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官齐安国师有一天喊侍者:“把我的犀牛扇子拿来。”侍者说:“扇子破了。” 盐官齐安国师说:“既然扇子破了,把我的犀牛还我。”侍者无言以对。投子禅师说:“可以拿出来,但恐怕头角不全。”(雪窦禅师评论说:“我要不全的头角。”)石霜禅师说:“如果还给你我就没有了。”(雪窦禅师评论说:“犀牛还在。”)资福禅师画了一个圆,在中间写了一个“牛”字。(雪窦禅师评论说:“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保福禅师说:“你年纪大了,不要麻烦别人最好。”(雪窦禅师评论说:“可惜劳而无功。”)
“犀牛扇子”的把戏,以犀牛比喻真如佛性,而扇子比喻本体。自在的本性和生活的本体是矛盾的统一体。艺术创作如此,哲学思辨也是如此。这则公案为唐代马祖道一的弟子盐官齐安与侍者问答的故事。“盐官”原为海宁州州府,解放后迁治硖石。盐官始建于西汉,因吴王刘濞煮海为盐,在此设司盐之官而得名。在唐朝,盐官就以其发达的经济和盛行的宗教而名扬海内,是当时全国著名的三个繁荣县市之一。明清时期,由于“海宁陈家”疑案的出现,更使盐官名声显赫。
唐代盐官齐安国师是马祖道一禅师的弟子。在丛林职位中,“侍者”通常与长老(或师父,或住持)的关系最为密切。除处理杂事外,侍者既朝夕听长老教诲,又观长老道德于前后,所以特别受长老重视,常被视为衣钵或法席的传承者。盐官齐安国师对于侍者的追问是深含点拨之心的。
对于盐官齐安国师的发问,四大禅师分别表达了自己的应对方法,而雪窦禅师则一一点评。投子禅师说:“可以拿出来,但恐怕头角不全。”雪窦禅师评论说如果要不全的头角呢。他的意思是投子禅师还是不能牵出一头不完整的犀牛来,这回答不好。石霜禅师说:“如果还给你我就没有了。”雪窦禅师评论说:“你还是承认有这个犀牛的。”石霜禅师是没用破题。
资福禅师画了一个圆,在中间写了一个“牛”字。雪窦禅师评论说:“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这个以画的抽象来代替物的具象的回答还不错,但资福禅师动作不够快,失了禅宗之机了。而保福禅师说:“你年纪大了,不要麻烦别人最好。”雪窦禅师评论说:“可惜劳而无功。”这确是感叹齐安国师做了无用功了,白白点拨了这个侍者。
其实盐官对于侍者,是上对下的关系。几大禅师的回答,估计没考虑这种平等对话的前提。也许棒、喝乃至于一时兴起的发问,并不能收到令弟子顿悟的效果。而随侍左右的弟子,要时时发现老师生活的真实和机锋的区别,也活得不免太累。禅之兴起,源于鲜活的言语;禅的衰亡,也是太推崇语言的漂亮,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以“不立文字”传真法,而又极其推崇语言本身,这是一种悖论,随着时代发展,内部的张力必然会引起事物本身的断灭。
魏晋玄学能催生“永和九年”的秀美,能促发标新立异,但一味的“形而上”,并不能解决哲学的本质问题,更不要说靠文明的强盛与渐进。要说“玄”,辩证莫如老子,逍遥莫若庄子,如果得其形而去其神,是最大的悲哀。传说有犀牛望月久矣,月影竟然入角,和达摩面壁一样神奇。它倒是了解禅的真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