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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对战时重庆诗歌的细读――以臧克家《生命的秋天》为例

细读(Close reading),实为“细评”,它是对作品进行耐心仔细的分析推敲,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从语言和结构中寻猎意思的痕迹与线索。评论者在作品的反讽(Irony)、含混(Ambiguity)、张力(Tention)、悖谬(Paradox)等方面找到的文本的真实语意。具体步骤一般包括分析语义、语气、语法、意象、比喻、象征、音部、格律、态度和情绪等因素,从而揭示出文本的内在有机结构和全部含义。它是崛起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英美新批评派的主要批评方法,是“从20世纪30年代到20世纪60年代风靡美国大学的领袖级文本批评”。Charles E。Bressler:《LITERARY CRITICIS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40页。美国权威批评家阿伯拉姆斯在概括英美新批评派的“细读语意”的特性和方法时说到:(1)“新批评家与众不同的步骤是对作品的详细解释,或者仔细的阅读――详尽精妙地分析一部作品中各组成部分之间的复杂关系和含混意(或多意)”;(2)“新批评的原理基本上是字面的,就是说,文学被想象成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它的特征是由对科学语言和对富有逻辑性演说的语言的系统性的反对来说明。新批评的主要思想是论述词意、词的相互作用、修辞和象征。”新批评家极力强调结构和意义的“有机统一”;(3)“与欧洲形式主义不同的是,典型的新批评家不把语言学理论运用于诗歌,他们研究的重点既不是诗体,也不是语言媒介中的其他形式,而是一部作品的语言在讽刺、反论和比喻的意义方面的复杂的相互作用”。阿伯拉姆斯:《简明外国文学词典》,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20―312页。“从艾略特开始,新批评坚持批评应当直接针对诗而不是诗人的主张。”同时,“优秀的读者能感受到诗的结构,并由此作出正确的批评。”“相反,差的读者,只会简单地表达对文本的个人的反应、情绪”。Charles E。Bressler:《LITERARY CRITICIS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41页。

第三章对战时重庆诗歌的细读――以臧克家《生命的秋天》为例那什么又是“新批评”呢?

新批评是一种形成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文学批评方法,40年代后逐渐得势,成为美国文学批评界的霸主,60年代开始走下坡路,后来终于被从欧洲进口的理论夺去统治地位。但影响至今尚存。新批评的文学理论有三大组成部分――自足论、认知功能论、有机论。下面做简要介绍。

围绕着文学究竟是什么这一论题,各个流派的批评家有不同的说法。新批评家认为:文学是一个独立的和独特的世界,它既不依赖于客观世界又与它有本质的区别。文学应是一个完整的、自给自足的和封闭的客观实体。它受自身内部的特殊规律所支配,为自身而存在,不是达到任何外在目的的手段。也就是说,文学不是对现实的“反映”而是“反应”。受自足论影响,文学批评的对象就只能是文本本身,舍此无他。因此也便产生了细读法。

既然文学是独立自足的实体,具有特殊的功能,那这种特殊的功能到底是什么呢?新批评家断定是一种认知功能。但认知的对象不是客观世界,而是对客观世界的反应和经验。即作品好坏的关键在于作者“怎么说”而不是“说什么”。这里的“怎么说”应该通过诗语言中的反讽(Irony)、含混(Ambiguity)、张力(Tention)、悖谬(Paradox)来体现,这四个要素运用得越好作品就越是好作品。作品的各部分处在一个相同的语境中。一方面文字把各自的语言含义带进诗歌中,同时又受到诗歌语境的制约而获得了之前并不具备的新含义。因此各部分在受到语言限定的同时,反过来又参与构成其他部分的语境去限定其他部分。每个部分都既是受动者又是施动者,作品就这样由一个各部分相互作用的关系网构成,它的全部意思就是这种相互作用的产物。同时新批评认为,形式就是内容,内容就是形式。

