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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二手爱情

◎天涯蝴蝶浪子

曾获得第九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

一 邻家有女初长成

我大名叫钟雪莹,小名叫宝宝,但是那些看港台片长大的朋友们都习惯叫我阿盈。

我对名称这玩意不太计较,我看重的是相貌。说起我的长相,那可真得感谢我的父母。感谢他们把我生得冰肌玉骨,柳眉杏眼,樱口蛇腰。由于我长得太过动人,所以只读到高一就退学了。一开始是在男女混杂的学校读书。可恨那些男生像发情的狼狗似的,整天围着我转悠。我怕出事就转到了女校读书,谁曾想女校中竟然那么多搞同性恋的,我嫌恶心就退学了。

今年是我退学的第二年,两年里我很少上街。因为我一上街那些司机大叔就不好好开车了,撞坏两三盏路灯倒没什么,可是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太对不起那张辛辛苦苦考来的驾照了。更可怕的是那些街头混混,我吐口痰他们也要趴上去闻闻香不香。表哥说经过他的仔细观察发现,我走在街上的回头率是百分之九十九。我为剩下的百分之一郁闷了好一阵子,后来才知道那个没回头的是瞎子。

如果你不知道鹤立鸡群是什么意思,那就来找我,我往女人堆里一站,就是对这个词的最佳解释。

自从我过了18岁生日后,每天上门给我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搞得我家跟集市似的。我仿佛就是小贩摊上的蔬菜,小贩要价太高,买主大都只能望菜兴叹。如果有一两个难缠的买主,就得我这菜开口了。

我损人的水平足以跟诸葛亮媲美。据母亲统计,被我骂得四肢麻木口吐白沫的媒婆不下30个,可即使这样,每天还是会有几个不怕死的来讨价还价。

这样一来,就苦了我们家那门槛,这门槛是我六岁的时候父亲花钱请木匠用上好的檀木做的。众所周知,檀木是非常坚硬的,一般不容易损坏。但是,自从清政府被推翻后,女人们大都不缠脚了。而21世纪的今天,缠脚的女人更是举世罕见。而且女人之脚竟然有大过男人之脚的趋势,大脚的杀伤力自然不同凡响。所以纵使是檀木这么坚硬的木材,一个月的工夫,就被媒婆们给踏平了。于是父亲只好请人用石头做了个门槛。

正当我为那含冤下世的门槛感叹的时候,家中又来了一位媒婆,我想如果我的目光可以杀人,那么她一定死了N次了。

二 梦里寻他千百度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做一个同样的梦,梦中总是有一个帅得一塌糊涂的男生,站在距我三米远的地方,冲我坏笑,我叫他他不答应,我一靠近他,他就消失了,他一消失我就醒了。

今天我上网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网名叫“梦中人”的家伙。他把我加进好友后二话不说就给我发了视频请求。我家的电脑是没装摄像头的。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发过来了一行字:

“能否请你看看我?”

如果是平时我会当他变态然后将他删除,但今天我实在太无聊了。无聊到躺在床上撕了一上午稿纸。于是我接受了他的视频请求,并且写了一句话发了过去:

“但愿你长得不恐怖!”

大约过了五秒,连接上了,然后他的面庞出现在了我的电脑上。如果你不相信世上有上帝的话,那么看到这里你就可以去做别的事情了,男的比如去抽支烟喝点酒,女的去看看电影打打麻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要是有别的爱好也可以去做别的事情。

如果你跟我一样相信世上有上帝的话,那么就请你继续看下去。

我这个女孩,18年来打过人骂过人逃过学砸过学校玻璃,玩死过小鸟,踩死过蚂蚁。但是我从来没撒过谎。你相信我吗?相信的话就继续看下去,不相信的话。男的可以去抽烟喝酒溜冰泡马子,女的可以去看电影打麻将睡觉发呆傻笑想男朋友。

如果你还在看,那么证明你是相信我也相信上帝了。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我告诉你,这个要求跟我视频的男孩竟然跟我的梦中情人长得一模一样。

正当我激动的花容失色花枝乱颤的时候,死机了。TNND,真是人有悲欢离合,网有吊线死机,此事古难全。

当我重新启动电脑,登陆QQ的时候,那个叫梦中人的家伙已经下线了,我翻遍了好友名单,黑名单,陌生人,也没找到他。TNND,真是活见鬼了。

三 除却巫山不是云

距我家30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叫香山的山,山顶有一个尼姑庵,里面住着一群老尼姑。

我小时候去过几次,那时外婆还在世,每次都是她带我去的。外婆的身体一直很棒,每次上山她中途都不需要休息,倒是我,走不了几步就得坐一会儿。尼姑庵里有个叫慧真的老尼姑,外婆特尊敬她,说她是半仙之体。记得外婆还让我拜在她门下,做个俗家弟子,但人家没答应。

童年的事情我大都已忘却,但是我一直相信这个叫慧真的尼姑真的有很大本事,因为我曾亲眼看过她祈雨,并且真的下了很大雨。

在网上遇到“梦中人”的那天夜里,我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于是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踏上了去香山的客车。为了避免路上遇到不必要的麻烦,我打扮成了男生,还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只能看见脚。顺便说一句,我经常女扮男装,招摇过市。

由于刚刚下过雨,山路比较湿滑,走起来要特别小心,当我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推开尼姑庵的大门,我看到几个老尼姑正在争抢一碟咸菜,我的到来显然让她们大吃一惊。是啊!看到紧闭的大门,我就猜到这里的香火几乎灭绝了。也许初一十五的还会有人来,平时是不会有人的,纵使来,来的也都是老人,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来这里,不是捣乱,就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我向她们表明了我的来意,她们告诉我慧真早在一年前就圆寂了。这消息仿佛一盆冷水,泼得我通体冰凉。

我转身欲走,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小名。我回过头来,却只看到那群尼姑仍旧在抢咸菜,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我叹了口气,扔下50元钱,下了山。

