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评论》创刊于日本东京,八开本,每期八页,另有附录二页,专登“土地复权同志会纪事”。明治三十九年(1906)九月五日刊行第一期,次年三月停刊,共出十期。北山康夫私人收藏并赠送给我的是第一至八期。该刊大体上分为“欧洲革命大势”、“中国革命大势”、“东亚纪事”、“志士风骨”、“短篇小说”等栏目。
宫崎滔天撰写的《发刊词》是一曲慷慨激昂的革命颂歌。此文首先宣布办刊宗旨:“余辈热望完全之和平,故而欢迎有根底之革命。欲破坏社会沉滞腐败之要素,欲开拓清新明洁之新天地,非革命不能毕其功。”接着追溯了自法国大革命以来的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发展历程,并且指出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贫富悬殊,“社会革命与人类同胞主义之暗流乘势激荡发展,遂成为当然之事”。
该刊对俄国1905年革命充满同情,但更为密切关注的则是中国革命。1906年10月20日,滔天在第四号发表《孙逸仙》一文,称中山为“据理义而建立主义,以救苍生于危困之中为己任之革命真英雄”;“熟知孙逸仙之部分日本人士曾云,彼为支那人中之卓越者也。试问,超乎孙逸仙以上之人,日本何处有之?余辈不幸,实未曾见。孙逸仙堪称旷世之才也”。该刊1907年1月的新年号更命名为《支那革命号》,并发表《迎接革命的新年》时论,宣告:“丁未之年,实为世界革命之年也。欧洲之俄国,革命运动将益增其势;东亚之支那,将倾覆满洲朝廷,创立基于正义正道原则之自由新国体,以竭其全力期能有所贡献于世界之文明。世界之视听将悉集于此两国矣。”此期第一页且以显著位置刊登湖南会党首领马福益就义前的大幅照片,称之为“中国革命之先驱”。同期还以《中国革命殉难者小传》的通栏标题,用整整两个版面刊登了史坚如、邹容、陈天华、吴樾四位烈士的大幅照片,并配以洗练而充满激情的悼念文字。宋教仁当年曾在日记中说自己读《革命评论》后不禁痛哭流涕,大概就是由于此类至情文字的触动。
《革命评论》与当时许多激进报刊一样,也受到当时日本流行的无政府主义的较大影响,几乎每期都刊登不少宣扬无政府主义的文章和照片。如创刊号第一版刊登“虚无党之始祖”巴枯宁的照片,第二版“欧洲革命之大势”专栏刊载《水雷革命》、《桑诺夫之宣言》、《炸弹之发源地》、《西班牙之无政府党》、《沙俄之铁地狱》等文,无不与无政府主义有关。同期第六版“志士风骨”栏,还刊有U?R?生(即池亨吉)所撰《巴枯宁》一文,介绍了巴氏的生平和思想。
但《革命评论》的编者似乎并非真正的无政府主义者,他们所欣赏的不过是无政府主义者提倡的暗杀之类反抗手段。除第一号前已列举有关文章外,第二号《帝王暗杀之时代》、《沙皇之犬》,第三号《暗杀之俄国》,第四号《暗杀思想之变迁》,第六号《自杀与暗杀》等文,都是宣扬这种带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暴力革命观。因此,日本《上州新报》曾评说《革命评论》是“以火、血与剑等文字填其版面,正所谓鼓吹革命思想之杂志也”。
《革命评论》有关社会主义的文字亦多,但并无明确的目标与内涵。正如滔天在《革命问答》一文中所云:“吾辈不知人世进步之结果将为无政府抑或共产,但信相互敌视之人类将成兄弟,人将脱离不自然之自由而抵自然之自由乡。人世若能达到此乡,即使仍奉戴君王亦无不可,因其与兄弟和睦共奉父母之道无异也。若欲选举大总统亦无不可,因其与兄弟相谋共操家政之道同一义也。若欲设立政府亦无不可,因其不过为兄弟相商之事务所之变名也。”在他们的思想和行动中,多少称得上是急进的还是“土地复权主义”,其每期附录“土地复权同志会纪事”,在这方面为我们留下了大量弥足珍贵的研究资料,而这些资料对于探讨孙中山的“平均地权”思想也是可以作为参考的。“纪事”的文字大多出于滔天之兄民藏之手,笔名常用“巡耕”。除《土地复权同志会主意书》(即该会章程)和一些论文外,每期还刊载宫崎民藏和相良寅雄在山梨、长野、新□、富山、石川、福井、京都、三重、和歌山等地宣传土地复权主义的《巡历日志》。宫崎兄弟与孙中山在土地问题上相互应和但并不完全一致,前者比较接近于华莱士一派,后者则服膺亨利?乔治的单税主义。民藏的代表作为《土地均享?人类之大权》,《革命评论》曾多次刊载大幅广告,介绍此书各章条目,如“大权恢复之必要”、“大权恢复之条理”、“大权恢复之方法”、“大权恢复之效果”等。
《革命评论》可以说是《民报》的姐妹刊物。《革命评论》的刊名系由章太炎题签,并用红色套印。《民报》第12、13两期和临时增刊《天讨》都曾为《革命评论》刊登大幅广告,着力推荐说:“此种杂志,实活跃于地球表面之革命时运所生出,请观今日露西亚革命之现状,支那革命之暗流,独、佛社会党之活动,伊、西无政府党员之努力,英、米各国最显著之人权之发达,以及印度、南洋、亚非利加各民族,皆稍能反抗蹶起,谁云二十世纪,非世界革命社会改造之时代耶!”《革命评论》也经常为《民报》刊登广告,在它的创刊号上就登载了《民报》的六大纲领,并且介绍说:“《民报》乃支那革命党之机关报也,故欲知支那之新思想,支那民间之实情乃至革命党人之精神意气,不可不读《民报》也。”从《革命评论》第二至五号连续刊登的1906年8月12日至11月4日的《编辑日志》中,还可以看出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章太炎等和《革命评论》同人相互宴请欢聚、纵谈时事的热烈情景。其中,10月1日《日志》曾记载周树人(鲁迅)来社一事,亦为中日革命者文字之交的佳话。
在《革命评论》各期“革命风流”一栏,经常刊登同盟会员与《革命评论》成员互相唱和的诗句。我最欢喜的是陈家鼎的两首:
其一
地狱沉沉是夜叉,阿谁苦口托词家。
昨宵梦见卢梭笔,生出枝枝革命花。
其二
专制千年是亚东,平权从此唱欧风。
只教文章点点血,流作樱花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