最后,新批评对诗的结构尤其看重。一首诗应以末尾的句子是否得到戏剧式的铺垫作为评判标准。因此一部作品的好坏不是重在说什么,而是怎么说。

从上面的介绍看来,“细读”应当是专业化诗歌阅读所运用的理论工具,与普通读者无关。真是这样吗?让我们来看一个“误读”的例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是诗人海子有名的诗歌,已被选入多种语文教材。很多语文老师在讲授这一课时都告诉学生这首诗表达了作者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展现了一种积极浪漫的美好情怀。一般读者在进入此诗所展示的世界时,首先会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八个浪漫华美的词所吸引,因而关注抒情主体所憧憬的“幸福”图景:“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有一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边房子,“和每一个亲人通信”“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等。诗的开篇就说了这么多“幸福”的事,这些“幸福”的列举,使得全诗蒙上了一层积极浪漫的理想乐观色彩,我们常常会由此得出粗略的论断――这首诗体现的是抒情主体对“明天”即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渴慕。

真是这样吗?事实上,这首诗与其说是表达对“明天”即未来的向往与渴慕,不如说表达了对当下现实生存即尘世生活的失望与批判。从字面上看,诗中一再出现“从明天起”,“幸福”的事都是“从明天”开始,即在未来去完成,为什么不是“从今天起”?也就是说为什么不是从现世的生活起?原因正在于对“今天生活”的失望。再看,作为题目并在诗中两次提到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空间上是“大海”,时间上是“春暖”,为什么不是就在身边就是现在呢?可见现在的时间、现在的空间都不能,也没有幸福感可言,对现实失望就只能将希望投向了未来和远方。如果这还不足以说明的话,请看“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这说明了什么呢?首先,是“从明天起”,今天做不到;和亲人“通信”,证明亲人们不在身边,或者更可悲的是在身边却无法沟通,只能用文字形式进行交流,无论是前后哪种都表明抒情主体与亲人有双重隔阂:时间和空间。此种情况下的诗人,只能给河流、高山取名字,为“陌生人”祝福。在此基础上,我们开始理解诗歌第三节中的“愿你”和“我只愿”之间看似矛盾的关系。尘世的芸芸众生都渴盼“灿烂的前程”、“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尘世获得幸福”,而诗中蕴涵的深层渴慕不是尘世一般的幸福,而是弃绝尘世,在精神世界里,在远方另一个世界里获得永恒的纯然幸福,这才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真正寓意所在。可见,“愿你”三句运用了被新批评家称为“反讽”的手法,即抒情主体所说的话与所要真正表达的意思相反。因而,这几句虽是诗人的“祝福”,但事实上与字面意思相反,诗人不但没有真正在祝愿“你”、祝愿“陌生人”,反而是在通过众人的渴慕来标举自己别样的幸福与理想。然而,这别样的幸福与理想又与大众这样的不一致,致使我们读完全诗不但没有获得一种积极昂扬的浪漫情怀,反而领悟到诗人灵魂深处透出的绝望忧伤情绪和无人唱和的孤寂之感。蒋登科博士论文:《九叶诗人论稿》,西南大学出版社,2006年。通过细读我们找到了和文字表层意义完全不同的深层涵义,如果没有细读很可能成为“误读”。

那么在抗战胜利的第六十三年,我们还有必要对抗战诗歌进行专业化的细读吗?――有!

战争给重庆带来了新的灾难,但也给重庆带来了新的历史性的生机。它由一个地区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一跃而为全国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甚至成为与莫斯科、华盛顿、伦敦齐名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四大名城”。然而,西方主流话语中,“重庆名城”的概念几乎边缘化,正如靳明全先生在《重庆抗战文学与外国文化》一书的后记里所提,“重庆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四大名城之一,这个话语何时能震荡于西方社会呢?”靳明全主编:《重庆抗战文学与外国文化》,重庆出版社,2006年,第346页。

