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9年7月31日,肖邦和他的同学一起站在了驿车的顶层,进入了维也纳城。维也纳迷人的景色和浓厚的文化氛围,让他们目不暇接。
街道上的景象也是如此热闹,一辆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在街上奔驰,后面跟着穿着精美号衣的仆人;一个个警察也穿着有饰物的军服在街上巡逻。
这边,是利希滕达尔近郊,是舒伯特的诞生地;那边,是西班牙黑人会馆,两年前,贝多芬就是在那里去世的。此外,还有街上的那些民间活动,如木偶戏、受过训练的狗、流动乐队,以及看热闹的行人。这些场景,给这群波兰小伙子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肖邦一到维也纳,他家的老朋友乌尔费就忙着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尤其是介绍给著名作曲家吉罗维茨和卡尔特纳托剧院的经理加伦伯格。
不过,要知道,维也纳似乎从来就不缺少音乐才子,而这次肖邦带给维也纳人的,除了几支家乡的民间小调,也没有什么大部头的东西可以引起维也纳人另眼相看。因此,加伦伯格的接待勉勉强强还称得上是亲热。
不过,大出版商哈斯林格答应他可以出版著名的《根据莫扎特的一段主旋律所作的变奏》。这就给肖邦又提供了一些不错的筹码。基于此,人们可以很愿意地来听他演奏。
不久,在一家著名的沙龙里,肖邦的琴声第一次与维也纳的贵族听众们见面了。这一次,听众的反应挺一般,肖邦感觉很难过。
从童年起,肖邦就一直是在夸赞声中长大的,对于赞扬,他简直太习以为常了,而此时受到了冷落,当然也很不舒服。不过,现在他明白了,要想在维也纳出人头地,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哈斯林格看到肖邦来维也纳后,整天忙着看歌剧,欣赏别人的音乐会,却闭口不谈自己公演的事,真的以为他不想在这里演出了,便着急地说:“下个星期,你写的那首变奏曲就出版发行了,你的音乐会也同时举行吧!一切事宜由加伦伯格院长安排。”
加伦伯格声称,他是很看重肖邦的才华的。于是,他提出,愿意把剧院大厅免费借给他举办一场音乐演奏会。
肖邦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城市,而且维也纳人对他很友好,劝他一直待到冬天,并鼓动他公开演出,甚至说如果他不演出就离开此地,那维也纳将受到很大的损失。
肖邦在致家人的信中写道:
我到胡萨日夫斯基家去了一次,听了我的演奏之后他激奋起来,并请我去吃午饭。席间有不少维也纳人,好像他与所有的人都说好了似的,一致要我公开演出。斯泰因想马上把他制造的一架钢琴送到我的住所,如果我举行音乐会的话,就送到音乐会上去。
然而,生产水平比他更高的厂主格拉夫对我做了相同的许诺。
总而言之,凡是听过我弹奏的人都要我演出,而维尔费尔还补充说,既然我来到维也纳,而且我的作品又即将出版,我就一定要演出,否则,我必须特意再来此地一次。他担保说,现在的时机最合适,因为维也纳人渴求新的音乐,青年音乐家不应错过这样的机会。
然而,肖邦在沙龙里受了些小挫折,便有些犹犹豫豫。他觉得自己的音乐好像并不受维也纳公众的喜欢。他对这个音乐演奏会的前景很不乐观,因此有些害怕,他甚至都想回华沙了。
加伦伯格好像已经预感到了肖邦要打退堂鼓,于是就决定来个既成事实。
有一个星期六,加伦伯格在剧院里见到了肖邦,便对他说:“肖邦,下个星期四要举行音乐会,你愿不愿意参加啊?我可以把你安排在十分有利的位置上,你看怎么样?”
肖邦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答应下来。不过,他心里十分清楚加伦伯格的用意。
肖邦私下里对朋友说:“加伦伯格感兴趣的,是因为我不会让他掏钱。而我之所以答应他,是我因为酷爱演奏罢了。”
后来,不管怎么说,反正演奏会的事情定下来了。
这次演奏会由乌尔费担任乐队指挥,他把节目的内容告诉了肖邦。先是贝多芬的曲子,接下来的就由肖邦演奏他的《根据莫扎特的一段主旋律所作的变奏曲》和他在维也纳创作的《克拉科夫回旋曲》。
由于时间很紧迫,没有多长时间的排练,肖邦与乐队只有一次合排的机会,时间定在了星期三的上午。乐师们不愿意用如此短的时间来排练一部新谱子,于是他们一边排练一边嘀咕说:“真不好演奏啊!”“多么笨啊!”“一点儿想象力都没有!”
