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字谕纪泽儿:
二十六日寄去一信,令尔于腊月来营,侍余正月进京。继又念尔体气素弱,甫经到家,又行由豫入都,驰驱太劳。且余在京不过半月两旬,尔不随侍亦无大损,而富?新造家室,尔不在家即有所损。兹再寄一信止尔之行。尔仍居家侍母,经营一切。腊月不必来营,免余惦念。
余定于正初北上,顷已附片复奏抄阅。届时鸿儿随行,二月回豫,鸿儿三月可还湘也。余决计此后不复作官,亦不作回籍安逸之想,但在营中照料杂事,维系军心。不居大位享大名,或可免于大祸大谤。若小小凶咎①,则亦听之而已。
余近日身本颇键,鸿儿亦发胖。家中兴衰,全系乎内政之整散。尔母率二妇诸女,于酒食纺绩②二事,断不可不常常勤习。目下官虽无恙,须时时作罢官衰替之想。至嘱至嘱。初五将专人送信,此次未另寄澄叔信,可送阅也。
涤生手示
“注释”
①凶咎:灾殃。
②纺绩:把丝麻等纤维纺成纱或线。古代纺指纺丝,绩指缉麻。
“当代阐释”
实至则名归
好名之心人皆有之,这本身不能说是对还是错。关键在于好的是什么名,是不是名副其实?曾国藩认为:“名实相待而成,形影相应而立。”“无实而有名者,盗也。”小实而大名者,幸也。孔子愿以执御名,而天下后人称圣焉,实也。”
故此,外在名声应是内在实际的客观反映。内在实际有好有坏,名声也随之有好有坏。美德美行溢于外,就会被人称誉;恶德恶行溢于外,就会被人厌恶。好名,就要好表里如一之名,就要好名副其实之名。而不能好大名,好虚名,好惟名之名。
凡好大名者,常伴大谤大祸。所以曾氏告诫儿子:“不居大位享大名,或可免于大祸大谤。若小小凶咎,则亦听之而已。”木秀于林,风必摧,出头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人一享大名,往往就谤随之,祸随之,难以善终。未处大名者朝思暮想以求之,已处大名者如覆薄冰以避之,因为他深深懂得,“无实而享大名,必有奇祸。”
凡好虚名者,招来实祸。“余近浪得虚名,亦不知其所以然,便获美誉。古之得虚名,而时值艰者,往往不克保其终。”“虚名太大,物极必哀,理有固然。”曾氏曾连续在日记中谈到虚名之祸,且不胜大惧,为之惊惶不已,这正是他嗅觉灵敏,头脑清醒的表现。
凡好惟名之名者,常为人所不齿。一般来说,于名于利都不可过于爱好。比较而言,好名比好利又稍好一点。好名者还有所忌讳,有所不为;好利者遂利如鹜,无所不为。但名心太切,必定俗见太重。求之太急,势必损害自己的人生境界。一天到晚,未得患得,既得患失,惶惶然,凄凄然,自己日子不舒心,难过,别人还瞧着不顺眼,看不起。又何苦,又何必呢?
正因为如此,“人又何必占尽天下第一美名哉?”而应当“常存避名之念,总从冷处着笔”,“功不独居,过不推诿”。以名为戒,避名保身。凡事都应留有余地,在名与实的问题上,尤应如此。“实二而名一,则名立而不毁矣。”
一方面不能好大名,好虚名,好惟名之名。另一方面又要好名副其实之名,“好名当好有实之名”。那么,何以谓实?“实者,不欺之谓也。”曾国藩进一步对“实”作了阐述,叫做“不说大话,不好虚名,不行架空之事,不谈过高之理”。总之是要“实言、实行、实心”。做到了这“四不”和“三实”,别人就不能不信服了。
不说大话很重要,“为务实之学,请自禁大言始?”大话多为高谈阔论。过高之理听起来振奋人心,可事后一想,办不到,落了空,办不到落了空就等于没说?等于没说还不如干脆从一开始就不搞得那么振振有词。所以,那些有远见、有谋略、有抱负的政治家,多崇尚“低调”处理,而忌讳一开始就把大家的期望值搞得高高的,把百姓胃口吊得高高的。言过其实,最后难以落实,必定威风扫地,怨声四起。这是应引以为戒的。“四不”中间,首先又要特别注意不说大话。
“三实”是互相联系的一个有机整体。实心是前提,是基础。能做到实心实意,这“实”就有了一个可靠的依据。实话是实心的表露,无论什么时候,实话最能打动人。当然,有时候实话也不那么中听,但忠言逆耳利于行,照实说了,事后也不会有什么责怪。实行最重要。你的心实不实,关键是你的行动实不实。如果你务实、踏实、落实,就能名副其实,名至实归,就能实实在在地得到一个好名声,而这本身,也就是对浮伪之习一种无声而有力的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