回到家,我累得要死,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然后我就梦到了慧真。她对我说:“那个男孩是你前世的情人,前世你是男儿身,他是女儿身,你贪图富贵,抛弃了她,她跳河自杀,你们的情缘未尽,今生你仍旧要遇到他,至于遇到他以后的事情,天机不可泄露,老尼只能言尽于此,谢谢你今天留下的钱,这帮老家伙,可以过几天好日子了。”

醒来时还是半夜,我打开灯,打开电脑,登陆QQ,开始查找叫“梦中人”的网民。一共搜索出了20个结果,9个女的除外,我开始看这11个男的详细资料,25岁以上的3个,18岁以下的4个,中间的4个肯定有一个是我要找的人。

他们一个是上海的,一个是开封的,另外两个分别是香港和青岛的。我凭着记忆把梦中那个男孩的肖像画了下来,然后拷贝到电脑上,复制四份,发给了他们四个,并且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个人。

四 终日思君不见君

一天,两天,三天。我发出去的消息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把我的梦中人比作狗,显然不妥。可是一个人在着急的时候,哪还有心思去思考哪个形容词更合适。

终于,第五天的时候,上海那个“梦中人”回信息说他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画的那个人。青岛那个“梦中人”也回信息说不认识,还骂我无聊。

第六天,香港人回信息问我画的那个人是不是张国荣,还说他认识张国荣表弟的同学的妹妹的女儿。

希望全寄托在开封那个“梦中人”身上了,可是他仿佛过了夏的知了,总也不出声,头像一直是灰色的。

还好我别的没有,时间是大把大把的。我常想我的钱要是跟我的时间一样多,我就可以环游世界了。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我读过的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所以我做梦都想到外面的世界瞧瞧。

可我这幅容貌待在家里都不安全,要是一个人去外地,不出三天,非被奸杀不可。

再者我那古板的父母怎会放过我,他们做梦都想着我给他们弄个争气的女婿,谁让我家就我一孩子呢!独生子女真不好玩,我要是有个哥哥或者弟弟替我尽孝就好了。

五 飞扬跋扈为谁雄

我在网上有个徒弟,是写小说的,为人特滑头,跟我一样喜欢糟蹋祖国的大好河山。不同的是他是用腿脚糟蹋,我是用想象力糟蹋。

那天我跟他聊得正热乎的时候,那个前几天要求跟我视频的叫“梦中人”的家伙上线了。一查资料,正是开封的。我正想跟他搭话,他先开腔了。

“你行啊!看我一眼就能把我画得这么栩栩如生,赶上齐白石了。”

“齐白石是画动物的。”

“行,你这丫头不但画得好,嘴巴也够厉害。那天你怎么看到我就下了,我在北京混这么多年,也没人说我长得影响市容啊!”

“那天是死机了,我重新启动以后,你就不见了,不能怪我的。”

“哦,说实话,我长得帅不帅?”

“呵呵,比范伟好看多了。”

“哦。有豆腐吗?”

“怎么,想自杀啊!”

“帅哥的意志都比较薄弱,给我块豆腐吧!我只求速死!”

“别,别想不开,首都的风景还需要你美化呢!”

“这么说你承认我很帅了?”

“你羞不羞啊!帅有什么了不起,驴屎蛋外面光,里面全是糠。”

“你直接拿块豆腐把我砸死吧!士可杀,不可辱!”

“呵呵,我家又不是豆腐铺,再者你要真想死,一头撞电脑上不就得了,何必糟蹋豆腐,现在豆腐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他的头像突然从彩色变成黑白,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我后悔不该用损媒婆的话损他,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帅哥,属于国家级重点保护动物。况且我上辈子好像还欠人家一笔情债。

这时徒弟对我说:“师傅,你不是在家闲得发疯吗?我马上要出去游山玩水了。你要是有兴趣,咱们做个伴。”

“去开封吗?”

“是啊,去清明上河园看看。”

“好,几时动身?”

六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家在杭州,我徒弟家在河南,我们从未见过面。不过听说他长得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两年前,我跟他相识在某个文学论坛。他在论坛上叫杨过,我在论坛上叫小龙女。

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他写的一篇小说,觉得挺有意思,就回帖告诉了他我的QQ号码,然后就认识了。每次见面都聊得昏天暗地的。从我们认识那天起,他就叫我师傅。白捡一个情愿为你肝脑涂地的徒弟,谁不乐意。

我告诉父母我要离开家,出去玩一段时间。只见父亲的眼睛睁得眼珠都要掉出来,母亲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这结局是我意料之中的,所以我并不难过。再者我知道表哥会帮我的。

父亲把我关进屋里,拔掉网线,电话线,没收了手机。他以为这样我就会死心。他忘记我的脾气跟他一样倔强,我开始绝食。

父亲分别请出母亲,姑姑,姑父跟我谈判,最后亲自出马,我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表哥来。表哥帮助我成功越狱,并且给我四套男装,一把半尺长的瑞士军刀,一张农行卡,一个波导手机,彩屏,40和炫,还有300块零用钱。他说没钱了就打电话给他,他会定时地给手机充费。他说玩够了就回来。我哭了,弄脏了他崭新的白色西装。我说:“哥,如果下辈子你不是我哥,下辈子你不穿西装皮鞋,我一定嫁给你。”表哥笑了笑,告诉我在外面要小心,尽量别让人认出我是女的。

我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这是我第一次远行,在我眼里,远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刺激。

七 梦里不知身是客

由于是过路车,没买到坐票。我天真地以为这么远的路程肯定会有人下车的,没想到车厢里站着的人比坐着的还多,强忍着乘客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汗臭味站了半个小时后,时来运转,补到了卧铺。

从站着到躺着,仿佛吃了口白矾接着吃了口糖。吃完苦再享福比直接享福要爽得多,我把行李往床头一扔,躺了上去,外面在下雨。我开始想家里的情况。

如果没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家里肯定已乱成一团。母亲肯定会去找算命的给我算卦,父亲肯定开始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希望表哥别出什么事情。本以为出来会很开心的,可是现在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有什么乐趣,心里乱糟糟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这一睡不要紧,火车开到西安我才醒过来。

下了车,我害怕极了,现在是夜里,要是有人认出我是女的怎么办?还好火车站人很多,可是我总不能睡在这里吧!

