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黎明去买了两桶涂料回来,将餐馆里里外外涂了个遍,房间看上去清爽多了。他们将物品归顺了,重新布置了一番。杂院里堆放的杂物,能扔的,尽可能扔,派得上用场的,也移到角落不显眼处。
收拾妥当了,韩静问黎明:“哥,我们到底经营啥呢?”
黎明说:“不是说卖快餐和盒饭吗?”
韩静摇摇头,回答道:“我琢磨了,也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这儿不是卖快餐和盒饭的地头。人流量小,吃快餐和盒饭的人不多。再说,做快餐和盒饭还得请一个厨师,不划算。”
“我能做,何必请厨师。”黎明说。
“又来了,哥,你哪是做厨师的料。你做饭自个儿吃倒可以,卖给客人,也不怕把客人得罪了吗?”
“那你说卖啥呢?”
韩静说:“我有个想法,不知好不好,只有试一试,万一行不通我们再改做别的。开火锅店,咋样?火锅在滨江吃的人多,南方不流行。可是,换一种思维模式想想,说不定越是不流行的生意反倒越好做。火锅做起来不麻烦,我爸特拿手,他做出来的火锅,辣而不燥,油而不腻,他说过,他的绝招就是加足底料,并且汤要用鸡肉和猪骨头慢慢熬制。”
黎明想了想,回答说:“好是好,不过照样得请人,我使不来。”
“哥,学吧,你看我是怎么做的,看两遍自然就会了。开火锅店省事,不费心!”
黎明同意了韩静的想法。他陪着韩静去农贸市场买了底料和菜回来,让韩静试着熬了一锅来尝。熬好了,果然味道不错。黎明吃过的火锅不少,虽然不会做,但鉴赏水平并不低。他说:“妹,你真行,至少在我吃过的火锅中,味道绝对算上乘。”
韩静受了称赞,心里美滋滋的,她喜形于色,说:“做火锅真的不难,只要做到每一锅里有一只鸡、半斤猪骨头就行了。有些火锅之所以味道差,就在于偷工减料。鸡汤纯而鲜呀,一锅有了一只鸡,加再多的辣椒也不显得燥了。”
他们请了两个木工,将中餐桌子改制成了火锅桌子。韩静核算了一下成本,对黎明说:“我们搞自助餐,每个客人管吃不管拿,酒水一包在内,收费30元,平摊下来,大概每个客人身上我们能赚毛利10元。”
“够了!”黎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说,“每个客人10元,50个客人就是500元,妹,一个月是多少,一年又是多少?哇,咱们发了!”
一切打点妥贴后,黎明写出了一幅对联,上联是“文火熬煎苦涩人生”,下联是“麻辣涮烫蹉跎岁月”,横批“人在旅途”。他把对联挂在门框上,然后又给小店取了店名:“尽管吃火锅。”
他们择了个吉日开张营业。韩静点子多,去劳务市场雇了几个漂亮的打工妹,身披绣着店名和黎明题写的对联的绶带,拿着传单,在店门前见人就发。结果收效出奇的好。当晚客人爆满,走了一拨又来一拨。韩静忙得满头大汗,黎明则不停地往返于火锅店和农贸市场之间,购菜、买调料,累得脚巴手软。
深夜,客人散去,韩静和黎明算账,营业额2800元,除去开销,净赚1250元。黎明说:“妹,爽,爽极了,早知道钱那么好挣,还干警察做啥!”
韩静说:“别高兴早了。我分析了原因,一来新店开业,客人想尝鲜;二来年底了,家人、朋友多喜欢聚一聚;三呢,你的对联写得好,店名取得也好,有浓浓的人情味道。搞餐饮,再高明的厨师,也难得烹饪出人情味,而顾客,特别是出门在外的顾客,最想品尝到的恰好是人情味。三亚这地方,外来人多,外来人是容易感受出人在旅途的滋味的。哥,我们只不过是凑巧切中了客人的心病,接下来,我们还必须坚持做到货真价实,确保菜品的质量和火锅的味道才行,否则,我们会砸自己牌子的。”
直到春节,生意一直都很好。韩静请了4个服务员,店里住不下,便去附近租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间。韩静要黎明搬到套房去住,说套房清静,又没有油烟,好写作。黎明最初不同意,说舍不得离开店门半步,后在韩静的一再劝说下,勉强同意了。他好久不曾写文章了,小店走入了正轨,漂泊不定的心平静了下来,他的
手开始痒了,他打算将小说写完,仅那么十来个章节,丢弃了可惜。于是他叫4个服务员两人一组,轮留守店,不守店的随他和韩静住到套房去。
韩静将套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趁春节期间商场打折,她和黎明一块儿去买了一台电脑。韩静说:“习惯了打字,手指不触摸键盘,怪不舒服的。”
黎明清楚韩静是在说假话,买电脑,纯属是替黎明写作想,不过,他也不反对,有台电脑,平时熟悉熟悉,消磨时光,换换脑子,又何尚不可以呢!
