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地图多突出行政区划,对山的具体描述远不如《山海经》,对水的具体描述又远不如《水经注》。因此在普通地图上寻找大的山脉比较容易,而寻找具体名称的山峦或山峰,则较为困难。
羊头山所在的位置,是山西省中部南北纵向的太岳山脉与东部南北纵向的太行山脉的横向连接处,属太岳山脉中段向东的支脉,恰好因此将两个大山脉横向连接起来。这个横向的小山脉也因此将上党盆地拦腰分开,如同扼守在中间,形成今日的北面长治市、南面晋城市两个小盆地。
《汉书·王莽传》记载:“羊头之扼,北当燕赵。”
上党,因羊头山而得名,羊头山也因居上党关隘要地而奇峰突起,一览众山。
这个横向小山脉最出名的是发鸠山,是因为它名气太大,每个中国人几乎都耳熟能详《愚公移山》和《精卫填海》的故事,这两个故事都发生在太行山与王屋山结合部一带。而《精卫填海》讲述的正是炎帝少女的故事,故事发生地正是发鸠山一带。即使当代地图减少了对许多具体山峦的标注,却从来不会忽略发鸠山。
发鸠山位于长子县城西25公里、高平市西北22公里处,以山为分水岭,分开了高平与长子两地,又名鹿谷山、发苞山、方山。它的顶峰也叫老方山,与长治市老顶山遥遥对峙。过去老百姓称老顶山为东珏山;老方山为西珏山。主峰海拔高度1646.8米,比老顶山高出268.8米,山势矗立,南北蜿蜒,气势雄伟。东山脚下有清泉一道,为浊漳河之源。发鸠山自古即以炎帝少女女娃“精卫填海”的故事著称于世,代代相传。发鸠山脚下浊漳源头处,自古建有“泉神庙”,即为纪念炎帝之女女娃所建,宋代敕名“灵湫庙”,宋朝至民国古碑尚存的11通碑刻,是对炎帝神农氏在上党始创农耕,以精卫填海精神对历代国人不懈激励的见证。
“灵湫庙”周围建有摩天塔、上天梯、通天桥、南天门、八角琉璃井、四星池等建筑,庙宇规模宏大,建制完备,纪念女娃(精卫)的原址依旧存在。灵湫庙附近,河水直泻,一片碧绿,是潞州八景之一“漳源泻碧”。
浊漳河所出发鸠山,是明确的地理标志,《山海经》与《水经注》都有清晰的记载。炎帝少女女娃与发鸠山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正是《山海经》记录所在。
据《山海经·北次三经》记载,“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
发鸠山是因炎帝小女女娃而著名的山,“詨”字是“讠”字旁,右边“交”,即鸟喙上下相交发声,人的口唇上下交会也是“詨”,即“叫”。按照“双法字理”理论,“同音往往同意,音近往往意连”,“詨”即“叫”。精卫鸟的叫声即“精卫”。这是由于汉字汉语最初的发音规律是“有则仿之,无则嚷之”。这种鸟的叫声为“精卫”,人们模仿其叫声也称呼其为“精卫”,逐渐以此得名。如同人们对虎、豹、布谷、杜鹃、牛、羊、鹅、鸭、蚊、蝇、等几乎所有动物类的称呼基本都是对其叫声或发声的模仿。
到《山海经》写作时,人们已经遗忘了这个由猿变人之际的最初语音规律,反而奇怪这种鸟的叫声恰似自呼其名,故有文中多处“其名自詨”句。其实并非“其名自詨”,而应该是“因其詨而得名”,即人们常常以禽类、动物、昆虫的叫声作为它的名称。查《山海经》描写其它多种鸟类,几乎都如此表述,可见这个观点道出了真谛。
明朝音律学家、皇亲朱载堉在《羊头山新记》中描写:发鸠山“山下有泉,泉上有庙。宋政和年间,祷雨辄应,赐额曰‘灵湫’……庙中塑如神女者三人,旁有女侍,手擎白鸠,俗称三圣公主,乃羊头山神之女,为漳水之神。漳水欲涨,则白鸠先见,使民觉而防之,不致暴溺。羊头山神,指神农也”。
发鸠山脚下的这座灵湫庙,神主就是羊头山山神炎帝神农氏的两个女儿与她们的母亲。这个古迹与“精卫填海”的故事一脉相承。
灵湫庙因屡屡祷告求雨应验,北宋末期宋徽宗政和元年赐名“灵湫”。其后又历经宋宣和、元皇庆、明永乐、成化、嘉靖、万历等多次重建,增建、扩建、修葺,增加了亭榭、玄坞、荷池、四星池等建筑保存至今。
