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为玉站在马路牙子上,用手搓着自己的前胸,顺气。她东张西望着,看回去的公共车站牌在哪里。这时,马六骑着板车冲他招手呢。
马六是单位的临时工,搞水暖维修的。双休日在市场上找点拉货的营生,挣点小钱。马六不知道是他的名字还是外号,反正后勤上的人都叫他马六。马六是个高大帅气的人,厚道,人缘好。家属楼上的每一家都叫过马六,捅下水道啦,修柜子的合页啦,换暖气片啦,洗油烟机啦,都叫马六来。马六是后勤雇了给单位搞维修的,不包括家属楼,可是给家属楼干了活,马六坚持不要人家给的零碎钱。他说工具和小配件用的都是单位的,他也没贴钱。至于手工吗,也没费力气,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大家就给他帆布包里塞点吃的喝的,大部分也是一些穿的,半成新的或者就是新的。所以马六身上东家的毛衣西家的裤子,东家的袜子西家的帽子,由于没有统一规划,搭配得就有点杂乱,而这杂乱,恰恰是眼下的一种时髦,叫做混搭。因此马六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临时工,倒像一个工会主席。冯为玉本身是个热心人,对马六是十分关照的。她负责小卖铺的工作以后,厂家为了推销产品,总是先拿来一些样品让她用,吃的用的啥都有,冯为玉就把用不了的东西装在包装箱里让马六带走。包装箱是可以回收的,别人以为冯为玉只是把包装箱当成垃圾送给了马六,人们也就夸冯为玉心肠好。马六感激冯为玉的不是因为这点东西,而是冯为玉作为一个城里人对他的尊重。比如冯为玉说,马六兄弟要不是临时工,总务科当个科长没问题。马六管冯为玉叫冯姐,冯为玉管马六叫马六兄弟,他们看上去就比一般的关系近些。麦收的时候马六要回老家割麦子,冯为玉就给马六带了酸梅粉,说消暑。马六回来呢就给冯为玉带新麦面粉。
关系是在什么时候有一些变化呢?冯为玉在给马六方便面箱子的时候,里边放了两只男人内裤。这两只内裤方方正正地叠在透明塑料包装里。拆开一看,一条白的一条灰的,前面还做出一个包容性的弧度。套在身上一看,舒服,美观,马六当即就把老婆做的花布大裤衩子扔了。没过几天,马六碰到了冯为玉,不由自主地夹了夹大腿,脸红了。冯为玉说,马六兄弟,贾老师到外地开学术会了,家里的床腿子突然坏了,要是不修就要散架了。马六即刻说,好,下了班我过来。马六提了工具敲开冯为玉家的门。马六显然是换了干净的衣服,上面的褶子还在呢。进门前,他还正儿八经地穿了塑料鞋套。冯为玉穿了一套粉红色的家居服,露出半截肥硕的小腿。她双手沾着油,正在烧菜,脸上亮晶晶的,比平时看上去好看一些。马六不是第一次来冯为玉家,以前改过暖气管道的。他径直进了卧室。冯为玉跟进来说,你没穿工服吗?别把衣服弄脏了。马六支支吾吾也没有说他为啥没穿工服,他通常干活都是穿工服的。冯为玉就把贾子非的一件旧衣服拿出来让马六套上了。马六开始拾掇床腿子。他用三角铁架固定了四个床腿子,铁锤砸得山响。临了,伸出手使劲晃动,还怕不结实,还让冯为玉睡上去,再翻几个身,看有没有动静。冯为玉半躺在床上说,我一个人没问题,两个人睡不知道会不会晃动。于是就让马六躺上来,看两个睡在上面晃动不晃动。马六说自己衣服脏,冯为玉就伸手拉他,说床单要换的。后来就发生了一点不该发生的事,马六摸了冯为玉的奶子,哽咽着说,冯姐,我半年没回老家——冯为玉动了恻隐之心,说,你要不嫌冯姐老,就将就一下吧。马六哆嗦着拽开裤腰带,急慌慌地拽掉鞋套,甩掉鞋子,便听到有人敲门了。
他们赶紧收拾好衣服,马六还从地上捡起锤子,冯为玉看了马六一眼,除了眼神没有不正常的地方了,匆匆地去开门。敲门的人是楼上的李晴照。李晴照把手提锤子的马六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说,一会你也到我家看看水阀,一用就吱吱地响,不过去我家你得穿上鞋套。马六赔着笑脸说,没问题我就穿鞋套着呢。说完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脚上一双龇牙咧嘴的皮鞋,外面并没有鞋套。李晴照冷笑了一声,转向冯为玉说,他穿错衣服了,他穿的老贾的衣服。说完转身走了。
冯为玉和马六对视着,冯为玉有点愠怒,本来是对李晴照的,自然转在了马六身上。马六有些羞赧,无端地龇着牙傻笑着。冯为玉说,你走吧。马六说,那我还去楼上吗?冯为玉说,爱去不去。马六脱下了贾子非的衣服,提了工具出了门。冯为玉耳朵贴在门上,听得马六下楼了。她心里确实慌得很,不知道马六上楼合适呢还是下楼合适呢。如果马六上楼了,经不住李晴照几句绕弯的话,就能把刚才的一幕拱出来。如果马六不去楼上,说明他们心虚。她后悔没有嘱咐马六,明天再去李晴照家,不作任何解释,假如李晴照问他昨晚为什么不来,他就说回去拿修水阀的工具,结果工具让另一个水暖工拿走了。冯为玉翻肠倒肚地想到半夜,也就睡着了。又没干什么,怕个鸟。
马六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向冯为玉招手呢。两个人往近了凑,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因了上次的事情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无论如何冯为玉看到高大帅气的马六,气消得差不多了。马六说,买什么床,不是修好了吗?冯为玉撇着嘴说,床再用十年也没问题的,比家具城里的样子货好多了。问题是有点窄了,不舒服了,过去的床都窄,因为过去的房子都小。马六会意地点了点头说,别买了,一万多能做十个实木床。我的一个老乡是木器厂的推销,哪天我让他按废品的价格给你搞个好的,两米乘两米的,以后有了孙子中间再睡一个人也不挤得慌。本来已经高兴了的冯为玉心里又别扭了,说什么孙子,这马六。马六说,坐在我的板车上,我送你回家,到学院门口你就下来。冯为玉一歪脑袋说,怕什么,那个白骨精,还没人看上她呢。我一直没有问你,你那天晚上到她家修水阀了吗?马六说,我没去,我害怕。冯为玉说,不去也不对,一会你就带了工具上她家去。马六兄弟,你想一想,咋才能堵上她的嘴呢?马六直着身子蹬车子,好像在想办法呢。马六感觉到,冯为玉叫他兄弟的时候,声音突然绵软起来,像一种糯米糕团还包着甜豆沙。马六的腿有点软了。冯为玉一只肉墩墩的手在他后背上摩挲着。他有点痒痒,拧着腰胯挪着屁股,像里边长了蛔虫。他的扭动鼓动了冯为玉,冯为玉的手伸进马六的上衣里,搓他的背,又像搔痒痒。
冯为玉坐着马六的板车大摇大摆地回了家,下了车还当着楼门口的几个人拍了马六的肩膀。越是大方越是没事,果真大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各自回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