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与《中庸》本是《小戴·礼记》中的两篇文章,唐代韩愈、李翱等把它看作与《孟子》、《易经》同样重要的“经书”。
宋代程氏兄弟(程颢、程颐)、朱熹祖述这种观点,竭力尊崇其在“经书”中的地位。二程说:“《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朱熹则说,《大学》所教,是“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曾参“作为传义,发明其意。孟子死后,而其传泯焉”,“其书虽存,而知者鲜矣”。“河南程氏两夫子出,而有以接乎孟氏之传,实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次其简编,发其归趣”,然后“粲然复明于世”。朱熹又说:《大学》是“为学纲目”,“修身治人底规模”。好像盖房子,读《大学》等于搭好房子的“间架”,以便将来“却以他书填补去”。又说:“先通《大学》,立定纲领,其他经皆杂说在里许。通得《大学》了,去看他经,方见得此是格物致知事,此是正心诚意事,此是修身事,此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事。”(《朱子语类》卷十四,以下简称《语类》)照朱熹看来,《大学》是一个无所不包、无所不能容纳的“纲领”或“间架”,“他书”、“他经”都可以“填补”进去,都可以“杂说在里许”。这种说法是十分大胆新奇的,在过去是没有人这样讲过的。朱熹所以要这样尊崇《大学》,目的就在用《大学》里的说教,填补封建统治思想的缺漏。
二程、朱熹重新编定了《大学》的章次。朱熹在《记(大学)后》一文中说,《大学》“简编散脱,传文颇失其次,子程子盖尝正之”。朱熹又因二程遗说,“复定此本”。其中有些章从程本,有些章从旧本,有些章则朱熹自定,既不从程,又不从旧。特别是第五章格物致知事是朱熹补写的,不是《大学》原文。朱熹说,“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间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这段所谓“补传”之文共一百三十四字,是程朱理学中格物致知论的精髓,由朱熹依照自己的见解撰写,强行补进《大学》的,而名义上则托之“取程子之意”。
朱熹说:“传之一章释明明德,二章释新民,三章释止于至善,以上并从程本,而增诗云‘瞻彼淇澳’以下。四章释本末,五章释致知,并今本。六章释诚意,七章释正心修身,八章释修身齐家,九章释齐家治国平天下,并从旧本。”朱熹自以为这样定了章句,就做到了“序次有伦,义理通贯,似得其真”了。二程定章句于前,朱熹又定章句于后,把《大学》的原来次序改变了。不经考订,妄改古书,使之服从于自己学术的要求,这是二程及朱熹的一种蛮横的学风。
《二程全书·程氏经说》卷第五,有程颢的《改正大学》,又有程颐的《改正大学》。两兄弟各改各的,彼此不同。而朱熹的《大学章句》,则既不同于程颢,又不同于程颐。后来,明朝的王守仁又抬出古本《大学》,显然是要在程朱以外另辟蹊径。清人毛奇龄撰《大学证文》,清代以《四书》取士,考《大学》传本,有注疏本(即古本)、程颢改本、程颐改本、朱熹改本、王柏改本、季本改本、高攀龙改本、葛寅亮改本等等。另外,还有又丰坊依托的魏正始石经本、汉熹平石经本,即古注疏本。移掇经文,颠倒次序,各逞私意,乃至如是。清代胡渭作《大学翼真》,亦不能免此。《大学》一书的原本,遭遇如此,在古书里实属罕见。《大学》的作者久已作古,对其章次、内容,不复能有所辩白,就一任后人去摆布吧。真可谓“增减古方,以治今病,不可谓无裨于医疗,而亦不可谓即扁鹊、仓公之旧剂也”。此诚“慨乎言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