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的初期目标是解决学习压力和逃避,中期目标是个案与母亲的关系,最终目标是能够不再对创伤性经历和引起创伤的信息或事件进行回避性反应,化解创伤性经历所导致的各种问题和症状。本个案主要用于说明在临床的个体咨询治疗中,对具有分离性创伤个体的回避性加工的识别的证实,以及这种识别对整个治疗进程产生的积极影响,尤其是对个案的心理保护,建立来访者和咨询师之间的信任关系,以及个案最后的成长、发展与转化。
8.2.1 分析初期:理解与体验—感受自我,认识自我
最初的治疗目的仍然为收集资料,主要目的是缓解个案紧张的情绪,情绪的处理既是治疗的目标也是治疗过程效果的体现,从分析和认知自我开始,也是从意识进入到无意识的开始。
8.2.1.1 感受自我
治疗初期采用轻度的催眠技术,通过暗示和放松指导,让L放松地闭上双眼,感受内在世界,让无意识慢慢涌现。
自由联想状态,L首先说出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是和朋友(同性或者异性)感受大自然,去有青山绿水、有新鲜空气的地方,还能爬到山顶。渴望无拘无束、开心放松、没有压力和负担的状态。
继续自由联想,L说出同学有时候会向她借衣服,如果是她很喜欢的衣服,也会借给别人,但心就会痛,衣服还回来后放到柜子里就不会再穿。如果以后拿出来看的时候,已经没有感觉,就会送人;如果心里还喜欢,也不会再穿,但心里就会痛。
据此,咨询师让个案自我分析,问:“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L说出了对自己各方面都很不满意,如长相、学识和性格,自尊心强,自信心不足。别人夸奖她漂亮,她认为是别人并没有真正了解她。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有些高傲的人,而她自己却不认为如此,她认为自己有缺陷,只是别人没看出来。问她:“什么缺陷?”她说自己两边脸大小不同。
8.2.1.2 认识自我
L在治疗几次后感觉总体心情不错,睡眠改善很多,但上课仍不能放松。
L说专业老师经常小声克制性地责问她,为什么没有很好地按老师的要求完成学习任务,这让L很郁闷,她甚至希望老师大声地训斥,这样感觉会更舒服。L感觉在其他老师面前表现很轻松,歌也唱得很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经过与咨询师共同分析,L找到了自己的问题,原来她内心对老师有许多不满,无意识中对老师的不认同产生阻抗。上课前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反抗,她没有真正按老师的教导学习。她和老师的关系反映出个案处理人际问题的回避性方式。在老师眼里,她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学生,这也是她留给人们的外在印象,但老师却没看到听话的结果,令她气恼。个案对问题只是回避,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想法,老师说什么,她从没表示过反驳或者反抗。她和老师之间的关系表面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却是一种拮抗状态。本次咨询后,L感觉学习不断有进步,也找到了唱歌的感觉。
几次咨询后,个案的学习压力和紧张情绪有所缓解,失眠状况也得到有效改善。但个案回避性处理问题的方式仍然存在,随后出现了一定的躯体化症状,这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只要症状向外部发展,也就意味着转化开始。
8.2.2 分析中期:母亲情结与分离创伤——狂风暴雨后的消融
治疗中期采用Robert Bosnack的梦的工作(dream work)的分析方法。
8.2.2.1 梦的分析——触及童年分离焦虑创伤
