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派出所上班不久,就接到一个报案,有家私营饲料厂的猪饲料夜晚被盗!所长略一思忖,便将破案任务交给了我。这可是我初次破案,无论如何得又快又准。不然,我这公安大学的高材生,日后还哪有脸面见人?
下定决心之后,我风风火火地赶往饲料厂。听罢厂方的案情通报,我不禁有些犯愁:这案子无头无绪,怎么破?先去看看案发现场?对!这是破案惯例,我向厂方要求。真是天要助我!一到现场,我就发现:饲料仓库门外,还残留着滴落于地上的饲料,断断续续的,几乎成一条细线向前延伸。我窃喜,心想,只要不断线,追踪下去,找到案犯岂不易如反掌?于是,我有意叫厂方的人回去。“三天之内,我一定抓到案犯!”我向他们保证。他们走后,我开始不动声色地顺藤摸瓜。真是天公作美,这线还真没断呢!不久,我就来到城内一家集体服装厂职工宿舍,我做好了抓捕案犯的充分准备。
敲开房门,我正要亮证执法,手却陡地打住了,眼前的情景着实让我吃惊:一家三口正坐在桌边用餐呢!丈夫、妻子、女儿每人端碗水一样稀的黄粥狼吞虎咽,桌子的中央还放着一大盘。“你们在吃中饭?”我沉住气问,“这是什么?清汤寡水、又涩又黄。”,“是猪饲料汤!你瞧,墙角还有几袋呢!”女人手指墙角,表情静如止水。我一愣:“就吃这东西?”“是啊,能有这东西充饥保命算不错了!”女人仍端着碗,她三十二、三岁吧,很憔悴的模样,“我和男人都是服装厂职工,三年前,服装厂破产,我们被买断了。一万多元买断费,一家子撑到现在,还有十岁的女儿要读书……”,“怎么不外出干点事,挣点钱养家糊口?”我启发她。她无力地摇头:“既无一技之长,又无打工市场。这城里国有、集体企业几乎全破产了,没几家还冒烟,上哪去?”我哽住了。男人察言观色,开门见山对我说:“这猪饲料都是偷来的。为了活命,我们管什么法,要什么脸?哦,对了,听说关进拘留所后,还有米饭吃,是吗?”见那男人四十来岁,病恹恹的,我心生怜悯,又不知说什么好。“你是公安吧,来抓我们?”男人趁机试探,似乎毫不惧怕。“是公安,但不抓你们!”我沉思片刻,郑重地说。他们懵了,十分惊奇地盯着我:“那你来?”“慰问你们!”我灵机一动,真诚地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200元钱,小心轻放于他们用餐的桌上,转身,忐忑不安地离去。
从服装厂出来,目睹厂内杂草丛生、一片破败,我的心田似乎也很荒凉。
回到所里,所长迫不及待问我:“案子破了?”我说:“没!”“能破吗?”所长追问。我无力地摇头:“看来不行!”“你呀,还是公安大学的高材生!”所长抱怨。“可我,我还是人,总该良心不灭吧?”我眼里闪着泪花,开始向所长陈述我的所见所感。
听完我讲的故事,所长连吸几支烟,又在办公室内来回踱了好几圈,然后拿起话筒,十分沉重地对厂方说:“实在对不起,案子没法侦破,无头案!你们,损失的也就那点猪饲料,算了吧!”不等厂方回话,所长便啪地挂断了电话。
坐在办公室里,所长全身颤抖,扼腕叹息。我知道,和我一样,他也在遭受良心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