我给徒弟打了个电话,徒弟说让我乖乖地呆在车站等他,他立刻来西安找我。靠!我怎么这么笨!出师未捷先过站,常使美女泪满巾。徒弟说从他家到西安坐快车也要三个小时,等我们见面恐怕至少得五个小时,我的天!五个小时哦!先弄点东西吃吧!

举目望去,除了小卖部我看不出别的地方还有充饥的东西。可是等小卖部的阿姨把面包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八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本来不想离开家的,因为他不想离开他的紫若妹妹。他的父母也不想让他离开,因为邻居给他提了一门好亲事。

但是他还是离开了家,因为他要么不结婚,要么就娶紫若。而他知道,他的父母是不会让他娶紫若的。

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紫若,他晓得他不在家,紫若就不会开心的。但是他在家,自己又不开心了,况且紫若还在上学,他也不想让紫若辍学。

矛盾,双鱼座的人最是要面对矛盾。

他走得很匆忙,他没想到平时很臭屁的师傅一出门就成笨蛋了。竟然坐过了站。他潦草地吻了一下紫若那光滑的额头,就拎着包离开了家。他对紫若说,冬天就回来。紫若意料之中的哭了。

但是他还是很在乎这个师傅的,他觉得他喜欢着师傅,爱着紫若,这并不矛盾。虽然他发誓要娶紫若,可是紫若毕竟还小,还是个对爱情一无所知的黄毛丫头。起码,他是这么想的。

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小雨,他突然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年他12岁,在一所离家六里路的中学,读一年级。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五。那天是他值日。同学们都放学回家了,他还在打扫教室。

当他收拾完一切,离开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他只好步行回去。没走多远,就下起了雨。他把书包顶在头上,快速地奔跑起来。

他走到一个废弃的工地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他放慢了脚步,想进去看看,可是又害怕,毕竟才12岁。

雨越下越大了,他心想,离家还有四里路,如果这样跑下去,到了家非淋感冒不可,还是避避雨再走吧!于是他走进了这工地。

里面很暗,他一进去,哭泣声就停止了。

“谁在哭?”他轻声问道。

没人答应,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旁边那一小堆稻草,房子里顿时亮堂了。

接着他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脸惊慌地缩在墙角,然后他知道她没那么大,只是长得成熟,看起来有七八岁的样子。她告诉她,她才五岁。

她就是紫若。

人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却无法改变自己的身世。紫若三岁就失去了父母,一直寄居在贫穷的舅舅家,舅妈是个目光短浅的妇人,经常责骂紫若。一个三岁的孩子,是没有力量抵抗的,逆来顺受地过了几年。那天舅母让紫若出去买醋,回来的途中,因为躲避一辆迎面而来的车,紫若把醋弄洒了,她晓得如果回去肯定要挨打,就逃了出来。

他遇到她的时候,是她逃出来的第三天,逃出来后她就一直往前走,走到他所在的这个城市的时候,下起了雨,她就躲进来避雨。三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又走了那么多路,在饥饿和劳累的压迫下,紫若哭了起来。

哭声引来了他,她的命运也从此转折。

听完紫若的哭诉,他立刻把她抱了起来,她好轻好软,像一团棉花。他把她带到一个小餐馆,用本来打算坐车的钱买了一碗面条。许多年后,紫若说,那天他的怀抱好温暖,那两块钱一碗的面条比如今的山珍海味还好吃。

紫若把面吃完,汤喝干,碗舔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就露出了笑容。看到这笑容,他整颗心都溶化了,就在那家小店里,他默默地发誓,要照顾她一辈子。吃完饭出来,他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不过路上积满了水。他把鞋子脱下来装进书包,把书包让紫若拿着,挽起裤管,背起紫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去。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火车经过三门峡。他接着想起了第一次离家出走。那是初三的暑假,没考上高中,他想读艺术学校,可是父母不同意。于是他拿了两件衣服和一点钱,就离开了家,来到现在火车经过的这个城市。

出门难免受气,他在这里无亲无故,就进了个休闲中心,给人家当保安。众所周知,当保安跟当狗差不多。当然也不尽相同,狗看的是东西,他看的是人——女人——妓女。他的主人,也就是这家休闲中心的老板,从江南一带买来这些女人,供北方的汉子享用。那年他16岁。

他出来的时候,紫若还在学堂里上课,他没有跟她解释就走了。出来后他又不放心,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母说,紫若听说他消失后,随即就也消失了。

用恐慌这个词是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的,他晓得懊悔是没用的,就立刻辞了那令人恶心的工作,决定先回家看看。谁曾想他刚走到火车站,就看到出站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走近一看,那小小的脸蛋,短短的留海,又大又亮的眼睛,不是别人,正是他正牵挂着的小妹妹。

“哥哥!”小家伙一看到他,就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紫若的脚在离开舅舅家的路上被狗咬伤了,没来得及治疗,后来就有点瘸,走路的时候不太明显,但是一跑起来,就暴露了。平时紫若是很少跑的。

他放下手中的包,紧紧地抱住了紫若,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掉。

“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坐火车呀!哥哥,火车真好玩!”紫若天真地道。

“谁给你买的车票?”

“我自己呀!哥哥平时给我的零花钱我都攒着,买了车票还剩下几十块呢!”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你忘记了,以前你跟我说,你要看三门峡水电站的,我想,你大概就在这里!”

“就因为这个?那假如我不在这里呢?假如你找不到我呢?”

“那我就继续找啊!反正你离开了,我在家也没意思,爸妈都嫌弃我,说我把你的学业耽误了。”

“继续找?去哪里找?”

“哥哥好笨哦,你想想,如果你在外面我在家,我们肯定遇不到的,可是如果我们都在外面,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哦!”