作为一个年轻的学者,我愿通过对抗战诗歌的细读为之摇旗呐喊!同时希望能通过细读揭开抗战诗歌表层意义的层层面纱,寻求当时诗歌中所蕴涵的深层涵义。

《生命的秋天》收录在臧克家同名诗集《生命的秋天》里,此诗集收录诗人1943年至1944年诗九首,大部分为在重庆歌乐山中所作,1945年5月又由重庆建国书店出版,与重庆有着深厚渊源。《生命的秋天》一诗作于1944年抗战期间,写于重庆抗战的风暴中心――歌乐山,是诗人抗战诗歌的代表作之一。幸运的是,它逃脱了普通抗战诗歌的强烈的政治色彩、鼓动色彩或是宣传色彩,因而诗歌成了诗歌,文学成了文学,正如新批评家所说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个体。它抒发作家感到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流转,四十年一弹指的感慨,离开了政治和宣传,或是受了“苦闷的象征”的压抑喷发出关于自己的感慨。诗中充满自否、含混、反讽,提供了个人对客观世界的反应和经验,包含着对立冲突的元素,但这些元素又以统一融合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统一的复杂体,由一个总的态度囊括起来,因而便成了新批评眼中的好诗――语言和结构复杂性和统一性相结合的诗。

(一)第一节

全诗由一个叹词领起,未开言先发叹,这一“呵”在未说话前先泄露了诗人的满腹感慨。紧接着他却脱离原轨不写自己,不提心情,只将笔墨洒向季节的秋天,写秋天的明澈高远及萧条肃杀。结构上构成一种自否。这种自否来自于:“而今识得愁滋味,独上层楼,却道天凉好个秋。”当心中充满对岁月流逝的无奈,抑郁之情闷结于胸中,却只用一个“呵,是秋天了”来表达。不管诗中的秋天是真实存在还是诗人幻想,它本身就像极了“不应该表现,而应该存在”的一首诗,一首实在而无言的诗。

它多美好――结构上“高空”、“田野”、“秋水”由上至下,由机体至灵魂。空是“爽朗”的,象征智慧;田野“旷远无边”,象征胸怀,并且“坦荡”。天和地的描写用字相当(天15字,田野14字),“莹亮”的亮和“坦荡”的荡同押?n部韵。秋水用笔细致(共33字),一连使用四个形容词修饰限定,“明澈”是外形,“冷静”是理智,“凝练”是性格,“虚涵”是胸怀。同时用上两个比喻细化其形象,“是洗练过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为过滤过的心情,将“心情”中的杂质、浮躁、功利滤掉,保留下“明澈,冷静,凝练,虚涵”的气质。这还不够,结构上更进一层,“是秋天大地灵魂的眼”!灵魂是秋天的核心,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灵魂的核心,前面已将秋天描绘得十分美好,让秋水来做秋天核心的核心,这是多大的推崇!因此,“秋水”不和“高空”、“田野”在结构上对称,只在“眼”的韵上与“亮”“荡”同押“?n”部韵。

它多可怕――“你闭上眼睛/也会听到萧杀的声音/象刀兵,象死神的脚步”。一个“也”字很传神,即使闭上眼睛拒绝去看,也还是会听到秋天的声音,是萧杀的声音。秋天的脚步踏过,树叶“抖战一下”象征对命运的抗争,然而又是多无力的抗争,还是要“去飘零”,象征落叶归根,象征终将离别。时光的手多么巨大,无物能抵,在人们印象里原本是成熟、收获、幸福的“金色的果子”,在秋天的脚步里也要“仓皇地落蒂”,不是“结果”、不是“收获”,而用了“落蒂”,这与“金色”的修饰语构成多大的自否!自否还不止于此,“鸿雁”是一种象征团结、凝聚、有秩序的意象,掉下的却是“一两声”嘹唳,零散、无序、孤寂。这就又巧妙地利用自然现象构成了一种语意上的对立。可能有读者要说,鸿雁的叫声本来就是“一两声嘹唳”,难道要作者违背实际情况地写成“整齐嘹亮的鸣叫”吗?当然不是。这里我们想强调的是好诗不在于写什么,而在于怎么写。

