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选法兰西学士院院士后不久,雨果就成了学士院的领导人。他在文学艺术领域所取得的成就,他充沛的体力和超人的工作能力,他与王室的亲密交往,都使他担任这个职务当之无愧。
雨果踌躇满志,他的目标就是要像夏多布里昂那样,在精神上、政治上都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1842年,雨果的朋友和保护人,未来的法兰西君主奥尔良公爵在一次车祸中身亡。公爵的马车行至当时叫起义路的大街时,突然发狂。亲王想从马车上跳下来,结果跌在地上,摔得脑浆迸裂。
朋友惜朋友。诗人热衷于对比,他想,年轻、幸福、无忧无虑的公爵以前每次到纳伊宫去时,都必须从这扇绿色的门前经过。即使他有时也膘一眼这里,但他只不过把它看成一家生意萧条的食杂店,某个普通处所,一地破房子,万没想到这里正是他的坟墓。
奥尔良公爵是个高尚的人,而且,对于追求自由的人来说,他是一个希望。未来的一切计划都必须重新制定。雨果是当时在法兰西学士院的执行主席,负责将学士院的吊唁信呈给国王,他赞扬如此年轻就辞别认识的亲王。
公爵遇难后一个月,雨果去拜访奥尔良公爵夫人。亲王的遗孀身披黑纱,一心想的是丧事与孩子。不过,她还是接待了诗人,并和他一同讨论了难以预料的未来。
自1822年与阿黛尔结婚后,阿黛尔一共为雨果生养了五个孩子,除了长子夭亡,其他四个都得以长大成人。
在雨果的履历表上有关子女的栏目上始终写着这么四个人:莱奥波尔迪娜、查理、法兰苏亚和小阿黛尔。
在雨果的两儿两女中,长女莱奥波尔迪娜是他最喜爱的一个。她是父亲的宠儿,也是父亲可以信赖的朋友。在很小的时候,雨果就叫他“大小姐”,她则叫雨果“小爸爸”。
1843年,雨果的新剧《城堡里的伯爵》即将上演。而此时,他的女儿莱奥波尔迪娜与一个极讨全家人喜欢的小伙子夏尔·瓦克里订了婚。婚礼预定在2月份举行。
雨果喜欢瓦克里家那两兄弟。他们是因为崇拜他而进入他的生活的。夏尔和奥古斯特两兄弟,一个于1816年出生在南特,一个于1819年在维勒古埃降生。祖祖辈辈在塞纳河上驾船打渔。
他们的父亲夏尔·伊西多尔·瓦克里在勒阿佛尔当船主,发了笔横财,在维勒吉埃江边上造了一座白色的大房子。老大夏尔该继承父业,老二奥古斯特一进中学,就饱读莎士比亚和雨果的作品,成绩十分优异,以致巴黎有个私立学校的校长把他作为一个“考试能手”,专程来向他提供机会,免费让他修完学业。
从此,这小伙子便成了查理大帝中学的学生。他热情,但更浪漫。1836年,为庆祝查理大帝纪念日,他和几个同学一起担负了演戏的任务。他们选择的剧本是《欧那尼》,于是便去征求作者的同意。雨果不但同意他们上演,还亲临观看了演出。
后来,在《玛丽蓉·德·洛尔墨》演出获得成功时,诗人在人群中发现了年轻的瓦克里。瓦克里后来说:“先生笑容可掬地走到我面前。我握着他的手,感到像握着国王的手一样。”
这件事情后,这个年轻的诺曼底人和他的朋友保尔·默里斯都成了王宫广场的忠实信徒。他们还负责为《吕意·布拉斯》的上演招募“啦啦队”。年轻的奥古斯特生病的时候,阿黛尔照料了他。这个漂亮的女人俯身探视他,给他留下了美妙的记忆。
