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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标示碑

标示碑有两种,即地理标示碑和历史标示碑。

如:江西婺源县浙源乡浙岭顶上的吴楚分源碑,辽宁丹东鸭绿江入海口的江海分界碑,四川梓潼县有唐颜真卿手书的“逍遥楼”三字碑(在武连驿觉苑寺),甘肃嘉峪关正门外一里,竖有“天下雄关”四字碑,浙江天台山国清寺放生池有明董其昌手书“鱼乐园”石碑以及“指路碑”等,都是地理、地貌、地物意义上的标示碑。

历史标示碑有江苏沛县的《大风歌碑》,福建省龙海市九龙岭下,木棉村口的《木棉庵碑》,河南永城的《汉高祖斩蛇碑》,四川梓潼文昌阁的《唐明皇幸蜀闻铃碑》,山东邹城的《孟母断机处碑》等。此外,还有帝王陵墓标示碑和井泉碑等。

历史标示碑都跟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有关联,都有说道。

《汉高祖斩蛇碑》的故事来源于《史记》。汉高祖刘邦在任沛县亭长时,奉命押送一批刑徒去陕西郦山,押送途中,刑徒纷纷逃跑。刘邦感到事态严重,全逃掉了,自己也非死不可。于是,在一个夜里饮过酒之后,把剩余刑徒全部放走,说他自己也将从此消失。刑徒中有十余壮士愿跟随他。

当天夜里路过一处沼泽地,刘邦令一人前往探路,探路的人返回报告说前面有大蛇拦路,无法通过。刘邦乘醉说,壮士走路,怕什么!于是前进,拔出剑来将蛇斩为两段。又前行数里,因醉倒地而睡。后来有人走到斩蛇处,发现有个老妇人在哭,说她的儿子被人杀了。问她为什么被杀,答道:她儿子是白帝的儿子,化为大蛇挡在路上,被赤帝的儿子给杀了。听到的人不相信,认为老妇人说谎,要打她,她忽然不见了。刘邦已经酒醒,听说这件事后,心里十分高兴,从此更加自负。跟随他的人更加敬畏他了。

这很可能是刘邦自己编出的神话,目的在于表明自己是“真龙天子”,以此凝聚人心。这种造舆论的伎俩在刘邦之前和之后都有人用。

刘邦做了皇帝后,在当年斩蛇处建庙立碑以示纪念。庙已圮,碑尚存。现在的碑系明隆庆五年(1571年)重新刻立,在永城市北芒砀山南麓。龟趺。这一碑座是个巨大石龟,引颈缩尾,作爬行状,形象生动。碑额书“日月汉高祖斩蛇处”八字。碑文内容即刘邦斩蛇和后人建庙立碑的经过。约五百字。现碑为1984年按原碑翻刻而成,并建碑亭一座。福建龙海市《木棉庵碑刻》是一通明碑,是明代在东南沿海一带抗击倭寇的名将俞大猷刻立的。碑文为“宋郑虎臣诛贾似道于此”。这通标示碑所立之处就是宋代郑虎臣杀死贾似道的地方。

贾似道是什么人,杀头的地方为什么值得立碑记之呢?

在《宋史》里,贾似道是列入奸臣系列的。年轻的时候,“落魄,为博游,不事操行,”沾了他姐姐入宫深得宋理宗宠幸的光,这才发迹。可是,他却行为不检,“日纵游诸妓家,至夜即燕游湖上不反(返)”。宋理宗曾于深夜登高望见西湖上仍有游船灯火辉煌,就说,这一定是贾似道。第二天询问果然不错。

后来,“权倾中外,进用群小”,理宗死后,度宗继位,更称为“师臣”。在朝廷中排斥贤臣,“小忤意辄斥,重则摒弃之,终身不录(用)。一时正人端士,为(贾)似道破坏殆尽。”一些人趋炎附势,贿赂买官,一时贪风大肆。当时元军正围困襄阳,形势危急,而贾似道则在西湖边的葛岭大兴土木,“取宫人娼尼有美色者为妾,日淫乐其中。”有一妾之兄来探望,被贾似道发现,命人捆绑起来投入火中烧死。

度宗死后,德祐元年(1275年)元军进攻鄂州(今武昌),朝廷上下一致要求贾似道以右丞相的身份带兵救援,结果全军覆没。群臣上书弹劾。朝廷不得已,削其官贬到婺州,婺州人不接受;又贬到建宁,建宁是朱熹的故乡,建宁人说听到贾似道的名字都恶心,何况见到这个人。最后只好贬到高州任团练使。