L讲述了一个最近的梦。她坐车回家时,一个小乞丐(女孩)向她要钱,她没有给,小乞丐就跟着她,一直跟到家。那个家是农村的,简陋的屋子,门口有张四方的桌子,L看到母亲和弟弟在吃饭。小乞丐站在门口不走,也不说话,骂她不给她饭和钱。不久她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木棍,L说:“我就和她打了起来,两根木棍叮叮当当,没有打到彼此,只有棍子在响,后来自己就醒了。当时脑子里在想,不要打了,不要做这个梦了,打了很长时间。小女孩和我好像,瘦瘦小小的,不说话。”
这让L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有一天,妈妈和外婆、姨妈来看我,我没有穿衣服,看见她们来了,就拿起木棍把她们赶走。她们都说孩子小,不懂事。内心深处怕‘懂事’,长大后别人都说我懂事。”在4岁L的无意识中,可能就已经隐藏着对母亲强烈的怨恨,4岁时L用不认识、不理和不要母亲来表达这种恨。
L在对梦中母亲的换位体验环节感受得很认真投入,她感受母亲对小乞丐的心理和语言“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打你”。很大的声音感到很气愤,声音里也有无奈和无助。
在感受母亲对待女儿的态度上,L感受到母亲“看到女儿回来,有点开心又夹杂着讨厌,女儿没有和自己说话,觉得她需要叫声‘妈妈’,但并不怪她,内心肯定的是女儿不喜欢自己,认为女儿比较听话,骂不还口,有时候不开心就骂她,自己的脾气比较暴躁,骂完她之后更讨厌她,她不理我(母亲),很长时间都不理我,需要钱的时候才叫我。骂她也不出声,就越骂越气,如果她回击一下,也许我不会骂她骂得那么重”。L以母亲的口吻讲述母亲的内心感受。
L从母亲的角度体会了母亲的无奈,也体会到自己的沉默是对母亲最大的反抗和反击,使得母亲通过骂她将与她沟通的唯一途径断绝了。L内心恨母亲,不想与母亲有任何的沟通。母亲的情绪是难以控制的,对待女儿的态度也是复杂和无奈的,但L同时也感受到还有一种她不愿承认的母爱,只是她还没有勇气和信心去接受和面对。
8.2.2.2 母亲阴影与心理创伤症状的躯体化
L说要去整容,因为大小脸问题。L自述过去一直都有整容的想法,只是最近几天更加强烈,并已咨询过两家整容医院。
我问她:“为什么最近这种想法很强烈?”L说,最近遇到广告公司拍服装广告,但穿衣服、试镜、拍照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她认为,失败原因就在于自己脸形不对称。自述童年常被母亲说大小脸,并听到母亲议论此问题,最初不在意,八九岁时,遭到母亲严厉而凶狠的斥责,拿起镜子看过后,心情沉重,以后不愿意再照镜子了。我问她:“是否还有关于大小脸的其他记忆?”她说有,“表哥娶了一个比较有钱的但也是大小脸的老婆,表嫂常披下头发遮脸”。L常听到母亲和姑妈等亲戚的议论,担心自己以后也遭到别人背后的议论。
整容是个案心理问题的躯体化,似乎躯体问题解决心理问题也就解决了。此时,母亲阴影被个案进一步外在化。L整容手术后,虽然看起来仍然是一脸大一脸小,但个案却从此不再关注和讨论脸的任何问题。
个案非常在意并且不能容忍别人背后的议论或者评价,这同样是创伤导致的一种消极自我防御,也是对外部世界的一种回避,不能认识自我、接纳自我。个案整容源自于内心的创伤性情结,而这个情结又与母亲阴影有关,她和母亲的关系在整容后可能会出现转机。
8.2.2.3 面对母亲阴影,分离焦虑问题初步转化
L在假期与母亲大吵一架,把对母亲的种种委屈和怨恨都讲了出来,母亲跑出去哭了。母亲澄清L是亲生女儿,可去医院检查,刚出生时浑身是血,按照农村习俗就回乡下认了干妈。当年看到女儿被带走,母亲的心里也很难受。每次看女儿回来都会哭,4岁的时候接女儿回来,由于母女分开4年,感觉女儿不喜欢自己,因而对女儿常打骂。父亲说,母亲的确感觉歉疚于她,当年因父亲欠债二三十万,债主逼债,母亲脾气不好,父亲希望L能原谅母亲。
从此,L与家人关系好转,后期治疗L提到从细节上感受到母亲和父亲的爱,同时体验到家的温暖和幸福感。和同学关系也不断好转。触及分离创伤和母亲情结与阴影后,由于整容使问题症状躯体化,L在分析中,自我认识开始增强,与母亲关系的转变是L自我转化的初步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