发鸠山现存炎帝少女坟的遗址共有两处。一处在主峰附近,名为女娃坟;另一处在主峰西北方向较远的山坡上,俗称黄(皇)姑坟。
主峰附近的女娃坟,为残砖瓦砾沙石泥土聚成的大堆,坟前三间小殿为女娃祠,已倾颓。殿内塑像无存,砖砌供台尚在,上有烧制砖文“海水”或“海波”字样,证明此地确是精卫填海故事的发生地。
主峰西北的黄姑坟,依山坡趋向座东南朝西北,与换马镇炎帝陵墓的方向一致。掩映在绿草丛中。1976年墓被盗,墓顶锨开,墓室及墓道等全部暴露在外。墓室全部为石条砌筑,与换马镇炎帝陵墓的材料形制相近,呈长方形单室结构,左右壁及后壁各设一小龛式耳室,前门石额题刻“视死如归”,后壁上镶石质扇型匾额,题刻行书双钩“藏真”。旁有两竖石,阴刻草书联为“难随河山留世上,别有天地非人间”,字体无论行、草,都极似王羲之书风。坟前平地散置断柱残枋,为早年的石筑牌坊。
关于黄姑坟,当地世代流传这样的传说:原来的发鸠山周围,是一片大海,女娃随母亲洗衣时,不幸被水淹死,女娃发誓要填海报仇,遂变成精卫鸟,衔石填海。今日发鸠山上都是碎石,很难找到大石头,与传说一致无误。因女娃未嫁人,所以称女娃的坟为黄姑坟,意为黄花姑娘之坟。又有人说因女娃是炎帝的女儿、皇家的姑娘。这些传说基本接近史书的记载。
透过“精卫填海”的故事,我们可以看出传说中的真实要素,即炎帝神农氏女儿中年少的一位,在高平市与长子县之间作为分界线的发鸠山羊头山一带生活期间,早年溺水去世。“精卫填海”的故事,反映了炎帝神农氏之少女性格的一面,那种锲而不舍的奋斗精神,或许就是我国历史文献一再将其书写的原因。
南北朝时期的著名诗人陶渊明做诗道:“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唐代诗人岑参在题为《精卫》的诗中抒怀:“负剑出北门,乘桴出东溟。一鸟海上飞,云是帝女灵。玉颜溺水死,精卫空为名。怨积徒有志,力微竟不成。西山木石尽,巨壑何时平。”
清代诗人郭维镛把“鸠山暮雨”作为高平八景之一。并赋《鸠山暮雨》诗二首:
(一)鸠山簿暮雨凄凄,野水流云出小溪。欲识山中民乐事,东皋南亩足耕犁。
(二)填海无能怨未休,每因风雨泪交流。晚云拥树归飞急,化作鸠山一段愁。
这些诗词对精卫填海抒发的情怀,既令人赞叹,亦哀婉动人。
据当代图腾学家考证,炎帝族的图腾之一“阳鸟”,其图案为太阳下一黑色的孪鸟,又名“俊乌”。鸟象征太阳的黑子,是炎帝神农时代人们长期观察太阳所作。西北和晋南的一些考古发掘的新石器人类遗址中,即出土这种绘有“阳鸟”图纹或变形鸟图纹的彩陶,是炎帝神农氏族的重要标记。由于炎帝神农氏解决了人民的食物来源,历史文献记载古人称其为“太阳也”,那么他的女儿为太阳鸟,并绘为图腾,就是人民崇敬心情的一种表达。
现代科学证明,植物果实有效成分的96%来自阳光、空气与水的光合作用,即植物能量主要来自太阳,其余极小部分来自土壤矿物质。中华先民将开创草本食物之父的炎帝神农氏誉为“太阳”,炎帝神农氏之女誉为“太阳鸟”,当不为过。
我国著名学者郑振绎先生认为,“我以为古书故不可尽信以为真实,但也不可单凭知觉的理智,去抹杀古代的事实。古人或不至于像我们所相信的那样的惯于作伪,惯于凭空捏造出多少的故事来。他们假使有什么附会,也必有一个可以使他生出这样一个附会来的根据。愈是今人以为大不近人情,大不合理,却愈有其至深且厚,至真且确的根据存在着。自从人类学、人种志和民俗学的研究开始以来,我们对于古代的神话和传说,已不仅视为原始人的‘假语村言’了。自从萧莱曼在特洛伊城废墟进行挖掘以来,我们对于古代的神话和传说,也已不复仅仅把它当作诗人们想象的创作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常把许多古史上的重要事实,当作后人的附会和假造呢”?
