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刘心武自我标榜的辩护文章
学界有关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争论的硝烟尚未飘散,作家刘心武终于不再甘心继续做“沉默的羔羊”,在《中华读书报》撰写文章《我在美国讲“红楼”》予以公开回应。对于学术界对刘心武的围攻,笔者一开始并不是很感兴趣,我以为这种争论本身并没有多少学术价值。学界这段时间好像一直就没消停过,刘心武和今日在民间迅速走红进而发紫的易中天以及其他几位倡导“学术平民化”“学术低俗化”的先生,颇让学界的一些“正统”人士耿耿于怀。与他们激烈的讨伐情形相反,刘心武易中天们对此一直保持沉默,这是一个很令人回味的姿态,也是一种很有力量的反抗:沉默意味着不苟同,也显示了自信心。这种姿态是很讨巧的。如今,刘心武终于忍耐不住,开始撰文反击。看到此文的标题我就知道刘心武坏事了,他“回应”的技巧很不好,读完作家刘心武此文的心情很是不爽,这篇文章给人的感觉就是:你们还争论什么,人家美国都“隆重”邀请我去“揭秘《红楼梦》”,你们还不服气咋的!我不知道其他人读完此文感觉如何,但我总感觉贯穿刘心武文章自始至终的都是自我标榜和自我吹嘘,和刘心武这样的大家身份很不符合。根据日常经验,一个人越是自我标榜自我吹嘘越说明这个人不自信。曾经听说过一个关于名片的小故事,很能说明这个问题。一般人的名片,特别是那些喜欢吹嘘者的名片上,总是印着许许多多的头衔,满满当当一张纸,而那些大家的名片往往什么头衔也没有,只有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笔者以为,刘心武《我在美国讲“红楼”》一文确实不咋的,没有什么大家水准,且来看看这篇“鸿文”是如何自我标榜的。
文章一开始,刘心武交待自己被美国一社团(如不出意外,这个社团应该是华人社团,刘心武在文章最后也说到了听众绝大部分是中国人,可以证实笔者猜测)邀请到美国“揭秘红楼”,开始的叙述还是从容不迫的。哪知道文章很快转入设立“刘心武日”的话题,说这个社团要和哥伦比亚大学联合举办这个演讲活动,要在哥大设立“刘心武日”。刘心武自以为得到这样“礼遇”是很有些值得骄傲的,字里行间颇有些沾沾自喜,但他还是“假惺惺”地表达了自己的一点“惊奇”:“乍得知他们这个决定我真吓了一跳”。其实,刘心武先生太把这个当一回事了,人家只不过是逗你玩,没有想象中那么郑重其事。果然,所谓的“刘心武日”只不过是上下午的演讲和展示出售若干著作以及散发若干材料,至此,刘大作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美国人的想法很单纯,他们并不把‘刘心武日’的叫法看得那么郑重……”。
接下来,刘心武继续标榜说自己的演讲很成功,连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著名学者夏志清先生都忍不住用“精彩”、“伟大”赞叹之!夏志清先生对现代文学的研究可以说已登上了现当代文学的顶峰,他的代表著作《中国现代小说史》和《新文学的传统》两书均有划时代的意义。刘心武在文章中称夏为“中国当代文学泰斗”,并抬出夏老先生来为自己壮胆增势,本也无可厚非,但他行文的口气确实让人很不舒服。当“伟大”、“精彩”这样的词语经由他自己的口说出来,怎么都让人想起一层鸡皮疙瘩。其实,刘心武未免太看重夏老出席演讲并且给与肯定这个行为了,实际上,夏老先生为人非常宽厚,对于国内去美国的同行,以及各种各样和现当代文学有关的会议,老先生能去一般都去,而且还常常亲自主持呢。刘心武“揭秘红楼”在国内“揭”得纷纷扬扬、热火朝天,作为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教授,想必夏老先生早有耳闻,他老人家来捧捧场,也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更为可笑的是,刘心武还一再渲染夏老一直坐在第一排的细节,这不仅让读者哑然失笑,夏老都80多岁的人了,而且依照他在哥大的地位,他不坐在前排还坐在后排不成!
