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是安达,他比我大四十岁。
花谷的人只有在成年仪式结束后才会突然变成大人的样子,而成人仪式的举行却不是根据年龄的大小举行的……只有灵力达到了一定的水平,才会忽然间成长,我的守护者告诉我,这叫灵力聚成,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我们是灵能体。哥哥在成人仪式结束后突然变成了大人,原来那个偷偷地和我牵着手在静河边捕捉灵通鱼的他,一下子变的高大的让我连他的手都难以触及……我哭了起来,我怕失去他——这个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哥哥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肩膀上,为我擦干眼泪,“傻孩子,哭什么呢?”我拉住他金色的头发,“怕你……”他怔住了,“怕我?”我更紧的拉住他的头发,“不要像父王一样不要我,好不好?”他在风殿的那把黑龙玉雕刻的椅子上坐下,把我抱下来,放在他的腿上,“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弟弟。”我仰起头看着他,那俊美的脸和父亲的一模一样,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变,还是像和我一起玩耍时一样的慈祥。
我的守护者给我传达了父王的命令,要我在哥哥登基之前采回雪芙蓉。我有些害怕,但我知道我是没有退路的,只有采到了,才可以永远的留在哥哥身边。“纳路王子,采摘雪芙蓉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您还是……”我的守护者偷偷地看看我,“您还是留在凡世吧。”我回头,“是父王的命令?”“不,是花谷的规矩。”我看出了守护者的为难,“没有关系,给我讲讲都应该做些什么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哥哥送我去凡世的那一天,我表现的很勇敢,因为我怕一旦表现出恐惧,哥哥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我的离开,我说,我会平安的回来,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我害怕,但事实上,我怕的很。
鱼兽载着我飞到雪山底下便再也不肯走了,我也隐隐地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压制了我的灵力,是雪山,它是一个高于我的灵力的灵体。我放开了鱼兽的缰绳,让它在雪山下等我,一个人沿着只有手掌宽的山路向上攀登。在雪山的顶上,我看到了雪狐,云一样的皮毛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用水一样的眼睛打量着我。我几乎不忍心伤害它,但是守护者告诉过我,不可以让单独的雪狐跑掉,否则,它会引来成群的雪狐,那将是无法抵抗的……在这里是不能使用灵力,于是,我取出哥哥给我的金箭,搭在弓上,瞄准雪狐的头颅射了出去……一个雪色的身影为雪狐挡住了金箭,雪狐跑开了。是一个人,女性,但我不知道她是属于凡世还是灵世。她的胳膊在滴血,那支金箭赫然地立在上面,像一个罪孽,“为什么要伤害雪狐呢?它们是很温顺的动物啊?!”我看到了她绿色的眼睛和头发,“你是灵世的人?”她看着我,眼睛里突然露出的不屑不是我所能形容,“是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花谷的纳路王子。”我受惯了父王的冷落,但遭到别人蔑视这还是第一次,“你,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无礼!”她站了起来,我不得不仰着头看她,“我对花谷的任何人都不会有礼的,你们这群强盗,不配得到我的尊重!”从她的话中,我听的出那种与生俱来的仇恨,“你来自鬼蜮,对么?”她用力地拔出那支箭,狠狠地扎在雪地上,又把手放在伤口的上方……一道银色的光包围了伤口,伤口随之愈合了,“没错,我来自鬼蜮,我叫云落。”我倒退了一步,恐惧笼罩了我的全身……雪狐已经是非常可怕的了,如果还有这个传说中鬼蜮最可怕的公主,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但是我身为皇族的骄傲支持着我,“叛徒!你这个先神的叛徒!你想把我怎么样?杀死我么?!”她走近我,弯下腰来,我害怕地又退了一步,“你说什么?我是先神的叛徒?先神的叛徒,这几个字,恐怕只有你们花谷的人才最有资格获得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觉得让这个比我还要小几岁的女孩子以一种俯视的姿势看着我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你要干什么?!要杀我就动手吧,我不会求饶的!”她笑了,我听到了她隔着斗篷发出的清亮的笑声,“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所接受的是这样的历史,好可怜啊……花谷的先祖们竟然卑微的连自己的劣迹告诉后人的勇气都没有!”我再也不能忍受她的嘲讽了,便聚集了全身的灵力要与她决一死战,“你可以嘲笑我的无能,但你不可以污蔑我的先人!即使我知道,以我的力量,杀死你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不会放弃!”她连脸都没有转向我,“没有用的,雪山是封印灵力的地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我没有听从她的劝告,只是把灵力聚集在手指的顶端,“我不相信!”灵力在冲出我的指尖的那一瞬,消失在了雪地里,只剩下了我的话音在空气里飘动着,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现在,我让你看看真正的历史,你自己来评判,到底谁,是先神的叛徒……”
我跌入了梦境,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经历了先神的封赐和先祖们的战争,看到那些鬼蜮人被我的先祖们奴役和残杀,我感到羞耻,我向他们喊着,叫他们住手,但没有人理我。那些老人和孩子们的尸体把道路挡住了,他们就残忍地用魔法把他们烧成灰烬,那些幸存的年轻人则被他们锁上铁镣变成苦役,修建宫殿和街道。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哭喊着从梦中惊醒……我一直都不知道,花谷的繁荣,是用鬼蜮人的血写成的,花谷的骄傲,是用鬼蜮人的尊严铺起的。而我所看到的历史,那些光辉的战绩和成就,竟然只是一些骗局。我在云落的面前跪了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扶起我,“这不是你的错,鬼蜮人从来不伤害无辜者。”
远处有一群白色的光点向这边移来,她笑了笑,“雪狐来找你报仇了……”我看到了,那么大的一群,没有灵力,真的是没有办法应付,我拉起她要跑,“快跑,我们不可能赢的。”她没有动,“如果你认为能跑的过雪狐的话,那可就太愚蠢了……雪狐可是雪山的灵体结晶,是雪山的宿体啊!”我不肯放手,“总比在这里等死好吧?!”
她甩开我的手,走到山顶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坐下,从斗篷里拿出一把金竖琴,摘下帽子,弹了起来。那琴声像刚盛开的合柘花,幽雅而轻盈,弄的空气里都溢满了雨丝般的温柔,宛然这雪山不再是雪山,而是静河边的一处森林,鸟语花香。我看到那一群雪狐坐在她的面前,立着耳朵仔细的倾听,生怕错过哪一个音符而漏掉一片天空般的纯真……她的眼睛看着远方,绿色的头发和白色的斗篷被雪山的风向后扬起,简直就像神的凡体一样美丽,我静静地看着,不忍打破这种安详。
她叫我的时候,我还没有从幻想回到现实,脑子里全都是她的映像。她说,雪狐已经原谅我了,要我们去他们的巢穴躲避暴风雪。我跟着它们去了,确切的说,是跟着云落去的,我对她不再有一丁点的戒心,我信任她,像信任我的哥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