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4点准时起床。仓近段时间养成起床跑步的习惯。
那天,仓又像往常一样顺着马路向镇外跑步。
可是跑着跑着,天突然“咣”的一声明亮起来!
仓很感意外。仓从未见到天亮得这么快。以往仓跑完步回家,小镇的人们仍处在酣然的梦乡中。可是如今跑步还不到10分钟,天竟提前亮了,亮得这么突然,眨眼之间。仓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一种自然现象的奇迹。在那明亮的光色里,仓袒露无遗。仓只穿一条三角裤衩,连两瓣屁股都兜不住,仅仅遮羞。仓的肋骨根根凸起,瘦骨嶙峋。在露天的旷野里,仓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这副模祥丑陋不堪。
仓再回头看小镇,镇民们都已破天荒起个大早。仓看到紧抵小镇的犄角山上红云一片,铺天盖地。彤红的色液漫漶整个空间。
仓决定返回。
这时马路沿线起早的村民们指着仓的背影咕哝:“喏!马路上跑着一个疯子!”
有人定睛一看:“嗯,不错。瞧他只穿条裤衩,身子瘦的,大概几天没吃食了罢!”
仓顿然打住步。仓从村民们的目光里证实他们在说他。仓万万没想到村民们会把他看成一位疯子。
仓的形象确实像一位疯子。
仓每跑一截距离,都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仓知道自己今天不能再回小镇了。仓是一个文化人。仓平素在镇民们面前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自己这个样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村民们不说他是个疯子,镇民们也会认为他是个神经病。
仓又踅转来向一座守鱼塘的草绷子跑去。仓想在鱼栅子里索性蹲到天黑再回到小镇。
可是鱼棚子里还睡着一个守鱼的懒汉。那懒汉启开眼一瞅难堪的仓,骇得眼珠倒错,扔下铺卷,撒开脚丫子,向村里惊天动地地跑着嚷着。
仓只好又拐向另一个地方。
这时迎面又截过来一群娃子。有的持着弹弓。有的拖着竹竿。有的提着哨棒。仓想向他们解释。但娃子们全然不理这一套,一阵风似的掩过来,吓得仓张皇遁去。
仓顺着马路一直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仓在一个大坎子里面一直睡到天黑。
当“轰隆”一声巨响,才惊醒仓。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姣美的妻子正泪流满面地跪在他的跟前。仓和妻子都不约而同注视着产生巨响的地方。十几里外的天际火光一片。着火的地方正是他们的小镇上空。
妻子说:“我一直守在你跟前几个小时呐!瞅你那狼狈祥,我还以为你到哪儿了呢?害得我在外整整找了一天!”
仓收回目光,就把他早晨的伟大发现告诉了妻子。
妻子说:“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天还是先前的天,怎么会突然早亮了哩,怕就是你一个人的发现罢!”
仓说:“这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仓拉起妻子就往回走。
可是顺着原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家。
仓确信是他们家的地方已变成一片废墟。到处残垣颓壁,椽折檩断,堆满瓦砾。
不知何时在那片废墟上挤满手掌火炬的人们。大人囝囝。老翁妇妪。扶老携幼。吵吵嚷嚷。但都是镇外人。全是陌生的面孔。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纭。仓很颟顸,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仓想询问。可是没有一个他熟悉的人。问妻子。妻子说:“我顺着马路找驴一样找了你一天,脚都磨出亮泡了!”
这时有个焦头烂额的本镇老者蹒跚而来:“你出外一天大慨不知道吧?天快黑的时候,犄角山火山喷发了!可怜小镇的人,烧的烧,砸的砸,所剩无几……”
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只有他和妻子意外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