本节根据对秋天的态度的不同可分为两个部分,从“是秋天大地灵魂的眼”断开,都由“呵,是秋天了”领起。前一部分赞美秋天的“明澈,冷静,凝练,虚涵”,象征一个年届不惑的人拥有的气质;后一部分表现对秋天的到来感到的无奈,连“金色的果子”在秋天里也要“仓皇地落蒂”,即使前部分赋予秋天那么美好的个性,那么难得的气质,但仍逃不过“死神的脚步”,要“去飘零”、去“落蒂”。这部分象征着岁月能打磨出过人的气质,但同时夺走拥有美好气质的生命的也是岁月!多强烈的反讽!前部分感觉秋天美好,是眼睛看到的;后部分感觉秋天的萧杀,是“闭上眼睛”感受到的。外在的美好人人都可见,内在的萧杀,只有身处秋天的人才能体会,或者他本身就是秋天。

(二)第二节

第二节领起同样是“呵,是秋天了”,紧接着进一步解释:“我生命的秋天”。终于进入“我”的主体。接下来是一组充满了悖论的句子。“它(我生命的秋天)在封建的泥土里发芽,它(我生命的秋天)在革命的气流里开花”,眼前,“在大时代的风暴里,果实在它(我生命的秋天)身上累累垂挂”。风暴来临总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怎会有累累果实?这正如布鲁克斯所说,暗意与明意同样重要,明意可在字典里找到,而暗意却只能诗人自己创造,同时只能读者自己体会。这里诗人对语言进行了违反常情的使用,用暴力改写了字的单纯原意,“累累垂挂”已不再是指丰硕和饱满,而是拖累和沉重。这些“果实”究竟是什么,诗人并未言明。这拖累和沉重的果实在时代的风暴里只会“仓皇落蒂”。诗语在这里出现了不协调,但诗意正是在这种不协调中产生的。

让我们关注这三行:“我一直沉溺了十六个年头,/在这个狭小而又无限宽阔的天地里。/我认识了中国的农民”。“在这个狭小而又无限宽阔的天地里”既可以补充上一句,做它的补语,意为“我”在小空间里沉溺了十六年;又可以另起一句做下一句的句首状语,意为在这个空间里认识了中国农民。我们可以做第一种理解也可以做第二种理解,但如果将两种理解相结合、重叠,则更能体会诗中那种对农民阶层的爱、对中国农村的眷恋。朦胧体现在“在这个狭小而又无限宽阔的天地里”一行,但读者只有将此行和前后两行联系起来时,才能发现此句的朦胧。

这行诗还充满着张力。“狭小”和“无限宽阔”在逻辑上是根本对立的两个词,这里却被诗人利用自己的权利组织到一起,相互碰撞相互作用形成诗的张力。“狭小”自然是指面积仅“方圆十里”;而“无限宽阔”联系着后文的“富贵人家的门台”、“穷愁的面相”……联系着“四季风向”、“云头变幻”、“青山”、“流水”、“鸟儿”、“虫儿”……因此“狭小”和“无限宽阔”又并不矛盾,内涵与外延同时并存,它们不但不彼此妨碍,还互为补充,诗意就在这种共存和互为补充下得以丰富完善。

