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正在胡传贵他们家门前,名字就叫舒心街,可街上的住户们现在都叫它堵心街,因为这还是一条土街老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老胡家在门脸房里开着小百货店,每晚他和老婆都要把落满灰尘的货物货架细擦一遍才好睡觉。
胡传贵和小街的住户们曾把这种情况向有关部门反映了N次w遍,开始大家还满怀热望地强烈请求把小街改建成油路,可是因为小街远离闹市,街上住的又都是一些平头百姓,所以有关部门尽管每次都答应尽快予以解决,可每次答应过后也就没了下音。几年过去,大家的心灰意冷,也没人再去给有关部门找麻烦添乱了,只是那条舒心街也就不知不觉给叫成了堵心街。
突然有一天,小街上来了施工队,风风火火来整修小街了,大家这才知道老土街要建成新油路了。喜出望外的街坊们又想不明白——原来找得那么勤没人管,现在没人找了咋忽了巴的说修就修上了?后来还是老胡的闺女胡眉眉扫听到了准确情报。原来有天下雨街上又堵车,要赶去一家大酒店剪彩的市长只好绕行,因司机是新换的,对市内不是很熟,结果误入小街,车子陷在了“水泥路”中。市长很是恼火,当即叫来城建局的王局长批评了一顿,于是没过三天,小街就来了修路队……
小街油路铺设竣工这天,市长亲自来到现场剪彩,后边跟着一帮随从记者。城建局王局长代表小街百姓向市长表示衷心感谢,说这条街是市长给市民们办下的又一件大好事大实事大善事,这条街应该改名叫连心街……胡传贵听得虽然有些感动,可心里更感激的,还是那天帮忙陷住市长小车的那场及时雨。
不过不管咋说,小街土路变油路,环境好多了,胡传贵的小生意都比原来红火了,小街人也不再堵心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天一场大雨过后,小街上忽然塌出个大坑来。
原因很明显,是施工队操之过急路面垫夯不实所致,总之是质量不过硬。大坑占了半边街,自然影响了行人往来,不过行人抱怨几句绕几步也就过去了,胡传贵家却受不了啦,因为那个大坑正坍在他家门前,恰好挡了顾客的路,这使他刚刚红火起来的小生意大受影响,比原来还显冷落了。
胡传贵紧赶着给城建局打去电话,那头答应尽快予以解决。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城建局那边没动静,小街又逢两场雨,那坑越坍得大了,坑里还存了积水生了蛆蝇,臭烘烘的让胡传贵饭都吃不下。他再打电话,那边还是干打雷不下雨,老天爷这阵子却是打雷下雨不打雷也下雨,好象有意跟老胡家过不去,来块云彩就带水。老胡沉不住气了,这天他顶着雨来到了城建局,进门直接就找王局长。
王局长和胡传贵年龄差不多,他听完老胡的苦水后,嘟噜着胖脸说小街在老区死旮旯,按说现在根本轮不到改造那条路,是他经过多方努力才把那条街铺了油,现在不过是坍个坑吗,坍个坑也比原来强啊……王局长让胡传贵坚持一下,说坚持就是胜利吗!
可胡传贵哪里坚持得下去,每天守着冷清清的店铺对着那个臭烘烘的水坑,心里象堵着块臭石头。眼看城建局这头见不了真章了,老胡就直接去市府找市长,这还是隔壁老刁给他出的招,老刁说这条街是市长一句话修起来的,小街出了毛病,市长脸上也不光彩啊,只要市长一句话,不管坑有多大都会立马填平。胡传贵觉得老刁这招真叫高,这下肯定能去掉心里的心病堵上街上的坑了。谁知到了市府费了老大周折老胡才扫听清楚,原来市长要调往他市,正在各单位喝告别宴呢!
