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明把我们扔到中央商城门外,就一溜烟儿地跑走了,他什么时候都这么忙,忙得像个陀螺,自己却能忙中取乐。
我和满克来到西蒙儿童用品商店的休息室,见小地躺在一张床上假寐,门口坐着一个小男孩看着她。满克走到她跟前推了推她,小地就待理不理地翻了个身,将脸转向里边,背对着满克。满克讨了没趣儿,却不灰心丧气,转身问小男孩:你们老板呢?
小男孩说:我们老板出去办事了,让你来了给他去电话。
满克说:那你就给他打吧。
小男孩起身去门外,我有机会瞪满克一眼,我的意思是小地不领你情,我们何必呢?满克也挤挤眼,同时做出很无奈的动作,我明白满克的意思,是在向我解释,说小地是个破罐子破摔的人,我们能瞅着她丢人吗?
平日里满克常夸我,说我们心有灵犀,说我什么事一点就透,不点还透。我以为他和我开玩笑,谁知现在我竟这么完整地领会了满克的意思。我想,满克可真是一个称职的情人,谁说中国没有真正的情人,满克可能会在这方面打破记录呢。
小男孩在门外做监视,一会儿老板回来了,老板一回来,全屋都跟着亮了一下,不是因为老板的地位显赫,而是这位老板着实太漂亮了,一般形容男性都很少用这个词,但是我认为用在他的身上是太恰当不过了。平时我总以为辛德明漂亮,他比辛德明还要出色几倍,连小地的僵直的身躯都不自觉地在床上拱动了一下。
老板自我介绍叫西蒙,这个西蒙说话文质彬彬,相貌像港台的奶油小生,个子和他们却有区别,典型的北方的高大健美,眉毛很黑很重,大眼睛有些神韵,长这么大我还没看见过有这么标致的男人做买卖呢,他应该当演员才不大材小用。
西蒙好像知道自己的分量,因此他极力让自己的形象有别于一些俗气,他坐了下来,掏出一支烟递给满克,他不给满克点烟,自己点上就又把打火机揣到兜里,吸一口,他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的店一直规章制度很严格,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我已经仁至义尽,替她把你们找来,不然这类事还用这么复杂吗?
满克直点头,他的点头就是替小地赔罪,我觉得对这件事满克的态度过谦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怎么也要表现出一些英勇无畏,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快刀斩乱麻不就完了。但是看他们的态度这件事似乎又不那么简单,我就想听下去,看他们什么动静。
满克说:我们适当赔点儿钱行不行?你提个数。
西蒙说:提什么数?什么数能弥补我们店的名誉?我那是品牌货,她偷去不算,还把广告做到了乞丐那里,我这货还怎么卖?
我和满克都憋着不笑,不想小地却嘎嘎嘎一阵突然而响亮的大笑,她笑得身子一拱一拱的,弄得西蒙无数次皱眉头。
满克忙替小地打圆场,他对西蒙说:你别介意,她精神不太好,有些年了,你想正常人谁会这么做。
西蒙好像刚要相信,不料小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她声嘶力竭地对着满克喊:谁有精神病?你说谁有精神病?我抱你妈的孩子下枯井了,你污蔑我?我有精神病,我正常得很,我就是想要偷他,偷他我就高兴,我就刺激,我还要偷,怎么着?小地态度飞扬跋扈,暴跳如雷,大有不把西蒙的小店闹翻天不罢休的可能。
西蒙愤怒了,他一拍桌子,吼道:打110!
满克害怕了,他忙拉住西蒙,求饶道:好商量好商量,不就这事儿吗,好商量。
西蒙不听满克的,他掏手机,按键子,但是他的手气得直抖,加之满克在一旁左拉右拽,他的手指胡乱按了半天也没落正地方。
西蒙说:还反了你了,一个小偷,泥鳅而已,倒想翻我的大浪。西蒙白皙的脸像抹了一层胭脂红,看来他真生气了。
小地不还嘴,却把一只脚搭在床沿上,不住地晃动,不住地和西蒙翻眼睛,她开始哼歌。
事情到了这一步,满克直用眼睛向我求情,我就不能不上场了。我走到西蒙的跟前,力争让声音谦和平稳,我说:西蒙经理,你看这样行不行,让他们俩先走,我留在这里,我每月工资九百元,都给你作为补偿,而且我在你这里打工,不要钱,你什么时候认为你的损失补回来了,我什么时候走人。还有,我觉出你的小店在经营上也有一点儿小毛病,我想让它有点改观,比如你的品牌货也应该在文化上找找品位,做买卖不光是只为挣钱,还有其他东西,你看如何呢?
西蒙的眼睛亮了亮,他显然是才注意到我,我这才想起自从西蒙进屋,我这是头一次开口。我靠着墙角的桌子站着,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我捧着双臂的双手都有点麻了。
西蒙在考虑我的话的时候,小地像一只老鼠一样噌的一声窜出门外,我们都有些愣了,满克更是张口结舌,我向满克使了个眼色,满克才战战兢兢一边看西蒙一边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我和西蒙了,我不想让西蒙太尴尬,就说:西蒙经理,我要上工了,你看我应该在哪一个组?
西蒙咽了口唾沫,说:随便。他显然被小地的胡闹搅和得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说:OK。友好地向西蒙伸出了手,西蒙很被动,我们仓促地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