接下来诗人连用了六个“认识”,除开一个被包含在状语成分里的“我象认识自己一样”,其余五个全是做谓语。而其中四个“认识”的对象是人文社会,只有一个是针对自然万物。“我”首先“认识了中国的农民”,“从脸子,到内心,一直通彻命运”。“认识”了农民,可见“我”并不是农民,暗意里诗人将“我”做了阶级身份的划分。但“我”认识他们又认识得如此通彻,不但通彻到命运,而且是“象认识自己一样”认识了他们的性格。这性格是“泥土给他们/雕塑的性格”。泥土从来是软弱的,是被揉捏、被塑造的对象,这里却成了塑造的主体,而且还是“雕塑”,“雕”从来都和坚硬、不变形的材质联合使用,比如大理石,比如金刚石。泥土这软弱的东西在诗中具有了如刻刀一般尖锐的特制,自否意味强烈。泥土雕造出了如泥土一样的性格:勤苦、忍耐、朴实、善良。“我”认识了“穷愁的面相”,也认识了“富贵人家的门台”,“在生活意义上来个比照”后,诗人并没有说出得出的结论是什么,言未尽意却已显:与穷愁面相联系在一起的是有“价值”的谷粒和汗珠;而与富贵人家的门台相联系的是“罪恶”。

最后一个“认识”包含的对象最多,共七个,全是自然物,一个一个排列下去,感情也一层一层堆积起来,到最后感情深到不可丈量。诗人只能用三个“爱”字来为第二节做结:“爱泥土,爱穷人,爱大自然的风光。”

第二节是主体“我”对泥土和泥土上生存的农民的强烈的热爱!

(三)第三节

“生活给我打开了/两扇大门,我顺着一条/前进的路走”暗示着另一条是“不前进”的路。一个思想,诗人使用的动词是“背负”――暗含此物是负担的意味――虽然诗人没有说明是什么样的思想。良心是“一扣就响”的,但也是“血淋淋的”,血淋淋的鲜活,也血淋淋的残忍,并且它还含杂着热情和天真,因此“一扣就响”,这样的良心、热情和天真却“多么不入时”,甚至和“讥笑、耻辱、苦痛”锁在一起,在诗中成对出现。语言的反讽造成强烈的反差。“讥笑”是别人给的,“耻辱、苦痛”却是自己的感受,热情、天真和良心不但招来了外界的过激否定,也带来了“我”的内心的痛苦反应。这反应不只包括耻辱和苦痛,还有“坚信”,坚信热情、天真和良心存在的必要,存在着去照耀宇宙和人生。这里就说明了前面提到但并没有说明的“思想”是什么思想。结构完整精巧。接下来的八行诗似乎出现得很突兀也很没必要,好像它的出现反把作为整体的诗歌隔成了两截。

“我走着,沿一条曲折然而是前进的路径”,本节领起时便交代了在生活给“我”打开的两扇大门中,我选择的是“前进的路走”,这里用“然而”修饰“前进”仍然是在强调“前进”,“曲折”表明路的漫长和前进速度的缓慢。走在这样的路上“我”却感觉是像“坐上特别快车去旅行”。这里有两层含意:一是快,“我”乘坐的是“特别快车”,越是快车就越是更迅速地离开,并且快车在中途是不停留的,没有留恋地就奔向了下一个站点;二是离开了家,“旅行”至少是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并且是“远行”,生命的远行之所以可贵又让人无奈之处便在于它是一次性、单向性的(如果是可复的,可以像放电影似的反复播放、翻看,甚至可以随时点暂停的话,生命、青春也就不再显得可贵了)。离开了就不能再回头,列车一旦驶离一个站口便不能驶进同一个站口。语言含义的深广在这里得到充分展现。

