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以来,优雅而悦耳的上等奇努克双人锯已被搁置于仓库的墙面,汽油电锯成了伐木工的首选工具。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末,大型木材公司(除了极少数大名鼎鼎的公司外)绞尽脑汁过度开发,导致对所属的林场管理不当,于是,他们现在将目光投向联邦土地,即大众的森林,希望借此摆脱困境。鉴于他们的发家史并不光彩,关于这些私有森林业主的功德就谈这么多。然而,目前仍有一些消息闭塞人士,对私有化持浪漫观点,认为公用地就应该卖给出价最高的竞买人。
源自于西雅图的林木:①Cats:caterpillartractors的缩写形式。——译者注②2×4s:指两英寸厚、四英尺长的标准住宅建筑规格(s=specification)。——译者注有人砍伐,有人建造,一座房屋,一片森林,千疮百孔亦或郁郁葱葱整个美国维系于一吊钩之上掩埋于自我吹嘘的人之中。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美国林务局真正起到了保护自然资源的作用,并且公然反对早期砍伐森林的行为。通常,它要求订约人实行高标准的选伐,且允许砍伐的数目也比以前要少得多。但后来,伐木量却从一九五年的三十五亿板英尺①增加到了一九七年的一百三十五亿板英尺。一九六一年后,新任林务局领导层开始向木材业示好,在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期间,那些具有保护森林资源倾向的老职员接二连三地被淘汰。整个八十年代,美国林务局着手一个大型的道路修建规划。
造林学家为了突显自己的专业水平而大谈“纤维”,却忽视了“森林”
的现状。其中有些人声称,同龄树苗的单作种植园与野生林没什么区别。负责处理公共关系的人继续重复三十年代森林资源保护时期的豪言壮语,好像林务局从未批准过一次有问题的森林砍伐,也从未因财政亏损而出售过古老树木似的。这一处理方式持续了好几年,公众无法了解实情。
林务局被赋予立法委任权,毫无疑问它就有责任将林地作为森林来管理,这意味着木材只是需要考虑的价值之一。显然,必须采用长期可持续的方式来管理森林。但是,国会、农业部和企业却联合起来①板英尺(boardfeet):木材的立方单位,等于厚一英寸、面积为一平方英尺的木材。——译者注寻找突破这些限制的办法。可再生与可持续被混为一谈(仅仅因为某些有机体能不断自我更新,但这不意味着它们将永远更新下去,尤其是当它们被滥用的时候),同时,对树木“永远”生长期的定义从一片森林应持续生长的时间跨度变为了“大概一百五十年”。尽管环保组织对林务局管理失当的指控证据确凿,公众也早已明确地呼吁要求改变现状,但傲慢而顽固的林务局仍然固执已见,拒绝改变。“管理”
这一形象不过如此,它不加批判地接受现代经济加速运行的观点(使森林砍伐的周期运转得越来越快),与之相对照的是,放缓森林砍伐周期的运行速度。
下层社会的(和基于哥伦比亚特区兴旺的)森林激进主义组织呼吁减缓砍伐的周期,对河边地带实施真正的保护,减少公路建设,禁止砍伐山坡上的树木,只允许间歇砍伐防护林,并且要求只有在十分谨慎周密的申请获准后,方可进行适当的小规模砍伐。我们需要恢复选伐的做法,使不同树龄的树木重现生机,并提倡重拾严肃认真的态度,全身心保护濒危物种(斑点猫头鹰、鱼貂、松貂只是其中一部分)。
森林激进分子主张(并且现在仍在提倡)绝不允许在现存的原始森林里再出现砍伐的现象。此外,我们寻求建立自然走廊,使一片片古老的树林不至于变成濒危的生物孤岛。现在,美国林务局中很多人士认为,这些做法对于实现真正的可持续发展是非常必要的。但很可惜,他们常常严格受限于各方面强加的资源开发政策,这些政策既来自国会,又来自企业,偶尔也会来自行政部门。如果保护措施实施得当的话,它既能够维持北美伐木业的运转,又能保护北美半数规模可观的野生森林达一万年之久。这一时间跨度与中国渭河谷地不断形成的定居村落文化的时间跨度相差无几。对于人类来说,无论花费多少时间来考虑和计划这些事,都是值得的。
森林深处一个接一个轮回交替变化着,但西部的原始森林却仍然在我们的周围。旧金山、尤里卡、卡里瓦斯、波特兰、西雅图、朗维尤境内的所有房屋都是由那些古树建成的——从二十世纪初到二十年代,人们把从森林所采伐的原木加工成2×4s标准住宅建筑规格的板材和壁板。如果剥去旧金山旧公寓的油漆,就能发现上等的海岸红杉木板。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古树的庇护之下,而我们的子孙后代将来很有可能不得不用河床上的砾石建造房子来遮风挡雨。到那时,古老的森林也将真正消失殆尽。
在森林里,一棵树的存活时间,可与其倒下后完全转化为土壤所需的时间相当。如果全社会都懂得按这样的速度去生活,那么木材资源就不会匮乏,森林也不会灭绝;溪流依然清澈,鲑鱼会不断回来产卵。
一片处女林
古老、丰饶
参天大树,错落有致
顶级群落。
附记:水手草原,内华达山脉