“你——”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哥哥怎么不高兴哦?哥哥不想遇见我吗?”

“你出来几天了?”

“你走的那天晚上,爸妈拿我出气,后来我趁他们不注意,就出来了。”

“那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是他们照顾我的哦!火车好快,一晃就到这里了,然后我找不到你,就在火车站睡觉,就认识了他们,跟他们一起讨饭,昨天我讨了好多钱,于是今天我就想休息一下,刚站那里一会儿,就看到你了。”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子,那群小孩也在看他。

“咱们回家吧!”

从排队买票到上火车,他一直抱着她,上了火车,他把她放在腿上。虽然过了四年,但是除了身高增加了一点,紫若的身体还是那么轻,那么软。抱起来像抱着一团棉花,一团热乎乎的棉花。

火车进入了陕西省,他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他害怕紫若再像上次那样出来找他。虽然他给她买了一只猫陪她,虽然他留了字条说他不久就回来,虽然她已经很懂事了,父母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对她的态度也好多了。

何勇的一声咆哮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手机响了,他前天刚从网上下载的何勇的《垃圾场》。他很喜欢这首歌,所以并没有立刻去接,直到一首歌唱了一大半。

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人们就像虫子一样在这里边你争我抢,吃的都是良心,拉出来的都是思想……

九 人情不似春情冷,守着花枝,不放花零落

我天生就是要流浪的,可是七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男孩,为他停留了六年。他终于又离开了,我想我自由了。

那年我骗他说我才五岁,骗他说我遭到舅妈的遗弃。其实只是因为我爱他,我总不能告诉他,我那年贪玩把父亲用来做实验的毒液倒进了酱油瓶子里。妈妈没留意又把毒液当成酱油倒入了菜里毒死了爷爷奶奶爸爸和她自己,我总不能说我那天贪玩没在家所以幸免于难。我总不能说舅妈爱我胜过爱她自己的儿子,我总不能说表哥强奸了我,所以我才离开舅妈家开始流浪,我不能说。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如果他真的相信了,也许他不但不会让我跟他在一起,反而会让我去自首,或者让我去举报我表哥。我不能自首,也不愿意让表哥坐牢,因我而死的人有四个了,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不能让舅妈再尝试失去爱子的滋味了。

有些事情,注定要隐瞒一辈子。

有些事情,注定要怀念一辈子。

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我时,那满是怜惜的眼神。还记得他第一次抱我时,那满怀的温暖,那宽宽的肩膀。本来只是想让他请我吃顿饭而已,谁知道伏在他肩头那一刹那,我竟爱上了他,或者不是爱,我那么小怎么知道什么是爱情。当时只是想,要是能一辈子都靠在他的肩头,多好。

还记得他带我进他家的时候对他妈妈说的话:妈,你不是我说笨,说我长大了肯定娶不到媳妇吗?瞧!我跟您老找了个媳妇来。

还记得他妈妈看到我那惊恐的样子,他妈妈以为他做了什么坏事,听完我瞎编的故事,才留下我。他妈妈总说:没想到这一留,就是这么多年。他妈妈始终不愿意让他娶我,我没有身份没有来历,不受法律的保护。

可是有了他的保护,还要法律做什么呢?

他说他先叫我妹妹,等我长大了,再叫我媳妇。

我说我一辈子都叫你哥哥。

那年他因为和父母赌气,不辞而别,我惊恐得差点死掉。

转念一想,爱他,就要给他自由,他也是被逼的。

可是惩罚他也是必要的,于是我也离开了他家,我呆在他家,只是为了依恋他,他走了,我亦无留恋。

他经常说,只要是他想找的人,无论躲到哪里他都能找到。

于是我买了张车票,中途在一个小站下了车,谁曾想出站就遇到了以前流浪时认识的几个小家伙,跟着他们讨了几天饭,接着就遇到了他。这是缘分,还是他真的有特异功能?

于是我又撒了个谎,说我是出来找他的。我忘记我对他撒过多少个谎了,但我记得每个谎言都是善意的。我在他面前装天真,其实我早已成熟。而相反,他却还是个孩子。他那么容易就相信了我的话,让我觉得骗他是一种罪过。

那次回家后,他答应再不离开我的,可是现在他又离开了。他记性不好,但是答应我的话也可以忘记吗?这个坏家伙,我这次一定逃得远一点,让他吃点苦。

他会吃苦吗?或者他已经不那么爱我了。他经常跟我说他有个美若天仙的师傅。他这次就是去陪师傅。他会不会爱上她而不要我了呢?

前天的前天,他带我去河边钓鱼。钓了半天也没钓到,我笑他笨蛋。他说鱼是离不开水的,来钓鱼,只是为了钓一种兴致。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也是离不开他的。

十 春风得意马蹄疾

我拍了拍脑袋,使劲地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我刚才走到出站口的时候,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撞了一下,他说了声对不起,我看他长得挺帅,就没说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家伙是个小偷。TNND,怪不得妈妈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长得帅的更不可靠。还好钱包里除了钱没别的东西。

我用手机给徒弟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已经进入陕西境内了。我把面包还给人家,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等徒弟。糊里糊涂的,又睡着了。

突然觉得身上上压了件暖暖的东西,就醒了过来,抬起头一看,一个亲切的面孔正在往我身上盖衣服。

“徒弟?”我睡眼惺忪地问。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这家伙竟然真的单膝跪地,参拜起来。

“嗯,你可知罪?”我故意吓他。

“徒弟知道,徒弟不该让师傅等这么久!”

“知道就好,平身吧!”

“谢师傅!”说完谢字,他就拎起了她的包,她也站了起来。

出租车上。

“徒弟,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记得我们没视频过啊!我也没给你寄过照片!难道我记错了,就算我记错了,那我刚才也是抱着膝盖睡觉的,又看不到脸,你小子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哦?”

“晕!我本以为你只是打字的时候速度快,所以每次都打得很多,没想到现实中也是这么啰嗦。”

“你也好不到哪去,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有一种特异功能,只要是我想找的人,无论藏到哪里,都能找到她。”

“吹吧!使劲吹吧!你吹牛的本事不错,是跟谁学的?”