1838年,雨果去莱茵河旅行期间,阿黛尔和她的孩子都被邀请到勒阿佛尔,住在奥古斯特的姐姐家。姐姐的丈夫是新格拉维勒的创建人尼古拉·勒费弗尔。雨果的四个孩子从未见过海。全家便都从勒阿佛尔来到了维勒古埃,一直待到10月上旬。
雨果的孩子们对他们的假期十分满意。第二年,他们便拽着父亲一同到勒阿佛尔,到维勒吉埃去了。他的家人都在这里呆了整整一个夏天。
当时,莱奥波尔迪娜15岁。夏尔22岁。他自知处于一种极有利的地位。沿海航行和船队给他的家庭带来了富裕的生活,平时,尽管家庭经济状况不错,但生活方式向来俭朴,家用开支也极紧。
老夏尔·瓦格里已年迈多病,风烛残年,早想隐退。莱奥波尔迪娜那么朴实聪敏,似乎是已被指定为家业继承人的小夏尔的理想配偶。他们的婚事在这时候初步定下,这事得到了雨果夫人的赞同。
1843年2月15日,婚礼终于在亲密的气氛中举行。没有通知维克多·雨果的朋友们。
这段时间,雨果还在忙碌着他的《城堡里的伯爵》。
《城堡里的伯爵》中所描述的那个“瓦格纳以前的魔鬼”和高傲的城堡,那四代强盗骑士,厄运之神与上帝的那场斗争,都不是雄伟的场面。
法兰西喜剧院热情地接受了这个剧本。可是,当时的气氛越来越不利于浪漫主义戏剧。一些时间以来,卓具才华的年轻女演员拉歇尔又使古典主义悲剧变得时髦。
但是,雨果还想掀起第二场《欧那尼》之战,为获取这场战斗的胜利他派了两个新的组织者:瓦克里和默里斯去找画家塞勒斯坦·南端叶,问他要300个年轻人,300个下决心,不成功便成的“斯巴达”人。
南端叶则晃动着长头发对派来的使者说:“年青人,回去对你们的先生说,已经没有年轻人啦!”更准确地说已经没有年轻的浪漫主义者了。
首场演出还算平静。剧场里挤满了朋友。尽管诗句优美,人们却觉得剧本庄严乏味,无从吸引观众。到第二场时,就有人吹口哨了。从第五场起,每场演出都乱成一团。
当时法兰西喜剧院事布洛治说,雨果有一天凌晨两点,和他一同从杜伊勒利宫前经过时,大声叫道:“倘若拿破仑还活着,在法国就会只有一大事:上演《城堡里的伯爵》,皇帝也会亲临观看我们的排练!”
可是,拿破仑一世早已不在人世,夸张的浪漫主义引不起人们的兴趣,这批人里也包括路易·菲利斯时代的观众。
4月份,巴黎观众让篷萨尔演的《吕克雷斯》大获成功、因为这个外省的新古典主义者似乎是反雨果的。巴尔扎克怒气冲冲地说:“我看了《吕克雷斯》,这是对巴黎人的多么无耻的愚弄!没有比这更幼稚、更无价值、更像中学校里演的悲剧了。五年后,人们就不会知道蓬萨尔是个什么人了。雨果干了不少蠢事,活该上帝派个蓬萨尔来与他分庭抗礼。”
雨果表面上仍然泰然自若,然而那么大的仇怨,成功的代价,搅得他心绪烦乱。第三十三场演出后,他抽回了剧本,并从此不再写戏了。
1843年3月7日这一天是可以称之为是浪漫主义戏剧的“滑铁卢”。
这一年,雨果打算去法国西南部和西班牙旅行。这样,他可以回顾童年时的生活,并以此医治他在巴黎的忧患。自2月份以来,他就几乎为这种忧患所侵袭。
当时,女儿莱奥波尔迪娜己怀孕三个月,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惶惶不安,一再恳求父亲别出远门。7月9日,星期二,雨果来诺曼底向她告别,后来又给她写信说:“我亲爱的女儿,你知道吗,我想你时,多像一个孩子。我泪水盈眶,愿意永不离开你……在勒阿佛尔度过的那一天在我思想里留下了一道光亮,我永生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雨果没有听从女儿的劝阻,他觉得女儿的烦躁可能是出于怀孕的反应。