“看云烟,一卷又一卷”,“看田野,树木、庄村,驰过眼前”。云烟是空中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能“把捉”;田野、树木、庄村是实地上可感可捉的实在事物,却仍是不能把捉,飞快地消失掉,当想要把捉的时候,已成了“茫茫的前尘”。原因就在于“隔一片玻璃”。这一片玻璃,不但隔开了“我”和云烟,也隔开了“我”和树木庄村,如果没有这一片玻璃,或许“我”能抓住路边一驰而过的树木的枝梢。奇怪的是隔了一片玻璃“我”竟能感受到风的冷暖。诗的结构上构成了悖论。我们或许都经历过这样一个场景:坐在火车厢靠窗的位置上,趴在窗玻璃上,因为这种姿势相对隔绝了车厢内的嘈杂,人似乎可以更清晰地看到窗外的事物:河流、树枝,甚至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每一粒铺铁轨的小石头的形状!但无论你感觉离它们多么多么近,多么多么触手可及,最终都会可悲地发现,你永远也摸不着它们!永远不能感受它们的温度、气息和生命!下午六点的站台上,正围矮桌吃饭的一家人,你觉得那似乎就是你和你家人昨天的样子,但可惜的是,昨天的,你已捉不住了,眼前的,你仍是不能捉住,因为下一秒它将毫不留情地消失掉,就像是远行的快车,迅速地将我们带离此时此刻。这就是诗人感叹的人生――似乎一切就在眼前,就在当下,但人永远无法把捉。人无奈得连当下都不能活(有人说“活在当下”),因为“当下”也只是一个瞬间,这一秒跳过以后,你就不再是这样一个你了,已成了另一个人,而当下的人和事,谁也没办法带到下一秒去,只能任凭它被时间带走!时间是无形的,时间是巨大的!它雕造出了秋天明澈、含蓄的气质,雕造出了勤苦、忍耐的个性,孕育好了金黄的果实……却一一地将它们带走,这双巨大的手,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反抗。被时间带到写着“四十”的站台上的“我”由衷地发出了这些感叹。读到这里我们感觉自己被打动了,然而,新批评的先驱燕卜荪告诉我们,当读者被一首诗打动时,“打动他的便是他自己过去的经验”。燕卜荪:《朦胧的七种类型?第二版序言》,周邦宪等译,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6年,第11页。

列车开进了一个站口,站牌上写着“四十”,我们应该注意,事实上列车此时仍未停留,只是诗人并没有说出。“青春的欢乐,/欢乐的悲伤,也不过一步远”。青春的欢乐很好理解,而欢乐的悲伤又形成了一个语意上的悖论。年轻的时候谁不是一边欢乐着一边痛苦着,年老时回头看去是该快乐该珍惜的事,在年少时却认为那是痛苦是悲伤。语意的含混悖反恰恰形成了诗意的统一。接下来诗人使用了一组含混:“我还是那一副耳朵,那一张口,那一颗心,/那一双眼”根据感觉器官的对应就应当是声音、味道、意义、颜色,诗人利用他的特权打乱了这些顺序:“生活的颜色,声音,味道,意义,/都变得这么可怕,这么惨!”词与词不再一一对应后诗的结构却更稳固了――完全对应的结构呈单线平行状态,打乱顺序后结构呈现交错网状。诗人用了“这么可怕,这么惨”来形容颜色、声音、味道、意义,这些没有形状、没有实体的事物在诗中成了可触可感的、让人感到“可怕”和“惨”的东西,这是诗人再次利用了他的特权对语言进行了强暴。然而变的不是生活的颜色、声音、味道、意义,正是诗人自己,是“我”在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变”了。悖否。把“古井”当做“镜子”,“古”的井可能已经干枯,根本无法照出影像,而诗人却说,照镜子的结果是“不像感伤像云烟”,本节第二十三行曾提到过“云烟”,“一卷又一卷”无法把捉。这里照出来的影像也像云烟,暗合前诗,结构上遥相呼应。“吓人的新鲜,说谎一样的真实”,诗人又把逻辑上相互对立的词锁在一起。新鲜怎么会吓人?真实为什么又是在说谎?从“我所爱的穷人,吃了智慧的果子”一行起,到“象落土的阳光一样短促”,共8行诗,都是在写被“搬到实地上,人眼前”的“梦”。这个梦也是用希望绘制了多年的图案,一旦实现,却发现陌生、畏缩和不习惯。这也是大多数寻常人所经历过的,为之努力、祈求了很多年的梦,到了实现的那一天,却发现自己是那么强烈的不适应!比如父母苦心多年找寻人群中走失的孩子,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全家团圆,多年后,孩子真的找回来了,家人却发现自己和孩子都是那么的不习惯和不适应!双方不得不面对一次再认识和相互重构。诗人又一次成功地用读者的经验打动了读者。