“你是我唯一的师傅。你说跟谁学的?”

“我再问你一次,这次是认真的,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上次原来不是认真的哦,我如果不回答你呢?我有权保持沉默。”

“乖,告诉我了,你要是不告诉我,我晚上会睡不着的。”

“哦,其实我找了很久的,最后看到角落里的你,有点感觉,但也不敢肯定,因为你穿的是男装,还戴着帽子。突然我看到你脖子上的蝴蝶胎印,就猜到是你了。这个胎印,你至少跟我说过30次。”

“这么简单?”

“是啊!”

“不好玩。”

“现实一般都不好玩。”

“咱们这是去哪里?”

“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去开封。”

“嗯,我出了门基本上就是个白痴,一切都听你安排,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起码也走马观花的在这里看看。”

“好,那去老城墙还是去大雁塔?”

“你对这里很熟悉?”

“第一次来。”

“第一次?听你刚才那口气好像你打小就在西安长大似的。”

“嗯,我有个网友从小在西安长大,经常跟我说这里,所以虽然没来过,也不觉得陌生。”

“哦,我也经常怀念一些我没去过的地方,对了,既然来了,你是不是去见见你那网友?”

“不见!”

“为什么?”

“她是女孩子!”

“女孩子就能不见啊,你这家伙死都不怕还怕羞吗?”

“哪有带着老婆会情人的。”

“老婆?情人?我迷茫了!”

“迷茫了最好,吃饭没?”

“没呢!钱包丢了。”

“哦,那吃饭吧!停车!”

走在街上。

“徒弟,西安有什么名吃?”

“听说有灌汤包羊肉泡馍之类的,我没吃过,但是我想出名的不见得都是好东西,我们这次出来要勤俭节约,争取多去些地方,所以在吃这方面,还是随便点吧!”

“哦,没劲,吃都不让吃!”

“拜托,你看看你,身材这么好,万一吃胖了,不就等于损坏一件艺术品吗?我是为你好。也为人民群众的眼睛着想。”

“呵呵,徒弟这话我爱听,那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就这家吧!我很久没吃刀削面了,估计你在家也吃不到地道的面。”

“的确,我一天三顿都是吃米。”

于是两人进了一家刀削面馆。

大雁塔。

“徒弟,唐僧长得还真帅哦!”

“嗯,凑合。”

“可惜却没老婆!”

“要不把你给他?”

“大逆不道!”

“啊!师傅莫怪,徒弟知道错了。”

“呵呵,你这孩子。”

十一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而去,忍淹留

来到小城的火车站,望着价目表上的城市,从上往下。北京,西安,郑州,开封,济南,青岛,徐州,南京,常州,苏州。眼睛定格在苏州这两个字上,再也不肯移动。普快,硬座,128元。看到“128元”的时候,我摸了一下口袋。哥哥走的时候,留给我1000块零花钱,是让我老实的在这个小城过完秋冬两个季节呢?还是故意想让我放纵一下自己。大概是前者吧,他那傻乎乎的脑袋,是永远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思的。12.8,哥哥的生日,他在字条上说他一定在生日以前回来。我把他留给我的猫,送给了阎王。我不喜欢猫。

舅舅说我出生在上海,但是我的脑海里竟丝毫没有关于上海的任何记忆。尤其是近两年,我连父母的相貌都要忘记了。父母去世那年我才不满五岁。父母去世后舅舅就把我带到了苏州。对我来说,五岁以前是童年,五岁到七岁是少年,七岁以后,我的心智就近成年了。如果不是遇见了哥哥,我想我不到十岁,心智就能达到不惑之年。不知这当喜还是当悲。

火车上,我掏出从哥哥书柜里偷来的几本小说,看了起来。哥哥有时候很笨,但在某些方面,他的确是个天才。比如写作。他16岁就出版了一本小说集,得了几万块稿费。然后就辍学,到处流窜。不过前段时间的出走都是在一星期之内。这次却要半年之久,以前他还顾及父母的态度和我的感受,而今,为了一个女孩子,他竟不顾一切了(他父母给他介绍对象的事情,是瞒着紫若的,所以紫若以为他的出走,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孩)。

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他答应娶我的,总不至于连这也要反悔吧?

一天过去了,砖头那么厚的《红楼梦》已被我翻去一半。越往下看,我越觉得自己像那个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林妹妹。我明白哥哥为什么不让我看他的书了,他知道我早熟的性情,是怕我看到小说中的悲剧,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愈发难受。

丢开红楼,我看了一下窗外,火车已开到长江大桥上了。这是我第二次经过长江。第一次是逃,第二次是归。长江还是那么的波澜壮阔,而我却似变了一个人。

七年前从这里逃离的时候,我才一米来高。坐火车都不用买票的。脑海里回忆着,手中又翻开一本书,江浩的《穿行荒原》。哥哥大名也叫江浩,本以为是他写的,看了书中作者的照片,才晓得不是。突然书中冒出这么一段话来:所有的人造景点,都是注了水的猪肉,在付出了金钱和体力后,咂咂嘴,什么味道也没有,带着一肚子的化学饲料去困惑。

哥哥是否也在困惑呢?应该不会,有那么大一个美女陪着,他哪有时间困惑。

下了火车我便有点后悔,苏州太老了,老得让人感到压抑。当我看到身上没有一点岁月痕迹的舅妈在跟邻居交谈的时候,我更是悔恨不已。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应该去草原,去沙漠,去大海。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舅妈并没有认出我,我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看都没看我一眼。是啊!她怎么可能认出我呢?带着一肚子的不爽,我离开了舅妈家所在的那个小镇。再过十年,这里也许还是这个样子。

