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画家里,深得中西文化精髓的,林风眠是一个。他的画融西洋的技法、中国的风格为一体。那种质朴和轻盈,和日本的浮世绘及后来的近代日本画相似,大有不拘一格的风情。不过日本画里的美人风格终究是唐风的,以胖为美,这从唐代周 的《簪花仕女图》里可以见得。唐伯虎的仕女在身材上要高挑一些。到林风眠,面容清雅,就比较符合现代的审美风格了。其实无论是能于手掌之上曼舞的赵飞燕,还是醉酒的杨贵妃,或是林风眠的《三美图》中的女性,能显出美女婀娜体态的还是所披的轻纱。从蝉翼纱之名中就可想象纱的轻薄透亮。
当日有和尚问赵州从谂禅师:"万法归一,一又归于何处呢?"从谂禅师说:"我在青州做了一件布衫,有七斤重。"赵州从谂所做一领布衫,重七斤,应该是土布了。而江南有蓝底白花的土布,天真烂漫,那是与轻纱完全不同的风格。
"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从道家来说,归于道。从佛家来说,归于真如。都是不可名说的东西,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故而从谂会答非所问。从艺术的角度而言,万法归一,归于的乃是"美"。美学家一直讨论有无共性之美。各种民族因文化的差异而对美的认识各有不同,但有一种文化交融的美,那是大家都能欣赏得来的。普契尼在歌剧《图兰朵》中用了江南民歌《茉莉花》的调子,西方交响乐乐器里有中国的锣,中国的扬琴却是从国外传来,这就是万法归一的好处。
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写到"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可见穿布衫是不得志的象征。佛家不在意穿着,但七斤的布衫,穿在身上一定还是重的。佛教"三衣"为五条衣、七条衣、九条衣,都是由数目不等的布条缝制而成。五条衣是劳动时所穿,七条衣是平时所穿,九条衣是参加仪式或外出时所穿。修行之途中的持戒忍辱,对于衣服的用料和重量是决计不会讲究的。赵州所用比喻,是以平常心视之,所求万法归一,恰如所披布衫,脱又如何,不脱又如何,心安理得,于世俗中亦可悟真如。
中国古代有四大美女,西施捧心,昭君出塞,贵妃醉酒,貂蝉拜月,无论是天生质弱,还是塞外风情,酒和月是浓是淡,是暖是冷,她们都应该白衣胜雪,轻裘披肩,我见犹怜吧,那才是在人们心里关于相思的传奇。又有少女花木兰替父从军,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却是少女的阳刚之姿,又是一种令人倾心的美。在春日遇上翩翩的白马王子,是少女的梦想。于万千人中相望,愿鹧鸪叫那"行不得也哥哥"。于这一瞬,有谁还想起归于何处。
在水中
红澡盆漾过,
浮萍之根。
江南蓝布气息,
倒映柔夷,
轻摘绿菱角。
碧水怀抱的暧昧,
龙门前千年踯躅。
梦醒于,
水蜘蛛漫步的午后。
斑斓阳光,
晃动毛脚蟹之穴。
模糊的雁行,
蜻蜓点过小荷,
缓缓滴下的记忆,
化为荡远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