(四)第四节

第四节可看做是全诗的总结,也可看做是对“我”的四十岁的生命的总结。诗人终于在全诗的最后一节说出“四十岁”――秋天里的年轮。“四十岁,另换一双眼”,换怎样一双眼呢?诗人将在后几行中做出回答。“另给自己的眼睛、耳朵、口和心,/安排一套新鲜的感觉、口味、颜色和声音”。其实不是“新鲜”,是“回归”――回归自己是孩子时的眼睛、耳朵、口和心,回归旧感,回归年少;是因为失去得太久,再次找回时便感觉是陌生的。“我必须变成群众里面的一个”,是的,是“变成”,至少证明现在还不是。对照前文,“我认识了中国的农民”,暗示“我”既不是中国农民里的一个,也不是群众里的一个,那么“我”到底是谁呢?到底属于哪个群体呢?“象我曾经是孩子队里的一个一般”,原来“我”也曾经是孩子队里的,为什么现在不是了呢?是世故了,还是自私了,或是狡诈了?诗中没有给出明示。“我将用‘手’治疗自己的/忧郁病、感伤病、神经病、心病/――知识分子病”,用引号强调的“手”与后面的五种心病直接形成对立,尤其是最后一种“知识分子病”用破折号强调,其实这五种病都是――“无病呻吟病”!

最后,“我情愿卸下诗人的冠冕,/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人”终于回答了“我”的群体划分――诗人队里的一个。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可以让我“舒舒坦坦地活着,/活在光明的照耀里”,可以“呼吸着/群众呼吸的气氛”,暗示着做一个“知识分子”让“我”活得不舒坦。四十岁,“我”找到了价值取向,要成为群众里的一个!

克林斯?布鲁克斯在批评济慈的《希腊古瓮颂》时说道:“应该以最终能够判断末尾的句子是否得到戏剧式的铺垫的方法来读”。史亮:《新批评》,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第181页。臧克家的《生命的秋天》就是这样一首诗。这里我想以克林斯?布鲁克斯的话来做本文的结语:假使我们能够认识到应该把诗的陈述看做是一个有机整体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能够抗拒把这些陈述孤立起来的诱惑,那么我们或许愿意进一步从戏剧整体性的角度来看待作为一个整体的诗所包含的世界观、“哲学”或是“真理”:这就是说我们将不会因偏重通过散文意识抽象出来的某种关于主题的陈述而忽视感情的成熟性、戏剧化的张力、以及感情和理智的和谐统一。更理想的是我们或许能学会对我们用散文意识表达任何诗的确切意思的能力不再那么自负。这种怀疑是有益的。史亮:《新批评》,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第195页。

附:

生命的秋天

呵,是秋天了,高空爽朗,/使人想象一颗智慧的莹亮,/田野旷远无边,/象高人胸怀的坦荡,/秋水:明澈,冷静,凝练,虚涵,/镜面比不上,秋水/是洗炼过的心情,/是秋天大地灵魂的眼。/呵,是秋天了,你闭上眼睛/也会听到萧杀的声音/象刀兵,象死神的脚步:/踏过枝条,树叶抖战一下/去飘零;/踏过郊原,草低垂了头颈;/踏过园林,金色的果子/仓皇地落蒂;/鸿雁惊飞了,掉下一两声嘹唳,/当它们的脚步踏过天空。