十二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本以为徒弟是个玩世不恭风流潇洒的主儿。不曾想他也有悲观厌世的一面。按理说他少年得志应该轻狂才对,平时在网上他对一切也都不屑一顾的。忧郁哀伤丝毫未曾流露。可是今天,我们从唐僧聊到唐朝,聊到玄宗薄情地赐死了一个大美女,聊到李白和他的诗,再由唐诗聊到宋词。这其间,徒弟眼中一直挂着淡淡的忧愁。我爱唐诗只在肌肤,徒弟爱宋词,已深入骨髓。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吟完词,徒弟道:“不晓得李清照是不是美女。”我以为他心情好转了,谁知他话锋一转,又用凄凉的口吻讲起了他的紫若妹妹。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两个鼻孔一张嘴的人。紫若的命就那么悲惨,我的命就那么圆满,徒弟刚好夹在中间。

徒弟说,要是每个人的命都像你那么好,我们现在大概就不会在这里了。我说,不是命不命的问题。天注定你要做我徒弟,就是以后你做了皇帝,还是得叫我师傅。徒弟说,来,亲一个。徒弟吻起人实在是贪婪,好像把我的口水当成了AD钙奶。没多久,舌头就被他弄得麻麻的,浑身也酸软无力。索性躺在他怀里,让他亲个够。因为是夜里,我们两个都是在阴暗的角落里,所以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我突然想起了佛祖的一段话:一切罪中,杀生第一,偷盗第二,淫欲第三,淫欲者,恩爱相缠,千万生中,不得解脱,何以故?生死根本,淫为种子,是故菩萨,欲出生死,先断爱渴。

我挣脱徒弟的怀抱把这段话讲给他听,以为他会大彻大悟。谁知他听完后一皱眉,道:“好端端的提和尚做什么,扫兴,来咱们继续。”

“今天先到这里吧,我困了,找个地方让师傅安歇吧!”

“喳!”

夜里,我跟徒弟睡一张床上。由于我事先声明,不许他打我童贞的主意,所以他洗完澡就睡觉了。我这徒弟虽然刁钻狡猾,但绝对听话,绝对忠诚。他常说,吾爱真理,吾更爱吾师。

睡着后,我又做了那个梦,梦中的他似乎有点恼怒。难道我和徒弟日间的亲密行为被他看到了?醒来后我一直想这个梦和梦中人的表情。徒弟问我怎么了,我犹豫了一下,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徒弟听完大吃一惊道:“原来你是让我带着你找师爹啊!”我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徒弟叹了口气道:“好吧!这就去开封。”我兴奋地在徒弟脸上啃了一口。

徒弟道:“以后咱俩不能这么亲密了,被师爹看到了不好。”

十三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听人说苏杭赛天堂,我看也不过几个园子一个池塘。

听人说苏杭出美女,我寻思那人的眼光肯定有问题。

一只珊瑚色的蜻蜓趴在一片大而肥厚的荷叶上,死了一般。荷花早已凋残。荷叶下的河水不能说是清澈见底,但也能看到一群群小鱼游来游去。

紫若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水里,一只懵懂的小鱼误把紫若的脚趾当做了石缝,使劲地往里钻,紫若把脚趾轻轻一夹,那鱼便不能动弹。可当紫若伸了手往趾缝里抓它的时候,那鱼又狡猾地逃脱了。

当太阳打出来的光已不复刺眼的时候,紫若上了岸,在草丛里坐下,一边晾脚,一边看蜻蜓嬉戏。

不知何时脚已经干了,紫若穿上鞋子,仍旧回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打算在天黑前找个住的地方。她以前虽然漂泊过很多地方,却都是因生计所迫。唯有这一次,是为了流浪而流浪。想想这都是拜他所赐,紫若知足地笑了。可惜江南实在没有什么让紫若感到惊喜的景致。古迹经过翻新后就没味道了,如同吃剩的饭菜又热了一遍,虽说样子没什么变化,可味道和吃的心情却都变了。连街上的美女帅哥,也都经过了人工雕琢,辨不出本来的面目。火眼金睛,只是神话。

紫若想要是能一下子回到古代多好,不用太古,宋朝就行。他喜欢李清照的词,我要是讨一把李清照的扇子送他,一定能把他乐死。不过要是真能回去,他一定早回去了。记得小时候我在他怀里听他讲岳飞的故事。他说要是他能回到古代,一定回宋朝把秦桧那狗娘养的给弄死。但要是真让他杀了秦桧救了岳飞,万一岳飞把元朝灭了,历史就得改写,没准封建统治又延长了。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和他了。

哎!还是珍惜现在的好,想到这里,紫若看到了一家客栈,就走了进去。

十四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起凰

离开西京,奔向东京,南京路过了,就差一个北京就全了。不过徒弟好像没有去北京的打算。在火车上,他说他要去海边看看。而北京好像是个缺水的地方。什刹海,北海,中南海加起来应该也不会让人有波澜壮阔惊涛拍岸的感觉。不过没关系,他不陪我去,就让那个梦中人陪我去。

下了火车,便直接去了网吧。一上线,留言便以排山倒海之势一涌而来。表哥说我走后他被严刑拷打,然而他丝毫没向恶势力低头。只说我没事,让老头老太太放心。邻居小孩说好久没见我了,问我是不是出嫁了(我窃笑)。当然,留言最多的还是那个叫梦中人的家伙。他说都是停电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太朦胧,却不能跟美人聊天,实在急煞梦中人……我匆匆地扫了一眼,立即回复道:中午12点,清明上河园,过时不候。

然后就离开网吧,去吃早饭。开封的小吃闻名全国,种类之多更是居全国首位。据说有一天有个人到开封游玩,把每个小吃摊都光顾了一遍,吃了60多种小吃。事后问了一下当地人,得知自己吃的还不到开封小吃的五分之一。开封小吃之多由此可见一斑。徒弟说早上就吃豆沫湖辣汤和汴京烧饼吧!我一无所知只能点头答应。

十五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徒弟,十点过半就向开封城西北方向赶去。到达目的地后,我吩咐徒弟埋伏在公园门口的大树后面见机行事。我自己拿了张报纸,遮住脸,装作在看的样子。

