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候车厅的长椅上,一觉睡醒,发现脱在地上的一双皮鞋不翼而飞了!
诙死的我,无论坐着或与人闲聊,都有一个脱鞋的习惯。或许是长时间的旅途劳顿,我亦不知我今夜是啥时走出火车站出口的?又是如何摸到这长途汽车站的?当我拖着疲沓不堪的步子趑趄到长途汽车站时,只知道离发往我所居住的小镇的发车时间尚早。我躺在长椅上头枕着皮包睡醒后,候车室窗外的天幕,依然没被晨曦的光晕漂白着,浓墨重染的天幕上面缀着几粒纽扣一样大小的银白星辰。
我揉一下惺忪睡眼,抬腕看表,离开车时间还有10分钟。我慌忙做着准备工作。但可恶的皮鞋没有了!我瞅瞅人行道,没有;再瞄瞄椅子底下,依然空空如也;我蹲在长椅上前后左右扫来扫去,仍旧一无所获。我心里“扑通”一下。我知道我的皮鞋一定是被哪个短命的家伙偷走了!在家里常听朋友们闲聊时说:有许多人专门喜欢在车站偷熟睡中旅客的皮鞋,但没想到今天竟有人偷鞋偷到我头上!
在这瞬间,一种羞辱、愤慨占据着我的胸腔。没有鞋,我怎么回家?何况又赶上寒凉如水的仲秋,我又穿得如此仪表堂堂,拎着皮包,一副绅士十足的派头。但在现实生活中,又有哪一位绅士出门旅游时光着脚板?如若那样,我一介堂堂汉子岂不被人笑掉大牙?那活脱脱是一幅漫画题材!
在我刚要大发无名火时,我又非常理智地冷静下来。我知道我暂且不能声张。我清楚意识到没有鞋我就出不了站,出不了站,我便回不了小镇上的家。我必须得到一双鞋。
于是我便也想到了偷鞋。
我只有“偷梁换柱”,才能得到一双鞋。在那一瞬间,我的头“嗡”的一声肿大如斗起来——我看到与我背对的椅子下有一双高腰皮鞋。那是一双女式皮鞋。皮鞋的主人正盘腿而坐在长椅上呼呼酣睡,美丽的香腮不时左右晃动,嘴角还溢着一丝涎水。我为自己能得到那双皮鞋,暗暗设计了几个行动方案——譬如理直气壮地穿上那双皮鞋就走,假如那女子发现了,我就像电影镜头里的人物,镇定自若地说自已穿错了,然后不失风度、彬彬有礼地向她赔礼道歉……
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我的心空前高度紧张起来。每一次,我都鼓足勇气,捕捉住任何一个可乘之机准备动手,但那女子的每一个细微举动,又都促使我惊心动魄,消弭勇气。我的心忽悠得厉害。热血一阵阵上涌。我的大脑皮层高度集中。我发现我终究不是一块做贼的料,贼没做成,我的大脑细胞倒已死亡无数!我只好放弃偷鞋计划。
不做贼,我便做一回真正的人。我踩在椅子上,向四周吆喊,问谁“拿”走了我的皮鞋。当然没有一个孬种敢承认。没人承认,我便出尽风头地国骂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很容易,当别人失理的时候,你就尽情拍着屁股一蹦三尺高,没有一个人说你蹦的不是场合。并且骂人时尽可以骂得歹毒一些,骂得阴风习习,黑水横流,让被骂的人感到没有出头日子更说明你的水准高。
我当时就是这么骂人的。我骂得所有在场的人都抻长脖子,奓着耳朵,瞪圆眼睛,感到我是一条真正汉子。我还扬言,一旦发现是谁偷了我的鞋,我非把他(她)的双脚剁下来喂狗不可!
这时发车的预备铃声骤然响起。我的“即兴演说”只好到此结束。我掏出身份证让一个人押着,然后穿上他的球鞋到候车厅里找了一圈。我既没有找到我的鞋,又没发现有一个卖鞋的鞋摊。而现在离天亮尚有一大截距离,车站附近的国营商场根本没有开门营业的希望。
后来,我只好背着皮包,打着赤脚,狼狈不堪地离开候车室上了车。那也许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最尴尬的事情。
可是回到家中,妻子却在清理皮包时搜出了我的那双皮鞋!
妻子点着我的额头说:“你呀!自个儿把皮鞋装在皮包中,还要骑着驴子找驴子!”
我恍然大悟地拍一下脑壳,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