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哇、啊哇……
满脸喜气的老常,出屋便接着两声老鸹叫。
老鸹叫声本难听,在儿子的喜日里便越发刺耳。抬头,那畜生还是两只。老常暗叫一声晦气,抬手哄走。
进到新房,臣他娘正跟代东交代有关事宜。老常柜根侧耳听着,防有想不到之处好给提个醒儿。却没有。不愧是老当家的,臣他娘临阵不乱、越显精神,一宗一码都安排的仔细、毫无疏漏。代东领令而去,臣他娘又跟本家近支亲属商讨内部事务。老常又听一会儿、插不上嘴。出来,可巧又是啊哇两声。老常恼火,皱着骂着,一块石头恶狠狠扔过去。老鸹惊叫着飞走。
院里,乱哄哄忙碌碌。老常前院转到后院,想找点活,却是样样件件都有帮忙的,插不上手。老常闲得心里发空。从后院转回前院,不由抬头,一望老常激灵一下——树上不知几时竟又站上了两只老鸹,正鬼样瞅他。愣怔间,又是啊哇啊哇两声。老常变了脸色,心里忽地惶然不安起来。
提斧树下转了几个遭,喜日里砍树,老常总觉不妥。心烦意乱间,老常猛可想到了法儿。冲树上啐一口,老常恨恨低走出胡同。
再回来,老常已扛了一杆火枪。有了枪,走得又急,又带着火气,老常便也显出几分威风。怕喜日里扛枪进院不吉祥,老常仍绕到墙外。
树上老鸹还在。
老常倚了墙,再瞧那枪。枪是南头赵老武的,赵老武死了三年,枪也闲了三年,锈了。老常笨拙地装药、放砂、又研实。火药味让老常兴奋起来。都道杀生遭报应,赵老武一辈子打猎,杀生无数,却是鬼神都惧,活到八十七,睡梦里过去,没受一星儿半点罪,自己鸡也没宰过一只,蔫头耷拉脑过了大半辈子,想起来真是窝囊。
药砂装好,老常慢慢举枪。平时放炮都怕,今儿就着好日子放一回枪,只当喜炮。瞄准。老鸹鬼精,扑棱飞走。娘的,肚里骂一句,老常有些失望。舒一口气,老常又轻松起来。等一会儿,不知是舍不下这荤腥,还是赶热闹,两只老鸹当真又飞回来。又举枪,老鸹却不再飞,一只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居高监视老常,另一只则旁若无人地梳毛理羽。手触到枪机,老鸹不跑不理,好像不信枪能响。老常看枪,却还没放砸火泡子。
再举枪,已是一身汗,腿软,手颤。院里是洋洋的喜气。阳光刺透浓密的树叶滴落下来,模糊了老常的眼。村头响着迎亲的鞭炮。老常强烈地要扔下枪逃回院里去。然在此时……
啊哇——随了这声叫,是一声沉沉的闷响。寻声跑出来的人,在墙外树下找到了半只锈斑斑的老枪,还有一个红鲜鲜的老常。
世界愣怔一刻,远远的便又响起了瘆人的叫:
啊哇、啊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