他沿着比利牛斯山脉款款而行,商旅的风光使他诗兴大发,写了好多诗。两个月后,他再次返回诺曼底。阿黛尔正带着孩子们住在女婿在家乡附近为她租赁的一所别墅里。他要去看看孩子们,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9月9日,雨果到达了一个叫苏比斯的小村子。这里距维勒吉埃也只有一天路程了。在咖啡馆喝咖啡时他拿起了报夹。一路行色匆忙,他已经有好多天没有看报了。就在他翻开报纸时,他看到了《世纪报》上的一个悲惨的事件。
《世纪报》上报道的是9月4日,星期一在维勒吉埃发生的一个事故。莱奥波尔迪娜和她丈夫在两天前离开勒阿佛尔,维勒古埃去度周末。
在那里,他们遇到曾当过船民的叔叔比埃尔·瓦克里和他11岁的儿子阿尔蒂。
星期天下午,夏尔托人从勒阿佛尔带来的一艘赛艇抵达码头。这是他叔叔请一家造船厂按照他自己设计的图纸制造的。夏尔曾用它参加过洪弗勒尔划船比赛,夺得头奖。小艇配备有两叶很大的纵帆,顺风满帆时,小艇航速很高。不过,船体太轻,轻得不能在塞纳河上航行。他打算在第二天早上到高特贝克去按正在等他的公证人巴齐尔先生时,再试试这艘小艇。
星期一早晨,阳光灿烂,风平浪尽,只有几丝淡淡的晨雾。前一天晚上已经商妥,莱奥波尔迪娜陪同她丈夫、叔叔及堂弟一同去。可是,她婶妈担心小艇船体太轻,劝她放弃这次旅行。两个男人及孩子出发了,没带她去。但他们旋即又返回。因为,艇晃得太厉害,只得压上两块大石板。这次,莱奥波尔迪娜动心了。她请他们稍等一会,急急忙忙地换上一条红色平纹方格连衣裙就上船了。去时,旅程很短,平安无事。
他们得把巴齐尔先生带回维勒吉埃吃午饭。他提出自己坐马车前往,他根本看不起这艘小艇。为了使他放心,夏尔和比过尔叔叔把寄存在高特贝克码头的许多粗陶瓦运上船,加重了负荷。
巴齐尔不得以,勉强上了船,可是,因为小艇比任何时候都晃的厉害,经他再三要求,又在巴尔依瓦小教堂附近下了船,并说宁愿徒步走完剩下的路。
小艇又出发了。风在两帆间鼓荡。不一会,在山丘与河流间回旋的一股风猛地把船吹倾斜了。这时候,原来装在船上用来压舱的石头都开始滑动,使船体失去了平衡。
艇上的东西、人员。全都失去希望。在生死存亡之际,艇上的人顽强搏斗,却是徒劳。乘客里,只剩下以游泳健将夏尔·瓦克里,他还围着掀翻了的船体拼命挣扎,试图救出他的妻子。
莱奥波尔迪娜被死死地扣在船里。夏尔弄得精疲力竭,但丝毫不起作用。于是,很简单,这个从未离开过妻子的人这次也听任自己沉入水下,伴随妻子。
当天晚上,雨果带着留在她身边的三个孩子回巴黎去了,也没在维勒古埃停留,参加令人悲痛欲绝的葬礼。
1843年起,每逢爱女夭折的祭日9月4日这一天,雨果都要写悼亡诗,表达他心中的哀痛。
其中,1844年写道:
她满10岁的时候,我正好30,
那时候我把她当做整个世界。
有一次在大树的阴影下
青草散发着一缕缕沁人的芬芳。
我心底纯正的安琪儿啊,
那一天你是多么快乐。
可这一切都永远过去了,
像一阵清风,像夜的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