前文说过,我徒弟是一作家。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他是个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家伙。他发表过很多杂文,还出过一本两厘米厚的文集。是个如假包换的才子。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想用我徒弟之口讲那天发生在清明上河园门口的故事,应该比我自己讲要更生动,活泼,感人。嗯!以下就是我徒弟对那天发生的事情的描述:我像杨靖宇打敌人似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然而我手中没有枪,只有一块即将融化的雪糕。师傅没吃完让我拿着。我想要是等师傅跟那人亲切会晤以后这雪糕肯定死了,与其让它被太阳活活烧死,不如被我吃掉,还可以增加一点脂肪。脂肪对于消瘦的我来说如同丰满的乳房对于女人(偶尔坏一下,别介意,呵呵)。

吃完雪糕,传说中的那个人还没有来。我只好看蚂蚁上树。看蚂蚁上树估计是件有趣的事情,因为在家的时候经常看到紫若盯着我家那棵老梧桐,一看就是半天。

可看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错了,看蚂蚁上树还不如看路上的行人,当然我这么说也不全对,因为毕竟我不是紫若,这树也不是我家那树,蚂蚁也跟我家那蚂蚁没亲戚关系。想到这里,我觉得我该打电话回去问问紫若的情况。电话亭就在对面,我正欲向师傅请假,突然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了公园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少年。黑帽子黑头发黑西服黑皮鞋,对了,还有一付黑墨镜。不过他的皮肤很白,再加上他很瘦,所以我并没有联想到黑猩猩。我怀疑他就是我师傅要等的人,就打消了给家里打电话的念头。继续躲在大树后面,看事态将如何发展。

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正确的,我不得不佩服起马克思来。因为他的座右铭是怀疑一切。是不是觉得我讲得很慢?如同在看一只蜗牛走路。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这个故事将会很长,我讲完之后我师傅和紫若会接着讲!嗯!继续说那天的事情。

师傅大概跟我同时看到的那个黑衣人。不过她的反应显然不如我快。仍旧拿着报纸遮着脸,时而望一下远方,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突然又会笑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不过即使把报纸拿开,估计那人也认不出她。她穿的是男孩子的衣服,还戴着个鸭舌帽。那前凸后翘的身材在宽大的韩服包裹下如同一段刚修好的公路,平且直。不摸一摸,你很难看出她是个女的。

我正想着是不是出去让他们自我介绍一下呢!那黑衣人突然跟师傅说话了,说什么我听不到,但是我可以看到师傅也说话了。然后那黑衣人把眼镜摘了,露出一双电力十足的靓眼。接着师傅把帽子也摘了,露出一头乌黑的靓发。再接着那小白脸就把腿(确切地说是胳膊)放到了师傅的肩膀上,师傅竟然没有拒绝。看到这里我心里痛了一下。仿佛新穿的衣服溅上了一滴污水。我本来想走过去的,但是看到师傅那一脸幸福的小样,我停住了脚。她毕竟是我师傅,她不是紫若,不属于我。再接着我看到师傅跟着那黑衣人上了车。当时的感觉跟我小时候吃月饼被表弟抢了时一模一样。可抢我月饼的毕竟是我表弟,而这黑衣人算我什么?我凭什么让他,就算师傅不是我的,也不能是他的。想到这里我大叫一声:“停车!”

可那车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开远了,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发现那车是双排气筒,而且不冒一点蓝烟,的确是辆好车!

十六 行人不入神仙地,人在珠帘第几重?

那客栈看起来有100多岁的样子,门口还挂着一盏铁灯笼,客栈的名字叫留住。左右还贴着一副对联:留四海漂泊客,住八方流浪人。说是大门,其实也就宽一米多高两米那么大一扇门。门虚掩着,紫若轻扣了几下门环。又轻唤了几声,无人应答。等了一会儿,她索性推门而入,进来之后才发现,门虽不大,门后却别有洞天。

一张满脸皱纹的湖水呈草青色,湖虽不大,中间也设有假山和亭子。湖在院子中间,亭子在假山后面。站在门口,可以看见假山,但是只能看见亭子的顶部,待到紫若移步到院子中间,才发现亭中坐着一人,那人一身宋朝书生打扮,左手拿着一把合着的折扇。扇头轻击着左手手心。嘴里哼哼唧唧,似乎是在吟诗,又更像是在填词。紫若暗想,莫不是在做梦?可掐了一下肚皮,还是很疼的。于是她问那人道:“这里是不是客栈?”

那人道:“是也。”

“能不能住人?”

“可也。”

“那住哪里呢?”

“请随我来。”

十七 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

一开始我没注意到那个人,直到他向我走来。他就像是一阵凉风,把焦躁的我吹得舒舒服服的,尤其是当他摘眼镜让我看到他那双清澈的双眸的时候,我更像是受了电击一般,浑身都是麻的,简直要晕倒。

但最后我还是挺住了,因为我身后不是一张床而是一滩臭水。所以我还是没晕过去。毕竟没带几件换洗的衣服。

一个梦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现实里。这种感觉你肯定没体验过吧?你应该感到幸运,因为这种感觉很好。总之我觉得我被他的微笑和甜言蜜语弄得晕头转向的。稀里糊涂地就跟他上了车,直到走了好久,我才想起埋伏在大树后面的徒弟。我让梦中人把车开回去,他照做了,可徒弟,已经不在那里了。打他的手机,却是欠费停机。TNND,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停机了,老天爷是故意给我找麻烦。我想徒弟也许只是去附近买包烟,一会儿就回来了,虽然我知道徒弟不抽烟,可我只能骗自己,我无法接受我跟徒弟走散了这个事实。虽然身边这个男的也能照顾我,可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十八 铺床拂席置羹饭,单鸟岂足饱我饥!

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看清楚他的长相,星目剑眉,有点像哥哥。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把他欣赏完毕,他就领着我往前面走去,然后我只能看到他的背。

“你是古人?”

“非也。”

“那为何这种打扮?”

“迫不得已也。”

“谁强迫你?”

