄腾达,反而贫穷、落魄。鉴于此,他决心为女儿寻找一个勤劳、善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过着千百年来祖传下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他了解齐家穷困的境况,更了解齐十爷的为人与品格,在征得女儿的同意后,他与齐家定下了这门亲事,把女儿嫁了过来。
在齐家,这个勤劳、质朴环境中,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是,阿芝妈觉得很幸福,很温暖。正直、疾恶如仇的公公,慈祥、温顺的婆婆,敦厚憨直的丈夫,和谐地结合在一起。现在,又有了自己的阿芝,对于本来就没有过高奢望的她来说,该得到的,她都得到了,她怎能不庆幸呢?
刚才,齐十爷说要将手镯拿去当了,她坚决反对。她曾经同丈夫齐以德说过,她回娘家找父亲,或许能有些办法。可是,齐十爷说什么也不让再难为亲家了。他深知亲家也过着贫寒的生活,自己无法资助他,哪能再增加他的负担呢!何况上次阿芝发高烧,几天退不下来,周雨若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冒着倾盆大雨,亲自带着医生赶来了。他还把自己珍藏的一方砚台卖了,给齐十爷送来了几两银子。
看到儿媳犹豫的神情,齐十爷有些生气:
“你爸爸的古董文物都卖了,这镯子你还舍不得?”
阿芝妈劝说不住,只好按照公公的意见办事。
第二天,吃完了早饭,她换上了那件平时一直舍不得穿的红花白底罩衣,将公公包好了的镯子放在贴身的衣袋里。
天已经大亮了。蓝蓝的天空飘浮着几片淡淡的白云。太阳从东边那黛青色的山后,冉冉升起。阳光透过树枝,洒下一片碎碎的余光,十分的耀眼。
阿芝妈信步走到村中央的水塘边,对着清澈的塘水,照照自己的身影。她发觉自己瘦多了。的确,这些日子里,公公、丈夫在外干活,婆婆年老体弱,家庭的一切重担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从砍柴、挑水、做饭,到一家人的衣服洗涮缝补,都由她承担着。她还凭着一双灵巧的手和缜密的心思,在房前屋后开出一片菜地,种上了豆角等各种时令蔬菜。她还养了十几只大母鸡,天天下蛋,自家却很少吃,总是拿到集市上去换些盐和日用品。
寒暑交替,年复一年,她尽心尽力地安排一家人的起居和日常生活。她16岁那年仲秋跨进齐家的门,很快,她便成了这个家庭的主心骨。公公、婆婆不论什么样的事,都愿意找她商量,征求她的意见;但是,她从不轻易地表态,一旦表明了自己赞同什么,反对什么,那准是没错儿的。
阿芝一降临,无形中给她增添了许多负担,但是她得到了更多精神上的补偿。
可是,孩子体弱多病,又未免使她揪心。她食不甘味,夜不能眠。她把整个身心都倾注到儿子阿芝的身上。阿芝牵动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影响着她这个家的忧愁与欢乐。似乎这个家庭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围绕着阿芝的。
阿芝妈转过了池塘,急匆匆的赶着路,心中惦记着孩子:哭了没有?公公照顾得了吗?婆婆不在家,也只有难为他老人家了。此时,她一心想着当了镯子,尽快去药铺抓药,然后去庙里还愿,求菩萨保佑,阿芝能尽快地好起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街市,说它小,是因为它被一条不太宽的青石路东西贯穿着,这条路充其量不足200米。石头铺就的路面高低不平,有些稍低处,还积着污水,路两侧有几家大大小小的杂货铺。在街市的最东头,有一家门前挂着一块大木牌,上面刻着一个黑亮的“当”字。令人触目惊心,望而生畏。
这家当铺的门不算宽,倒是很高。进了门,就是一个长长的大柜台,足有五尺来高。柜台上摆满了衣服、古董、首饰之类,这些东西造型千差万别。还有一些色泽斑斓的玛瑙、珍珠等制作的项链、佩饰,以及许多金的、银的手镯、戒指、耳坠等,琳琅满目。
阿芝妈沿着青石路走来,绕过积水,来到当铺门前,她迈上一级一级的台阶,站在柜台前,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这些她听都未曾听过的珍宝。
今天,来典当的人不少。当铺的伙计们都在热情地接待着顾客。看起来,他们似乎都是鉴赏古物的行家,仔细地端详着每一件当品,不时与顾客低声地议论着当品生产的年代、质量和行情。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瘦高瘦高的店伙计来到阿芝妈的面前,和气地问道:
“这位妹子,你当什么?拿来看看。”
“哎!”阿芝妈点点头,应了一声,她转过身,向两旁看了看,从怀中取出那个包,她一层层地打开了布包,取出那对带有她体温的手镯,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店伙计用细长的手拿起镯子,用指甲轻轻地拨去花纹间的积垢,翻来覆去地来回看着,又放在手里掂了掂,用小锤子敲了敲,脸上露出微笑:
“是真货,当一两银子吧。”
“好的,不过我以后还要赎回去的。”阿芝妈认真地说。
店伙计一脸的世故:“当铺当铺嘛,当然可以赎回。不过,按我们店里的规矩,限期内我们可以保存,如果期限到了,不来赎,就算是出售了,你可明白?”
“这我知道。”
“就这样吧。”店伙计拿出笔墨,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带字的纸条交给阿芝妈:“这是当票,得好好保存。”同时,把一两银子交给了她。
离开当铺,阿芝妈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一两银子握在她的手里,更压在她的心头。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地赎回这对手镯,亲自把它交给婆婆。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赶到了中药铺,为阿芝抓了3剂中药,然后又跑到杂货铺,想为孩子买一点好吃的东西。连续的高烧,使阿芝本来就十分孱弱的身体更加消瘦下去了,并且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心想,药得吃,营养也要增加。家里给阿芝唯一的营养品,就是白糖拌米糊糊。这白糖还是用鸡蛋换来的。
她走进杂货铺,打量着五光十色的食品,有香甜的糕点,亮晶晶的糖果,还有鲜嫩鲜嫩的、南国早熟的水果。她眼前忽然闪过阿芝吃着可口的糕点和水果时那甜甜的笑容。猛地,这笑容消失了。她本能地摸了摸怀中剩下的那点银子。她知道这银子对于阿芝,对于她全家的意义和分量。
她迟疑了好半天,又看了一眼货架上的水果和糕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服了药,烧渐渐地退了下去,又睡了一大觉,阿芝的精神好多了,白皙、细嫩的脸上,泛起了薄薄一层红晕,他张着小嘴儿在笑,笑得那样甜。
婆婆递过一块热毛巾给阿芝妈,阿芝妈轻轻地在阿芝的小脸上擦着。
小阿芝一双机灵的、大大的眼睛转动着,张望着这屋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