文中还有一处不妥的地方,就是邀请方的一位负责人礼节性地赞扬了演讲者,说刘心武的演讲真是“石破天惊”。刘心武便拿鸡毛当了令箭,沾沾自喜的情形溢于言表。且不说这句话的含义是多么丰富,就是做正面理解的话,这样的语言由刘心武自己说出来,总不是一件很合适的事情吧。
考察《我在美国讲“红楼”》一文,可以说通篇都是赞扬性的报道,这样的文章如果是报纸的记者来写,还能让读者勉强接受,由作者自己来亲自操作并且发表就有些“掉价”了。作为回应争议的一篇文章,刘心武实在不该以这样的口吻从这样的角度切入,自以为到了一趟美国就有了吹嘘的资本和反驳的理由,这是十分荒谬的。抛却美国的意识形态不谈,单从他们对“异端”的兴趣和对国内“边缘”的特别关注,就可以知道他们异乎寻常的口味了。所以,千万不要把去了一趟美国作为是多么自豪和了不起的事情,这在以前还可以蒙蒙“愚昧”的国人,在现在,只能算是普通的一次经历。
难能可贵的是,刘心武在文章最后多少还是认识到了这一点的,知道人家邀请去演讲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研究“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石破天惊’只不过是形容我的演讲角度奇特、内容新颖、表达富于刺激性罢了”。
作为一位文学大家,刘心武完全没有必要自我标榜自我吹嘘。曾经的文学辉煌不说,即便是对《红楼梦》的独特解读,他也不必缺乏自信。客观一点讲,刘心武对《红楼梦》的解读确实打破了学术界沉闷死板、了无生气的学术研究状态,以一个作家的敏感解读另一位伟大作家的细腻,刘心武确实有着自己的先天优势,在这一点上作家应该有信心。作为学术研究,学者有学者的严谨,作家有作家的感性,没有什么高下之分,这两个角度可以说是相互补充、珠联璧合。让学者们去“学理”,让作家们去“感性”,我想这样的局面是读者所欢迎的,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二、刘心武不自信源于学术修养不足
笔者注意到,刘心武的不自信源于其对自己学术能力的怀疑,而这和学术界尤其是红学界对他的“围攻”分不开。
众所周知,刘心武因为对《红楼梦》的解读打破了学术界的潜规则,一段时间以来学术界对他的“研究”,特别是对其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公然“布道”展开了声势浩大的“讨伐”,比较有代表性的反对人物有周思源、蔡义江、孙玉明、冯其庸、李希凡、胡文彬等。
红学专家周思源认为刘心武的研究只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大楼,轻轻一推就倒,其学术功底不扎实,一看就知。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蔡义江对刘心武暗示主流红学家“吃皇粮”表示极大不满。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所长孙玉明认为刘心武根本没有资格去央视讲话,作为一位著名作家,他可以去讲,但作为红学研究,他没有这个资格。冯其庸先生把刘心武到央视讲《红楼梦》定性为“是对社会文化的混乱”,“成为一种社会问题”。李希凡则说刘心武“扰乱了文学艺术的研究方向”。红学会副会长胡文彬认为刘心武那一套不是学术,不应该搬到中央电视台上。青年学者吴祚来发表文章《从刘心武“包二奶”看知识分子的堕落》,将矛头直指刘心武,称“作为一个著名作家,刘心武放下了从前关注现实的情怀,却一头扎进《红楼梦》中,做些与现实无关,且无任何社会价值的吟风弄月之事,误自己不说,反而还要通过出版物和电视讲座让他的读者和观众跟着在无聊、虚无的情色文化中沦陷”。吴祚来认为,包括作家王蒙、刘心武在内的中国一大批知识分子正在通过研究《红楼梦》,从而走向文化腐败之路。王蒙把玩林黛玉、刘心武研究秦可卿,与富人们造楼包养女明星有异曲同工之妙。吴祚来这个说法,在“打击”刘心武的同时,顺带着把大作家王蒙也一并“敲打”了一下,其论虽然未免有些哗众,却也有几分“杀伤力”。
类似这样的观点也被许多网友所认同,他们认为:刘心武“揭秘”没有科学性,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刘心武混淆入门者对《红楼梦》内容的正确理解;刘心武借助百家讲坛,成为“超女”,成为娱乐明星;刘心武的揭秘观点不能长久,属于昙花一现……
笔者并不吃惊于红学专家对刘心武的“围剿”,却吃惊于网络上对刘心武的这些“觉悟”,他们竟然和本文提到的某些权威红学专家的观点不谋而合,他们在这一点上的清醒程度和对待“超女”等其他现象是不一样的。