哦,怪不得城建局的王局长不理这条路了,原来市长要走了!老胡不甘心,就去找主管副市长。找了几次总算见到了,副市长还挺办事,当即给城建局打了电话,叫他们会同有关部门尽快解决,然后副市长叫胡传贵回去等着。胡传贵以为这会错不了啦,便美滋滋回去等着,见着老刁他们还不免凯旋英雄般显摆几句,说要不是自己找得紧,这大坑还不知要堵多少人的心呢。
可是又一个星期过去,大坑依然亮在老胡眼里,老胡又来到城建局,直奔王局长的豪华办公室。这回王局长没有给老胡脸子看,而是又让座又递烟的,然后把老胡打发到办公室,说局里已成立了“平路填坑”委员会,由办公室主任亲自挂帅。
胡传贵来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说他们正在研究修路补坑这件事,不过这事不是城建一家的事,因为这事和交通局关系密切,主要还得看交通局的态度,他让老胡去找交通局拿出个具体意见来。
路断了影响交通,找交通局也没错,老胡这么想着就找到了交通局。交通局说虽然和交通有关连,但路是在地上的,这件事还是要土地局牵头解决比较稳妥。老胡又找到土地局,土地局说那条路铺在地上不假,可坑里有水,该水利局管,水利局说有水不错,可水是污水,主要影响的是环境,应该环保局出面解决为佳。老胡一鼓作气又找到环保局,环保局说,臭水坑污染环境,影响了公共卫生,没有卫生局怎么解决得了呢?老胡强压火气,又找到了卫生局,卫生局说这事跟他们不沾边,要解决还少不了去找城建局……
老胡本来挺老实个人,这回可真给气上了火,他回转到城建局,直接闯进局长室,说王局长玩人,这回解决不了他不走了。王局长撇嘴说:“看你不象个刁民啊,怎么不讲理呢?你说我这局长是给你一个人当的么?让你说,是先修大马路要紧,还是先给你填那个小坑要紧?不是不等你解决,是要讲个主次分个前后啊,要顾全大局嘛……”
老胡给王局长堵得没话说,可心里这口气实在出不来,回到家卖嚷要自己花钱出工填平那个坑。掌握财政大权的老婆不认出那份钱,老刁也劝老胡不要泄气,现在不讲究舆论监督么,你去找找报社电视台,只要这事上了报纸电视,王局长再牛他不敢不重视。
老胡觉得有理,真的来到了电视台,电视台开始挺重视,可听了他的叙述后,便推说现在台里实在抽不出人手,他们建议老胡去找报社,老胡又找到市报社,一进门碰上个拿着相机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不待老胡开口,就主动打招呼问他有什么事。听了老胡的叙述,那年轻人把老胡拉到报社外,然后跟他交了实底:“老胡同志,实话跟你说吧,这件事虽然不大,可它牵扯到市领导还有好多单位,当地的新闻单位还真是不好替你说话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胡一听明白了,他很是失望:“难道我就没有说理的地方吗?”年轻人笑笑:“老胡,今天算你来得巧,碰到我了!”说着掏出张名片递给胡传贵。老胡接过一看不由喜出望外:“您原来是省报的韩记者啊!”韩记者说:“对,你是碰对人了,他们不敢说话我不怕,走,我去现场看看!”
老胡带着韩记者来到小街,韩记者对着臭水坑认真地左拍右照,还对围上来的街坊邻居做了采访。然后老胡觉得过意不去,要请韩记者下饭店。韩记者高低不站,说他本来今天要去东北采访的,可为这事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老胡他们依依不舍地正要打车送韩记者去机场,谁知韩记者一摸口袋却变了脸色,说刚才只顾忙活拍照采访了,他的钱全丢了!他这么一说老胡他们也想起来了,刚才确实有个可疑的人在韩记者身边挤来蹭去,可现在哪也找不到了,那人无疑就是小偷了。
韩记者很着急,说丢了几千块钱不在乎,误了公差他就得丢饭碗,他急着给朋友打电话,可朋友也出差在外,远水解不了进渴,韩记者急得直看表,说要误飞机了,他不好意思地问老胡能不能先给凑点,等完成采访任务马上回来还。胡传贵一看赶忙从铺子里拿了两千块钱,韩记者说来回加住宿要五千,老胡又去就近的储蓄所支了三千,韩记者要打欠条,老胡觉得韩记者是信得过的人,又当着这么多街坊,就高低没让韩记者打,紧着催他去赶飞机了。
韩记者说晚上他就会把照片和采访文章发回报社,三天内就可见报了。可是老胡盼了十几天却没个影,他这才觉得不好,赶忙按着名片电话打过去。电话倒是省报社的不假,可人家说他们那根本就没有韩记者这个人……
上当了,上当了!胡传贵又气又急,一口气虽然没有憋死他,却让他病倒了。
这天老胡在医院正打吊针,老婆乐颠颠跑来报告说:“那个坑填上了,还铺了油,这回你该顺口气了……”老胡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输完了液就跑回家,到家一看,门前那个大坑果然已不见了踪影,新补的油还放着黑光,老胡心里这个豁亮。可转念老胡觉又深感蹊跷,问这回是咋回事,莫不成又是市长陷车了?老婆说街修好坑填平也就是了,你问那么多干嘛。老婆越支吾,老胡越要刨根问底。老婆给他追得没法,只得说了实话。
原来老胡的女儿胡眉眉不找正经工作,倒是打扮得小狐狸似的在外面不学好,老胡管不了气不过,一怒之下就把她赶了出去,说见她进家就打折她的腿,所以胡眉眉很少回家。那天胡眉眉接到妈妈的电话,听说了父亲气病的原因,她说早跟她说这事就啥事没有了,她跟王局长交情深,一句话就能摆平这件事。老胡老婆以为女儿说大话,谁知撂下电话没过俩小时施工队就到了,老胡老婆这才知道,女儿的话比市长还灵……
老胡一听,头一晕立马止不住又进了医院。
几天后,老胡从医院回来,低头正往家走的时候却被老刁拦住了,老刁边伸大拇指边表扬:“胡老弟,还是你有本事,到了摆平了这条路填上了这个坑,街坊邻居都沾你的光念你的好呢……”
老胡一听,糙脸腾地就红了……
胡传贵家门前的那个臭水坑没填平时老胡堵心,现在坑填平了路也修好了,老胡心里却更加堵得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