听到这些,肖邦心里非常难受。由于和乐队配合不好,到了最后的时刻,肖邦还是决定把《回旋曲》抽下来,换上一部即兴创作的作品。
1829年8月11日18时,维也纳上层社会的名流人士和贵族的太太小姐们,来到卡尔特纳托剧院,观看肖邦的演出。
哈斯林格的女儿列奥波迪蒂,是一位有名的职业钢琴家,女婿勃拉卡是当地有名的新闻记者,他们两人穿梭在观众中间,他们要看看观众的反应。
同肖邦一起来维也纳的几位同学,也都坐在观众中间,扮演着探子的角色,分散在每一个角落。当时,肖邦本来就有些惴惴不安,现在,他看到稀稀落落的听众,心里更是慌乱了。他弯着背,低着头,匆匆地走上舞台,来到钢琴旁。
他连望也没有望一眼他的乐队,便开始轻轻地演奏起他的钢琴曲。他的琴声轻柔迷人,不是那种猛烈敲击键盘而发出的声音,他对待自己的钢琴是温柔的,他厌恶乐队使出浑身力气来演奏的风格。
一开始,听众还抱着怀疑的态度,有些人还在下面低声谈话,可是渐渐地,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安静下来,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慢慢地来了兴致。
肖邦即席创作的《科麦尔》,是一种波兰人在婚礼中常用的饮酒曲,是波兰西部传统舞曲中最古老的曲调。也许正因为这样的曲调才令听众耳目一新,琴音刚落,听众们便热烈欢呼起来,一些听众甚至都跳到椅子上了!
这种奇怪的飘逸的演奏方法,与风靡一时的贝多芬的演奏技巧是非常不同的,这种轻灵的与柔和的琴风更适合沙龙,而不适合这样巨大的音乐厅。不过,肖邦还是得到了观众热烈的掌声和许多欢呼声。
演出结束后,哈斯林格尤为兴奋,他周旋在各音乐名流之间,仿佛肖邦不是朋友的学生,而是他一手培养出的得意门生,他分享着肖邦这份成功的喜悦,听着维也纳观众给予这位天才钢琴家的赞誉!
评论界赞美肖邦说,在肖邦的作品中,民歌成分第一次以它的全部激动人心的深刻性表现了出来。
肖邦的演奏中艺术性、技术性的完美和富于激情的气氛,使一些老的音乐家如拉赫纲、吉罗维茨和车尔尼等人赞叹不已。
贝多芬的朋友、第一流的四重奏演奏家舒本济格也被这位年轻的钢琴家迷住了。他赞许地对肖邦说:“年轻人,酝酿一下感情,再加演一次吧!”
不过,肖邦也听到了一些批评的话语。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在维也纳产生了一些影响。后来,他写信告诉家里人说:“我是抱着豁出去的态度作表演的。”
就这样,音乐会虽然取得了成功,但肖邦似乎并未真正博得维也纳观众的心。
8月12日,肖邦在给父亲的信中有这样的话:
几乎每个人都说我的演奏太阴柔,太细腻了。因为维也纳人习惯倾听强而有力的敲击方式弹奏钢琴。但是我不在乎,我宁可这样也不要他们说我的弹奏过于大声。
肖邦清楚地认识到,这样的演出是关系到他自身荣誉的大事,成功与否,都会决定他以后的音乐生命,可血气方刚的他,愿意满足听众的心愿,自己也愿意接受如此巨大的挑战。
8月18日,肖邦在维也纳举行了第二次公开演出。按当时维也纳流行的音乐风气,肖邦这次演出,他要先演奏几首固定的曲目,再请听众指定一段主题音乐,由他作即兴的表演。
这一次,肖邦终于演奏了那首《克拉科夫回旋曲》,这首乐曲的配器原先非常单薄,经过肖邦一位在维也纳进修同学的重新编配,整部曲调显得圆润而流畅了。
台下的观众继续保持高昂的热情,欢呼声、喝彩声不绝于耳。第二场音乐会比第一场更为成功。按照提议,肖邦即兴表演了法国作曲家布瓦尔迪厄创作的歌剧《白衣夫人》的主题音乐。
幸好肖邦在这里刚看过这部歌剧,在他的脑海里,仍然浮现着剧中主人公的形象,这使他处理起这首作品来更加得心应手。然后,肖邦又按照观众们的提议,即兴表演波兰的主题曲《蛇麻草》等乐曲。观众十分兴奋,有的人又情不自禁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18岁的维也纳女钢琴家勃拉格特卡,走上舞台把自己创作的乐曲送给肖邦,表示对肖邦演出成功的真诚的祝贺!