转眼间过年了。年三十,韩静放了服务员三天假,关了店门。她对黎明说:“哥,咱们去海边玩玩吧,来了那么些天了,忙忙碌碌的,还没顾得着去看大海哩!”
黎明很爽快地答应了。天气晴和,万里无云,严寒的冬天悄无声息地消退了,春,携卷着明媚的阳光,蹒跚着轻盈的脚步,从海的浩瀚处走来,爬上了绵长的海岸线。
他们在天涯海角肩并着肩,头偎着头,照了几张像。黎明眺望着大海,对韩静说:“妹,海真的好美,那排阵而来的波浪,那深邃沉稳的黛蓝,无不使人浮想联翩。你会唱那首歌吗,‘深深的海洋,为何不平静,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荡的心……’”他用低沉的胸音哼了两句,接着说道,“我爱人,妹,你就是我爱人呀,你的心也在动荡么?”他将韩静拥在怀里,凝视着韩静妩媚的脸,眸子里荡漾着潋滟的波光。
韩静嫣然一笑,浅浅的酒窝处泛起了红晕。她把头贴紧黎明宽厚温热的胸脯,说:“哥,能做你的妻子真是我无限的幸福,我会好好珍惜的!”
34
自滨江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调查项锦利相关事宜后,杨再途就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到滨江检查,确诊为肝癌晚期。老伴晏琼和女儿小霞急得哭红了眼。杨再途清瘦的面庞浮起几丝微笑,他说:“咋就那么倒霉,好好的,平白无故钻出来肝癌晚期,活撞***鬼!”
忙于出租车驾驶员遭抢劫杀害案的侦办,马飞一直没有脱开身。年关临近,他不能再拖了。他给大队教导员朱鹏说:“朱教导,杨局长长年累月奔波在刑侦工作第一线,如今患了绝症,怎么说我也得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告一天假吧!”
朱鹏笑道:“你是大队长,想去哪儿去就是了,还给我告什么假!”
马飞眉头一皱,说:“差也,你是教导员,管内务,当然该向你告假。”
朱鹏以为马飞误解了他的玩笑话,忙解释说:“看,马大队,闹着玩你也往心里去!”然后他提议叫大队办公室去买点礼品,托马飞带去,顺祝杨再途早日康复。
办公室小田去买礼品的时候,恰好遇上夏茜也在商场购物。
夏茜问小田:“你买那么多东西干啥?”
小田说:“马大队去看杨局长,朱教导吩咐的。你呢,不也在买东西吗?”
夏茜说:“我耍探亲假,回老家,给父母捎点好吃的。”
提到“耍探亲假”,小田想起了黎明,她问夏茜,“你有黎明的消息吗?多好的大哥,我在局办做秘书的时候,治安科的简报、文件,大多是他草拟,要增减什么内容、做什么修改,征求他的意思,他从不拿架子摆谱的。前几天向莉还在打听呢,都说他好!”
夏茜被小田的话问得心里隐隐作痛。她强忍悲戚,镇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估计是跑外地了吧!”说完,她找个借口急急忙忙脱身离开了。回办公室的路上,她脑海里一会儿想着黎明,一会儿又想着杨再途。她寻思着黎明此时的处境和杨再途病入膏肓的模样。上楼的时候没注意,竟和下楼的马飞撞了个面对面。她尴尬地红了脸,说:“对不起,马大队!”
马飞不在意地笑了笑,让开了道。不过,待夏茜擦身走过,他又叫住了她,他说:“走,去滨江,看一看杨局长,他可是你的校友和师兄哟!”
“你叫我?”夏茜不相信,圆睁双眼望马飞。
“嘿,看你魂不守舍的,不叫你叫谁?”
夏茜磨蹭磨蹭,换了语气,她说:“等等吧,我去给当官的请假,免得说我妄自尊大目无领导!”
