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由河北道行军元帅改任安抚大使,责任不是减轻了,而是更加繁重,他所面临的是一个十分复杂、十分混乱的局面,要想迅速恢复正常局势,困难重重。
首先,突厥攻入河北后,曾大批地驱赶威逼河北百姓为其服役,突厥撤退后,这些百姓惧怕官府追究斩杀,往往逃匿。默啜初入河北时,为了收买人心,曾大量地授受官爵,突厥撤走后,这批人心感不安,携家带口,逃亡山中。其次,为了抵御突厥进攻,官府在河北一带大量地抽调人力、物力,由于徭役与赋税十分繁重,官吏催逼急迫,不少百姓“拆屋卖田,人不为售,内顾生计,四壁皆空”。尽管不少百姓已被逼得完全破产,但官府仍不体恤,“修筑城池,缮造兵甲,州县役使,十倍军机。”百姓稍有不满,就遭到官吏的逮捕拷打,所谓“枷杖之下,痛切肌肤”。百姓们实在无路而走,只好离乡背井,以逃亡的方式来躲避官府的迫害。此外,被突厥攻陷地区的百姓深受掳掠烧杀之苦,期待着官军能早日收复救民于水火。可是突厥撤退后,官军来到,“以经与贼同,是为恶地,至于污辱妻子,劫掠货财,兵士信知不仁,簪笏未能以免。”连士大夫家也未能幸免。故狄仁杰认为,“乃是贼平之后,为恶更深。”在这种情况下,河北百姓无法正常生活,或逃窜山泽,或揭竿而起,组成了小股武装来反抗官军的暴行。狄仁杰对引起河北局势混乱的根本原因,看得非常清楚,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山东群盗,因缘聚结。”为了能迅速恢复河北的正常秩序,使百姓早日返乡从事生产,安居乐业,狄仁杰先向朝廷上了一道奏章,请求赦免河北诸州之人,一切不问。
狄仁杰在奏章中认为,河北诸州尤其是曾被突厥占据地区的百姓,一旦重新归顺于朝廷,都应善加安抚,决不能穷加追究,残酷虐待。他说:“夫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性!今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自安。”这是狄仁杰一贯的思想,在他以前任地方官时曾不止一次实施过这一主张,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狄仁杰还认为大国统治者不可以“小道”治理国家,办大事者不可过分苛细,“人主恢宏,不拘常法。”《唐会要》卷77《巡察按察巡抚等使》。就是说皇帝要有宏大的气量,不可拘泥常规,一切都要从实际情况出发,制定相应的对策。他认为边患不足为忧,“中土不安,此为大事。”希望武则天以稳定大局为重,妥善处理河北局势问题。狄仁杰的建议得到了武则天的赞同,使他在处理河北问题时无后顾之忧。
得到武则天的支持后,狄仁杰制定了几项具体措施,并大刀阔斧地予以推行。他首先宣布了皇帝的赦免诏书,动员逃亡百姓回归本乡,对于曾被突厥驱掠过的百姓,命令官吏和军队护送回乡,并再三强调,不许官吏骚扰与追究。同时下令减轻赋税,废除修城池、缮兵甲等徭役。由于河北诸州百姓多被动员服劳役,秋收大受影响,缺粮者甚多,狄仁杰从外地加紧调运粮食,赈济贫乏缺粮百姓。他还整顿军纪,严禁兵士抢掠骚扰百姓,犯者必斩。当时河北一带大军云集,尚未班师撤出,狄仁杰为了减少军队供给给当地带来的沉重负担,“修邮驿以济旋师”,加快了撤退军队的速度。他惟“恐诸将及使者妄求供顿”,自己带头食用粗粝饭菜,并约束自己的部下不许惊扰百姓,不许向地方官府无端索取。与此同时,狄仁杰对将士所报功绩进行了严格的审查,对那些畏惧不前、突厥撤退后却谎称击退敌军的将士所报功绩,一一进行甄别,既防止了滥赏的发生,又鼓励了真正勇敢的将士。这种赏罚分明的做法,有利于激励士气,提高军队的战斗力。经过狄仁杰的精心整顿,河北一带紧张的社会局势渐趋平稳,百姓纷纷回归故里,社会生产得以恢复。不久,武则天遂将狄仁杰调回洛阳,重任宰相。
这次突厥侵扰河北,一些死心塌地投靠默啜的官吏,事后都没有得到好下场。如赵州长史唐般若,主动为突厥作内应,致使赵州陷落,刺史被杀。突厥撤退时并没有允许他随同北上,结果被官军抓获,狄仁杰奏请武则天批准后,将其斩首。阎知微身为朝廷使者,却甘心投靠突厥,接受南面可汗的封号,默啜撤离赵州时,遂将他纵还。阎知微回到洛阳后,武则天下令把他押往洛阳城内天津桥,命百官乱箭将其射死,阎知微身中箭如毛,然后又剐其肉、其骨、诛其九族。有些远亲与阎知微素无往来,这次也受其牵连,一并被杀,甚至连数岁的儿童也不放过。阎知微固然死有余辜,然牵连如此之多无辜之人,也是不可取的。
唐初功臣段志玄的儿子段瓒与右武卫郎将杨齐庄均被突厥扣留,突厥在赵州时,段瓒约杨齐庄一同逃亡,杨齐庄不敢行动,段瓒遂单独逃回,受到武则天的赏赐。不久,杨齐庄也逃回,武则天却认为他心怀犹豫,下令与阎知微一同处死。杨齐庄身中乱箭无数,却尚未气绝,武懿宗遂剖开其腹,割下心脏,惨烈之状,使人不忍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