发鸠山出名的原因,与精卫填海的主人公等内容,主体都是炎帝之女,灵湫庙供奉的主神也是羊头山山神炎帝神农氏的女儿,那么,炎帝神农氏所在的羊头山应该距此不远。
但是,笔者一时没有在《山海经》里找到关于羊头山的直接记载。多年来,这个悬念一直萦绕心头,渐渐产生一个判断:《山海经》记载精卫衔西山木石以堙东海,为何称作“西山”呢?《山海经》的作者一定是立足于发鸠山“以东”不远处作此描述。而其以东30里处,唯有羊头山正对着发鸠山主峰,其高度(1297.2米)比发鸠山(1216米)还高出81.2米。
“西山”的描述已经否定了立足点为其他山的可能性。因从地图上看,是有几座山,海拔似乎也不低,但因高平整体海拔很高,从羊头山向西看去,偏南的朗公山,偏北的丹朱岭,俱属发鸠山支系,均在其下,虽然海拔高,从地面开始测量的“标高”却不高,目视犹如小山丘。如果只看地图数据不亲自上山观察,则难以想象这种相互关系。再假如是发鸠山向东的延长线上,比羊头山更远一些的位置,则羊头山就成为西山,没有称发鸠山为西山的可能。
毫无疑问,只能是羊头山为《山海经》作者观察发鸠山时的立足之地,《山海经》正是记述了炎帝神农氏与其氏族西望发鸠山时的方位表述——“西山”。这就是笔者在CCTV大型文化专题《寻找炎帝遗迹》“片花”中写下四句经典总结之“神农尝百草之地,山海经记录所在,律度量衡之本,黄钟大吕之源”的由来。
这个看法理性判断的成分居多,我一直希望为此找到更确凿的证明,使之不仅仅是一个猜想。
经查嘉庆重修之《一统志·泽州府》,其中记载“羊头山:在高平县北三十五里。《寰宇记》、《山海经》云,神农尝五谷之所,形似羊头”,明确记载此两种文献都有记录。但查《山海经》却没有找到这个记录。
《山海经》相传由大禹之子伯益所著,后人不断增加内容,最终由汉代刘向、刘歆父子整理而成。全书列举了我国500多座山系,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地理志著作。其内容之丰富,记录范围之广博,亘古罕见。
据汉朝刘歆《上山海经表》所述:“…所校《山海经》凡三十二,今定为一十八篇,已定。《山海经》者,出於唐虞之际……”由此可知,《山海经》经过汉朝刘向、刘歆父子整理,将“出於唐虞之际”的32篇整理为18篇。既为整理,或有充实,也就必有删削。如同孔子删削《诗经》,造成了许多古代文化信息的重大损失。那么,古本《山海经》会不会对炎帝神农氏或羊头山有所记载,而被刘向、刘歆整理删去了呢?
古本《山海经》一时难以寻找,但这个猜想却意外地在《太平寰宇记》里找到了线索,并被明确无误地记载下来。《太平寰宇记》是北宋地理总志,全书二百卷,一百三十余万字,是继唐代《元和郡县志》以后出现的又一部历史地理名著。作者乐史,是北宋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和文学家。《太平寰宇记》卷四十四准确记载着:“羊头山,在县北三十五里。《山海经》云,神农尝五谷之所,山形象羊头”。果然在此留下了被引用的记录,证明确实曾被汉朝刘向、刘歆父子从整理后的《山海经》里删去了。
这个记载,恰如笔者在摄制《寻找炎帝遗迹》外景时,白双法先生站在一旁放眼望去,看出了羊头山山形似羊头,笔者立刻拍摄下来,后配以甲骨文的“羊”字图形字幕作对比,节目播出后被一些专家据此引作论据。不料几千年前的古本《山海经》里对此早有描述。
更令人震惊的,是近期为中国黄河电视台策划新栏目制作样片《羊头山之谜》时,真实地找到了拍摄羊头山山形的最佳镜头角度及光线条件。按此看去两角极为对称,羊头更为逼真,两眼位置准确,若潜伏山中,目视前方。毫无疑问,只有这个角度这个构图,才可能是唯一的属于《山海经》记载的“山形象羊头”,中国古代的大师真正是“人言为信”。
这个重要记载完全证实了我萦绕心头多年、发表于央视播出节目的猜想,羊头山正是《山海经》记录之所在,因此也正是湖北神农架地区流传之《黑暗传》记载神农上了的羊头山。它已经正面解答了一些专家认为高平炎帝陵只有近代文献记载的质疑。
仅有孤证或许难以成立,如此全方位给以证明,已经说明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