十月中旬,我们漫步在水手草原(海拔大约五千八百英尺),去观赏一片古树林,它们生长在一片广阔的台地上。那块台地高于美利坚河的北部河汊,地处内华达山脉北部。我们起初穿过一片美国栗树和熊果树林,从一个山脊顶部走下来,向北望去,宽阔的圆顶雪山以及皇家峡谷上的峭壁尽收眼底。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趋于平缓,我们离开这条小径,朝位于陡峭盆地北部边缘的石山走去。之后,我们坐在岩石顶上的一棵雪松下,开始吃午餐。
紧接着,我们向西南走,越过几处草木丛生、乱石遍野的地方,最后爬过几个非常平缓的斜坡,走进一个更为开阔的森林世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与一些老人在一起度过。
糖松是占优势的树种。这种树正当壮年,生长匀称,高一百五十英尺,树身挺拔,树枝错落有致。然而,在离糖松比较远的地方,或是在糖松的上方,还有一些古树隐约可见:有的树身巨大,有的形态怪异,有的枯损不堪,有的参差不齐。它们的树皮显得更红一些,树上的鳞皮铺得更多一些。这些树枝叶凋落,仅存的树枝长得粗壮、弯弯曲曲。每棵树都是那样的独特和奇异,如成熟的翠柏、相当粗大的红果冷杉、奇特的花旗松,还有一些高大的杰弗里松。(一些雪松有畸形的烧痕,这是古代的山火从树干底部燃起而留下的,所有的烧痕都在树朝西北的位置,其他树则没有。)很多残留的树桩,情况各异:有些是刚刚死亡,红色或褐色的松针还附在上面;有些已经完全死掉,但树皮上的鳞片仍悬挂在树干上(成了蝙蝠巢穴);有些纯白光滑的死树几乎没有任何枝杈,偶尔还有灵巧的啄木鸟留下的洞;最后还有已经死去很久的树,尽管树身已经变软腐烂,却依然在那里傲然挺立。
许多树已经倒了。有些残干是刚刚倒下的(常常会连带着其他几棵树一起倒下),有些倒下的时间更长一些。如果原木倒下后还很结实,你就可以爬过去。有时,你需要绕过倒下的树走,因为当你爬的时候,有些树会碎掉。这儿还有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原木,但已经变软并开始逐渐脱落,只留下漆黑的心材和一些漆黑没有腐烂的树枝作为印迹。
还有几处长长的、隐约的小丘,这算是死去的古老原木留下的痕迹。
沿着平整地面长出的排成一条直线的蘑菇,则成为几个世纪前“死去”
树木最后的标记和魂灵。
一片小树林长起来了,从六英寸到二十英尺,高低不一,在森林里等待着那些早已死去却依然挺立的大树倒下,从而得到更多的树冠空间。尽管大树环抱,但这里阳光明媚,通风良好,温暖开阔,光线充足。
一道温暖的金色阳光穿过层层遮蔽的参天大树斜照进来。整个古树的树冠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在天空的衬托下,树木的针叶各式各样,小巧玲珑,别具特色,紫果冷杉的针叶是其中最直、最细的一种。
同远离西海岸的森林一样,内华达山脉的森林,可追溯到早期落叶阔叶林开始消失的时期,那里的针叶林曾非常繁茂。这片森林也是一个有着上百万年历史的“家族”。当地森林中特有的树木群落,其生长的纬度随着冰河时期的温度变化而上下移动,南北坡的生长位置也在进退变化之中。但是,也有几种植物群落经历了几个世纪,却始终生长在一起,无论它们生长区域是位于山的高处还是山的低处。它们经受了大火的肆虐,适应了夏日的干旱,度过了虫灾的岁月。它们总是面临艰难的时刻。橡子是鹿的食物,熊果树是知更鸟和浣熊的食物,浆果鹃是斑尾鸽的食物,豪猪啃咬着幼嫩的雪松树皮,雄鹿在柳树的枝条中甩打着它们的茸角。
海拔居中的塞拉国家森林由糖松、北美黄松、翠柏、花旗松构成,海拔稍高地区还有杰弗里松、白冷杉和紫果冷杉,这些树年岁已高。
在所有松树中,最为高大的莫过于糖松和北美黄松。常见的阔叶树则有黑橡树、槲栎树、鞣皮栎和浆果鹃。
塞拉国家森林一年中有整整半年是背阴而干旱的。地上有松散的落叶、折断的树枝、腐烂枝叶形成的尘垢、卷曲波状的浆果鹃树叶,还有像小硬币一样的熊果树叶。满是松针的地面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树脂味和芳香味,到处都有刷布似的蜘蛛网,精巧纤细。夏天,阳光炽烈地照射,森林里的植物则显得沉静平和,不会停止吸取水分,不会枯萎,不会产生压力,只是静静地生长着。灌木的叶子很小,带有香味,质地坚硬如蜡,颜色常为蓝灰色。
一千多年以来,这片森林已适应了山火,而且一旦林下灌木丛被烧毁或是枯萎,森林就更能抵抗野火。根据早期移民的描述,当他们从山脉的西坡来到这一地区的时候,他们曾赶着四轮马车穿过这古树参天,犹如公园的森林。早期伐木后,会发生毁灭性的大火,随后森林管理部门前来控制火灾的发生。这样一来,灌木丛生的下层矮生植被就会生长,这种植被在如今的塞拉国家森林屡见不鲜。自古以来,水手草原森林一直是一片辽阔空旷,能经受得住山火的森林。
在这片小草地的南端——这一区域也因该草地而得名①——有一棵年代非常久远的残树,伫立于一片枝繁叶茂的冷杉之中,远处还有白杨树丛。那棵残树曾是一棵两百多英尺高的松树,现在树底部所有的边材都已经剥落,支撑巨大树干的是细小的心材,而且心材本身也①这里指“水手草原”(SailorMeadow)。——译者注是朽木,正在脱落,破损不堪。另外,这棵巨大的朽木已经倾斜,随时都有可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