呵,是秋天了,我生命的秋天,/它在封建的泥土里发芽,/它在革命的气流里开花,/眼前是一个大时代呵,在大时代的风暴里,/果实在它身上累累垂挂。/我是生长在农村里的,/我是野孩子队里的一个,/乡井溺爱了我,/也宠坏了我,/它给我划定了方圆十里,/我一直沉溺了十六个年头,/在这个狭小而又无限宽阔的天地里。/我认识了中国的农民,/从脸子,到内心,一直通彻命运,/我象认识自己一样,/认识了泥土给他们/塑造的性格:勤苦、忍耐、朴实、善良,/我认识一颗谷粒,一颗汗珠的价值;/我认识穷愁的面相,/我也认识富贵人家的门台/有多高,享的福有多大,/罪恶有多深,我也会/在生活意义上来个比照。/我认识四季的风向,/云头的变幻,阴晴风雨/我会从鸟巢口上去测量,/我能向青山说话,同流水/调眼角,我能欣赏鸟儿的言语,/虫儿的音乐,我心里充溢着爱,/这爱深到不可丈量――/我爱泥土,爱穷人,爱大自然的风光。

生活给我打开了/两扇大门,我顺着一条/前进的路走,背负着/一个思想,怀着热情,天真,/和一扣就响的一颗血淋淋的良心;/虽然这一些多么不入时,给我招惹来/讥笑、耻辱、苦痛甚至于灾殃,/可是我坚信,坚信着,/虚伪,残酷,丑恶的阴影/决不能遮盖了它们的光芒,/宇宙,人生,必须这光芒去照耀,/照耀得它温暖,明亮。/我做过革命前线上的/一个尖兵;/我也曾流亡在松花江上,/陪伴我的是秋风;/爱情的险浪/几次向我冲打;/我活在黑色的恐怖里/象活在一道时时刻刻要倒塌的墙下。/我走着,沿一条曲折然而是前进的路径,/象一个远行客,坐上特别快车去旅行,/隔一片玻璃,看云烟,一卷又一卷,/看田野,树木、庄村,驰过眼前,/一闪就是一次人生,当你想去把捉的时候,/它已经成了茫茫的前尘。/跋过山,涉过水,穿过大戈壁,/风,一阵冷,一阵暖,一阵热,/车开进了一个站口,/木牌上标着“四十”两个大字!/回头向过去看,青春的欢乐,/欢乐的悲伤,也不过一步远,/我还是那一副耳朵,那一张口,那一颗心,那一双眼,/而生活的颜色,声音,味道,意义,/都变得这么可怕,这么惨!/我曾经“拭干眼泪瞅着你们变”,/今天,我知道,我该“拭干眼泪跟着你们变”,/历史的情感拼死地拖着我的脚,/理性的杆子却牵引我向前。/站在深黑的古井前/照一下镜子,/不管感伤象云烟,/我必须再起步向前,时代在飞,/我的步子也不容那么蹒跚。/吓人的新鲜,说谎一样的真实,/象把梦搬到了实地上,人眼前;/我所爱的穷人,吃了智慧的果子,/从蒙蔽里睁开了眼,显示了/自己是英雄,是上帝,/用顿然觉悟的聪明,用万能的手,/在地上建立起自己的乐园;/我所憎恨的,因为它们自身的丑恶,/也为多数人所憎恨,它的寿命/象落土的阳光一样促短。/用希望绘制了多年的新生的图案,/一旦显现在眼前,这是怎么回事,/对着它,我反而有些陌生,有些畏缩,有些不习惯……

四十岁,必须战胜自家,/从老干上抽出一枝新芽,/(我正在作着惨烈的斗争!)/四十岁,另换一双眼/重新去看。/理性告诉我“是”的,/情感须得从心里也说“是”,/另给自己的眼睛、耳朵、口和心,/安排一套新鲜的感觉、口味、颜色和声音,/让整个的心浸润在里边/象鱼游泳在水里,/我必须变成群众里面的一个,/象我曾经是孩子队里的一个一般,/我必须再造欢乐的、“欢乐的悲伤的”/第二个童年。/我将用心去吸取生命的花朵,再酿造,/然后吐出来去营养别个;/我将用“手”治疗自己的/忧郁病、感伤病、神经病、心病――/知识分子病;/我高兴可以舒舒坦坦地活着,/活在光明的照耀里,呼吸着/群众呼吸的气氛,我情愿卸下诗人的冠冕,/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1944年8月14日渝歌乐山中

(辑自《生命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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