朝中有人素恨贾似道,就招募一个能在押解途中杀死贾的人,有位名叫郑虎臣的人欣然请行。贾在上路时,还有侍妾数十人跟随,全被郑虎臣打发了;并没收贾似道携带的所有财物,撤掉所乘轿车的顶棚,尽行暴露在毒热的太阳下;还令轿夫唱着歌羞辱他。这时,好多人以贾似道曾企图谋反要求处死他。郑虎臣也令其自杀。贾说:“太上皇不要我死,有诏书下来我就死。”郑虎臣说:“我为天下杀你,即使我死了也不遗憾。”于是,在泉州木棉庵杀死贾似道。明代俞大猷刻立的石碑后来断毁,仅存半截。现在的碑为清乾隆年间龙溪知县袁本濂所立。碑旁另有一诗碑,刻明代王肇衡的七言绝句一首:

当年误国岂堪论,窜逐遐方曝日奔。谁道虎臣成劲节,木棉千古一碑存。

贾似道这种人玷污过的任何地方,立碑都是一种耻辱。唯独在杀死他的地方立碑则有额手称庆的意思。更有警世的作用:祸国殃民的人决不会有好下场。

标示碑中有一种并非确指,而是带有象征性的碑,如山东邹城孟庙里的《孟母断机处碑》孟子去世后长期默默无闻。随着他的学说逐渐为世人所重视,生前未曾显赫,死后沉寂千年的孟子在唐代以后荣耀起来了。

最早的孟庙是北宋景祐四年(1037年),由孔子第四十代孙孔道辅,在邹城四墓山找到孟墓后,在墓旁建起的。因距城较远,不便祭祀,又将孟庙建在邹城。元丰年间,朝廷赐库银30万,增修墓庙,到清代,孟林面积已达5846亩。在孔道辅发现孟墓时,还向朝廷推荐孟子四十五代孙孟宁,被授予迪功郎,为邹县主簿,奉祀祖庙。北宋景祐四年刻立的《新建孟子庙记碑》有详细记载。在越建规模越大的孟庙中轴线以东,建了一座孟母殿。殿左侧立有“母教一人”的巨碑。这是由于“孟母三迁”和“孟母断机”的故事家喻户晓,这位伟大的母亲理应受到崇敬。在庙内三百五十余块碑刻中,《孟母断机处碑》虽然时间在清代,比较晚近,可是它的意义不同寻常。

“孟母断机”的故事最早见于汉代刘向的《列女传》:有一天,孟子放学回家,母亲正在织布,就问孟子:《论语》的《学而篇》会背诵了吗?孟子说会了。母亲就令其背诵,孟子只背了两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再不会背了,母亲抄起剪刀把织布机上的丝线一下剪断了,正织的布立刻散落在地。母亲说:不专心读书就跟这断丝一样织不成布,不能成材。孟子受到很大震动,再也不敢懈怠。从此,旦夕勤学不已。

立碑之处未必就是当年孟母织机安放的地方,在孟庙立这样一通碑,意在激励和引导天下母亲都学孟母的榜样,不光望子成龙,更要教子成龙。

清代阎兴邦有一首《谒孟母墓》诗值得一读:

自古闺中德,人称孟母贤。

苦心机一断,善教舍三迁。

祗守当年节,宁期后世传。

予来拜墓下,松柏更参天。

四川梓潼文昌阁那通《唐明皇幸蜀闻铃处碑》是附会的产物,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标示碑。只因白居易的《长恨歌》里有那么几句:“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行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据说,“安史之乱”时,唐玄宗仓皇逃往四川,梓潼的文昌阁曾作为临时行宫。“见月伤心”、“闻铃肠断”就都发生在这里。只不过不是为国“伤心”,为民“肠断”,仅仅因为杨贵妃“宛转蛾眉马前死,”而又“君王掩面救不得”,这才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梓潼县志》有两首七绝写道:

谁闻铃响似三郎,玉辇曾经古驿旁。

千古伤心黄土尽,开元遗事最凄凉。

芙蓉小花管箫鸣,诏进霓裳虽调情。

底事鸟啼花落后,却来驿路听铃声。

《梓潼县志》记载,“县北四十里,唐明皇幸蜀,至此闻铃,似言三郎(唐明皇乳名——引者)郎当者,故名郎当驿。”后人对此感慨万端,便竖一块《唐明皇幸蜀闻铃处碑》。到清末,只剩下龟趺一座和残碑一段。1894年夏,知县桂梁才又重刻补立。“文革”期间,当地社员用碑石来砌氨水池。1986年,有学者前来考察,向当地政府提出不应毁坏这一文物古迹。当地政府接受这一意见,拆除了氨水池,把古碑从氨水池中挖出,又按原样在原地竖立起来。