这次打了折扣的成功并未使肖邦满足,他觉得自己的风格不太适合维也纳。不过他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反正他是不会改变自己的风格的。
次日,肖邦在给父亲的信中有这样的话:
如果我的首演获得好评,那么,昨天的那场演奏应该更好。我站在舞台的那一刻,叫好声至少重复了3次,台下有着大批的听众。第二次演出远比第一次成功,这正是我所喜欢的见证。
父亲筹集的旅费也快花光了,肖邦准备回去了。告别维也纳的情景也非常使人感动。他和朋友们互相拥抱,有的人甚至哭了起来。
不久,肖邦告别了他在维也纳新结识的朋友,怀揣着埃尔斯纳写的另外5封推荐信,向新的目的地进发。
肖邦一行途经布拉格、莱布尼茨、德累斯顿、瑞士,肖邦恭敬地去拜见一些有名的音乐家,观看了当地的音乐演出,并参观了一些画展。
这是一段漫长但风景如画的旅途。
肖邦在汉卡的住客留言册上写了一首《玛祖卡》舞曲,向汉卡表示他的感激。这曲子是按照一位名叫马切尧夫斯基的旅伴为了表示对兄弟民族这位伟大人物的尊敬,而匆匆写成的词句制作的。《金色的布拉格》给肖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一座睡意惺忪、略带荒凉、衬着绿色的城市,很大、很美、很古老,也很迷人。
途经台普里茨时,肖邦做了短暂的停留。由一位华沙熟人介绍,他在克拉瑞和阿德林根侯爵的贵族家庭里度过了一个夜晚,当晚肖邦应邀作了4次即兴演奏,对此,他在一封信中有详尽地描述:
喝茶前我和克拉瑞侯爵个人谈了很久,喝完了茶,他的母亲请求我“赏光”坐到钢琴前面去,这是一架葛拉夫牌的好乐器。我“赏了光”,但也从我这一面请求先生们赏光给我一个主题作即兴演奏。
这提议立刻在大桌子周围那些手拿绣花针、织针、钩针的名媛闺秀中间像野火般地传布开来了:“一个主题,一个主题!”三位娇滴滴的公主互相商量着,直至其中一位转向一位弗里采的先生那里,我记得他是克拉瑞公子的家庭教师,他向我提出了罗西尼的《摩酉》中的一个主题。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同意。我做了即兴演奏,而且是那么得心应手,以致赖塞尔将军后来又与我作了长时间的谈话。
这天晚上我作了4次演奏。那些公主要求我在台普里茨多待些日子,明天再去她们那里吃中饭。
肖邦信中提到的那位赖塞尔将军显然非常欣赏肖邦的演奏,他当场为肖邦写了一封介绍信给在德累斯顿的宫廷侍卫长。在这封满纸官腔的法文信里还加上一句德文:“肖邦先生是我迄今所认识的最出色的钢琴家之一。”
第二天早晨5时,肖邦动身前往德累斯顿,在那里一直逗留至8月25日。在德累斯顿,他观看了歌德的《浮士德》。这部歌剧已完成好几年,但直至数月前,才在德国的布鲁斯维克首度被搬上舞台。
虽然肖邦所看的歌剧《浮士德》仅限于第一部分,并未演出全剧,而且被弄得支离破碎,但仍留给肖邦深刻的印象。
回到住处后,他在日记上认真地记录观后感,他写道:
我刚看完《浮士德》回来。我在17时便在剧院外头等候,这出剧由18时演至23时,是一出恐怖的幻想剧,但是非常杰出。在幕与幕之间他们演奏了施波尔同名歌剧中的一些选曲。
最后,肖邦经过勃列斯拉夫尔回到了祖国,于9月初到达华沙。第二年11月,肖邦再次离开了华沙。这一走,他就再也没能回来。
这些经历,进一步拓展了他的音乐视野。这次维也纳之行,使肖邦成熟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