平心而论,与那些已经小有名气并且逐步走上红学界掌门一族的红学权威们比较,刘心武确实缺乏足够好的学术修养。这不仅从刘心武本人的治学功底可以看出来,即便是从他为自己所作的辩护文章来看,其水准不但与其当代著名作家身份不符,与其治红学研究的深度更是差得“八千里路云和月”了!他最近的辩护文章本文第一部分已作了详细分析,下面我们不妨再来考察一下刘心武去年回应学术界部分人物对其批评的《我的初步回应》一文。
面对众多专家的学术批评,刘心武本来应该写出一篇很好的反批评文章,依照他在《红楼梦》研究方面的“造诣”,他应该给与这些批评以学理上的回答与矫正,非常可惜的是,刘心武不但未能作出有力量的反批评文章,而且在文中有人身攻击的嫌疑。这不但严重削弱了他在读者心目中作为一个著名作家的形象,而且还让读者感觉到他的辩解是多么缺乏信心,缺少底气,缺少自信。正如有些论者所言,刘心武的回应不是学术层面上的回应,我们看不到一个对红学研究已有累累成果的学者基于学理的回答。他的批评是苍白无力的,他批评蔡义江先生在接受采访时亮出了“曾是第八、第九届全国政协委员”和“中国红楼梦学会创始人之一、副会长、红学专家”的身份,认为“我不是由蔡先生等创始成立的那个学会的会员,不必受其章程和领导班子的约束管理……”类似这样的一些说法是非常无益的,刘心武不应该把“回应”的重点放在这方面,进一步造成自己的被动状态。
由此可见,刘心武在学术修养方面确有不足。但这并不意味着刘心武没有资格搞红楼梦研究,他对《红楼梦》的解读表明作家介入经典文学作品的研究是可以拓展思路和开辟新气象的。我很欣赏刘心武说的这样一句话:“专家的批评很重要,但不允许别人自由地说话,说人家外行,甚至说人家是红学妖孽,封杀人家,不让人家有自己的声音……这样的红学垄断是不利于红学发展的。有人说我不是专业的,但我的所作所为是合理的。”
再退一步讲,刘心武毕竟还是一位小有成就的当代著名作家,虽然其早期代表作品在现在看来已经是风光不再,但长篇小说《钟鼓楼》等还是很有些文学价值的,就这一点来看,刘心武以作家的角度解读古典文学作品还是有其特殊优势的。况且作为作家的刘心武不仅在小说领域收获颇丰,还在“红学”、建筑评论以及散文方面也有所造诣,其艺术生命广度十分可嘉。再者,正如刘心武自己所标榜的,即便是作为一个公民,他也有自由说话的权利。我想这也是许多知名作家学者支持刘心武话语权的一个原因。
作家北村认为,传统红学充满了违背文学经典本身价值的误读,已经走向僵化死亡。对文学作品最重要的研究是阅读,刘心武至少给读者提供了新鲜的阅读经验,红学界应该接受这种挑战。“酷评家”朱大可认为,那些患了严重自闭症的红学专家们应该感激刘心武,因为正是他的言说拯救了这门行将就木的学问,刘心武的“揭秘”,也是一种文学解读的途径。王干认为,红学本来就是一个包含多种喻义的事物,在中国出现红学这样一门学问具有历史的特殊性。红学具备两大功能——学术性功能和娱乐功能(索隐派某种意义上就是实现了这个功能),如果认识不到后者的意义,那就是对文学的违背。“揭秘”《红楼梦》的价值也在于满足了公众对古典名著的娱乐需求,扩大了红学的学术空间。另据《信报》和新浪论坛联合推出的“您如何看待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网上调查,近八成的投票者认为,刘心武“扩大了红学的讨论空间,值得肯定”。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所有喜欢《红楼梦》的人”都有权阐释《红楼梦》。这些论点与前文提到的网友反应恰好相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刘心武不应该失去自信心,而应该充满底气。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红楼梦》,刘心武从自己的角度(也是一个作家的角度)去读解,得出不同于学术派的观点是正常的,并不能因为他不“学术”就抹杀他的观点。
在攻击刘心武的声音中有一个最强音,是针对他去“百家讲坛”讲演的,这些人不是看不惯刘心武本身的《红楼梦》研究学术理路,而是对刘心武到央视宣扬进而“误导”大众充满了担心。
如此说来,助长学术界这场争论的根源离不开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近来这个栏目的人气大有超出湖南卫视超级女生的气势,并且越来越有扮演“星探”这一角色的倾向。该栏目重点打造出来的人物不但有刘心武,还有近期红透中华大地的易中天等明星化的学者。可以说,百家讲坛简直快要成为一个梦工厂和造星基地,那些想成为明星学者的人们,到百家讲坛来吧,这儿可以帮你走向市场并进行全方位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