四川成都望江楼公园内,有一通《薛涛井碑》,此碑既是地名标示碑,又是纪念碑。唐代女诗人薛涛(770—832?年),是中国最著名的女诗人之一。《全唐诗》中存诗92首,曾同她有来往唱和的文人名士有元稹、白居易、牛僧孺、令狐楚、裴度、杜牧、刘禹锡和张佑等。

薛涛幼年丧父,母亲孀居。16岁因诗名,被镇蜀的大将军韦皋召去侍酒赋诗,从此将她入了乐籍,成为营妓。后因借韦皋的威望接受贿赂,韦一怒之下,将她发配到偏远的松州(今松潘县),薛涛献诗求情,获得释放。回成都后脱离乐籍,退隐浣花溪。这时的薛涛约20岁,20年后的元和四年(809年),诗人元稹为东川监察御史,久闻薛涛之名,终于得见。元稹这一年30岁。九年前他曾热恋过“崔莺莺”,不久抛弃了,6年前与太子少保韦夏卿之女韦丛结婚。薛涛与元稹在东川仅有四个月的交往,(三—七月)彼此十分相得。接着元稹从东川调到洛阳,七月初九,妻子韦丛去世。次年二月,被贬江陵;薛涛就在这一年用“薛涛井”里的水创制了深红色小笺,世称“薛涛笺”。又次年(811年)元稹在江陵纳妾安氏,不久亦卒。815年又续娶裴淑为妻。元薛因缘渐行渐远。可是,薛涛仍有诗相赠,《赠远》二首写道:

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发塞前溪。

知君未转秦关骑,日照千门掩袖啼。

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

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有人考证,认为此诗写于公元810年,即元稹妻韦丛死后第二年,在江陵贬所纳妾安氏的前一年,因此,诗中以夫妻自况,然而,没有结果。现存薛涛诗集中最后一首《寄旧诗与元微之》,很可能也是薛涛写给元稹的绝笔,大约写于公元821年:

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

月下咏花怜暗淡,雨朝题柳为欹垂。

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好男儿。

这一年,元稹也有《馈赠薛涛》诗。诗中有“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之句。《云溪友议》云:“薛涛爱种菖蒲,故云。”十年后的831年,元稹病故,第二年,薛涛也去世了。其墓在望江楼公园之东,今四川大学校园内,清人有诗云:

迷漫远树野云昏,曲径荒凉过小村。

昔日桃花无剩影,到今斑竹有啼痕。

红笺千古留香井,碧草三春绕墓门。

流水斜阳空怅望,美人何处可招魄。

(《华阳县志》嘉庆二十一年刻本)

诗中连薛涛笺、薛涛井一并提到了。

其实“薛涛井”之说始于明代,宋元以前不见记载。由于薛涛墓就在旁边,附会而已。康熙三年(1664年)三月,才有“薛涛井”三字碑刻立于井旁,书碑者为冀应熊。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又立《薛涛赞碑》,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又立《薛涛像碑》。“文革”期间,除“薛涛井”之外,只剩吟诗楼、濯锦楼和崇丽阁,其余亭馆碑刻荡然无存。

如今,“江楼十景”之一就有“井畔读诗”,系当地一位学者张蓬舟少年时所作,他写道:

薛涛井水味甘冽,异于江泉,乡人煮茗设市,若啜清茗而展读《薛涛诗》,俗念冰释矣。

明朝的戴孟光有《薛涛井》一诗:

寒泉翠絛午阴清,读罢残碑感慨生。

不见玉颜窥照影,空余金井辘轳声。

这类标示性的碑还有许多,例如山东淄博市有《孔子闻韶处碑》,山东曲阜有《孔宅故井碑》;昆明五华山西侧,有吴三桂绞死明永历帝的《明永历帝殉国处碑》;帝王的陵墓也往往竖标示碑,如“唐玄宗泰陵”标示碑,“唐高宗乾陵”标示碑,都是清代乾隆年间陕西巡抚金石家毕沅刻立。开封东北45里的陈桥镇,有《宋太祖黄袍加身处碑》,那是赵匡胤陈桥兵变的地方。有人题诗云:“黄袍初进御,系马耀军威。翠盖开皇极,清荫护紫薇。风声惊虎啸,日影动龙飞。千古兴王地,擎天一柱巍。”

这些标示碑为神州大地保留下许许多多的名胜古迹,成为十分珍贵的历史遗存和文化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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