“杨明吗?别管他,我叫朱教导打电话告诉他一声就是了。”说完,推开双手,摆出请夏茜先行的架式。
夏茜嫣然一笑,也不推诿,昂着头挺着胸从马飞跟前走过。她说:“怪不着我哟,是你叫我去的。”
赶到滨江,吃过晚饭了。杨再途斜躺在病床上,翻看当天的《滨江晚报》。晏琼收了碗筷去洗,小霞到街上去替杨再途买山茶花。杨再途说在病房里看见鲜艳的山茶花觉得心里暖和。
见马飞和夏茜进病房来,杨再途坐直了腰身。他指着旁边的陪伴床说:“凑合着坐,医院比不得家里,没那么讲究。”
马飞拉了把椅子给夏茜,自己坐到了杨再途的床头。他环视了房间,是市公安局找医院联系后特殊照顾安排的高干病房,房间宽敞,通风、采光也比较理想,还安装了空调、电视、电话。
端详着杨再途,马飞说:“杨局长,你瘦多了,虽然病魔缠身,但大家仍希望你能愉快起来,战胜疾病!”
杨再途笑道:“战胜啥疾病呀,那只是大家的美好愿望而已。患了绝症,压根儿我就没打算再活多久,不是我不努力,也不是医生不努力,而是科学技术达不到那水平。罢了,别安慰我。既然你们来了,就捎给我好消息吧!吴言和石守楠来过,但他们只字不提专案组和项锦利的事,我也犟,他们不提我也不问。闹到如此明枪明箭的地步,怕是把他们都得罪了。”
马飞说:“未必是那样的,你不要往坏处想,他们不告诉你,是想让你安心治病。专案组在开展工作,朱俊峰、雷兵他们都讲了真话,项锦明已被刑事拘留了。刘瑗交待了她受项锦明指使,故意捏造事实诬陷黎明的前后经过,也被刑事拘留了。至于项锦利,你更不必担心,专案组已对他实施了‘双规’。他的事多着呢,专案组从他家里搜出了来路不明的一百多万元现金和五百多万元的存款。人哪,胃口大了,终有撑破肚子的一天!”
杨再途如释重负地将身子靠在了床头的枕垫上。他闭上了双眼,深陷的眼眶里慢慢地浸出了两粒浊泪。
夏茜碰了一下马飞,示意他看。
马非摆摆头,暗示她不要弄出响声惊动了杨再途。
一阵脚步声传来,杨再途将双眼睁开了。他望着门外,门口处,小霞抱着一束山茶花回来了。看见马飞和夏茜,小霞愣在了门边。
杨再途招手叫她到自己的身边来。待小霞靠近后,他指着马飞,说:“霞儿,不认识了吗?马叔叔呀,和你爸出生入死,破了多少大案的老搭挡。没有马叔叔关照,你爸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然后,他又指着夏茜,“夏茜姐姐,和你爸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你要向她多学习。破苏大豪那个案,逼得县长大人畏罪自杀,就是她和黎明的功劳……”他突然止住话,望着夏茜,“黎明有下落吗?”同时,他从小霞手中接过山茶花,嗅一嗅,抱在了怀中。
夏茜抿住嘴唇,没有说话,她的泪水夺眶而出,蚯蚓似地爬行在苍白的脸颊上。
马飞为了打破僵局,接过了杨再途的话。他说:“安排了民警去查找,但还没有结果。专案组报经市局同意,在报纸、电视台都登了寻人启事,此外,市局还在公安网上发了帖子,要黎明与我们联系。黎明是聪明人,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杨局长,一旦有了他的消息,我们就立马告诉你!”
杨再途疲惫不堪的摇头,他说:“我知道他不会有事。只是,他走,走得那么仓促,作为他的大哥,我没有来得及给他一声叮嘱、道他一声珍重,人生一别,就后会无期呀,怕是再也见不着他了。我杨再途活到这个份上,万念俱灰,唯此一桩小事,梗在心里,死不瞑目!”他又将双眼闭上了。他的神情十分沮丧,脸色也越加枯黄、灰白,看上去整个儿异常憔悴。他把一只手伸到床边,摸索着,马飞张开双手捧住了。杨再途唤小霞,继续说道,“你回学校后给老师讲,实习就到马叔叔队上来吧!吴政委那儿我拜托过了,你毕业后分回长仁,从刑警干起……”
小霞嗯了一声,点着头,泪水成串儿的下淌。
最后杨再途要马飞多关照夏茜,像大哥哥关照小妹妹一样。他非得要马飞当着夏茜的面答应他不可。
马飞说:“杨局长,没有你的吩咐,我也会关照的,有了你的吩咐,我哪还敢懈怠呢!”
听了马飞的回答,杨再途脸上孩子般地浮起了天真的微笑。他问夏茜:“小师妹,听见了吗,男儿汉大丈夫,马大队长的话落地有声呀!”
他放下山茶花,腾出另一只手,紧紧地和马飞的手抱住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