“蝴蝶。”

“蝴蝶是谁啊?”

“姑娘是为何而来?”

“住宿。”

“既不是为解惑而来,就请不要多疑,更不要随便发问。”

好像刚刚刷过漆的朱红色的梁柱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光泽。门窗也是朱红色的,但那上面的漆多已剥落。反差如此之大,紫若暗想这庭院莫不是在装修?一进这院子紫若就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可前面那位好像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帅哥,总是一副沉默是金的嘴脸,让人好生憋闷。紫若不是多事的孩子,所以就没再说话。一边踩着那怪人的脚印,一边打量周围的事物。终于,那人停在了一间门窗敞开的房间门口。

“姑娘可以住这里,有什么需要,叫一声‘谢无逸’,在下便来。”

“有吃的没?我饿了哦。”

“哦,请稍等。”说完那人走进房间,从书柜后面取出一张弓。然后走到湖边,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目紧闭,好像沉醉在某种音乐之中。然而举目望去,周围除了鸟虫的鸣叫,再无半点声音,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突然睁开双眼,抬头,拉弓,松手。只听一声哀叫,半空中落下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鸽子般大小的灰色鸟儿。紫若暗道,哇噻!原来真的有惊弓之鸟。那人走回房间,把弓放回原处,又到隔壁去取一把斧头和一根干枯的大树干,放到那鸟旁边。刷!刷!刷!紫若还没看清楚,柴已劈好。然后那人又把斧头放回原处,出来时,手中又多了个三角形铁架子和一根三尺长的宝剑。他把柴在三脚架下堆好。便一手持鸟一手持剑像削苹果一样削那鸟的皮毛(看过天下无贼吧!葛优剥生鸡蛋那招也不比这人削鸟毛厉害)。

不一会儿,那鸟便被他削成了裸体。这鸟穿着羽毛挺好看,一脱光,整个就一胖妞(当然也可能是雄的,那鸟的性别还有待考证)。所谓人是衣裳马是鞍,那么鸟不用说就是羽毛了。那剑削完鸟毛竟丝毫不脏,开膛破肚,取出五脏六腑,再用剑把鸟串起来,放在三脚架上,接着便生起火来。我以为他会钻木取火。谁知道他竟然从怀里摸出个打火机,还是防风型的,上面画了个穿旗袍的美女。紫若觉得好玩,就搬了个凳子给他坐。一刻钟后,院子里便芳香四溢,那人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抓了一把粉末状的东西撒在那鸟香汗淋漓的身上。然后又从旁边的树上取下一个木桶,从湖里打了点水,把火浇灭。等那鸟不太热的时候,他把它递到了紫若面前:“吃。”

紫若早馋得咽口水了,接过鸟便毫不客气的狼吞虎咽起来。那人微微一笑,转身去清理湖边的垃圾,等他挖坑埋了鸟毛和未烧尽的树干后,鸟,就只剩下几根骨头了。紫若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道:“能不能再来一只?”

十九 大限即终兮,有合有离

“别等了,都这么久了,他不会回来的。”梦中人道。

“不,他是我徒弟,他不可能抛下我的。”

“呵呵,你这天真的丫头,就算他是你徒弟又如何?何况是你先抛弃他的。”

“我先抛弃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刚才你跟我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他呢?”

“刚才?刚才我一高兴把他给忘了。”

“呵呵,一高兴就忘了,他在你眼里算什么?别骗自己了,走,我带你去吃马豫兴鸡店的童子鸡。”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心里烦着呢,你饿你去吃吧!”

“哎!真是小姐脾气,那好,咱们等,站这么久累了吧,来,坐车上等。”

“不坐。”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只是突然没了徒弟心里难受,他却还在那里幸灾乐祸。越想越难受,徒弟也许真的在埋怨我抛下他不管呢!突然又想起了庄周的一段话:大块无心兮,生我与伊,我非伊夫兮,伊非我妻。偶然相遇兮,一室同居。大限即终兮,有合有离。人之无良兮,生死情移……

二十 床头放一册清谈渊明传,窗前抄几首清新杜甫篇

“鸟已经没有了,你若还饿,待我钓鱼给你吃。”

“嗯,那好,你快快钓来。”

只见那人又从柴房里取出一根小指粗的竹竿,竹竿上自缠有鱼线,线头亦早挂有钩。

“你先去屋里坐坐,喝点茶,看会书,待我去后院捉几条蚯蚓做鱼饵。”

“嗯,那你把鱼弄熟了记得叫我。”

“放心,你只管等着。”

紫若踏进屋里,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刚才搬凳子的时候虽然进来过一次,但是她一心想的只是凳子,根本没注意屋里的摆设。屋子不大,光线充足。一米宽的竹床让紫若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家是跟哥哥睡一起的,那床有近四米宽,占了大半间房子)。床边放了一个两尺见方的紫檀木桌子,桌上摆着几本经书。庄子的《南华经》放在最上面,中间夹了片竹叶,应该是书签。桌子另一面紧靠着墙,墙上挂了幅图,仔细端详,画的内容大概是“庄周梦蝶的故事”。看到窗台下的桌子上有茶,紫若便觉得口中干渴,端起来喝了一口。茶虽凉,余香尚存。喝完茶紫若顺手把窗台上的横笛取下来把玩。虽不会吹,但单是看着这精巧的玩意儿,也让人心旷神怡,笛子上还雕着两行蝇头小楷:自叹直钓无处使,笛声吹彻云山翠。紫若暗想,这小屋的主人还真是个雅人。

紫若突然觉得脖际凉凉的,顺手一摸,竟抓住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小青蛇。四下一看,发现自己仍旧躺在河边的草丛里,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

二十一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从中午等到傍晚,再到深夜。从人来人往等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仍旧看不到徒弟的影子。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我摸出手机,原来是表哥发来的短信。打开一看,只有五个字。但这五个字每一个都像一块大砖头,把我的心都要砸麻木了。回过神来,我立刻叫梦中人开车送我去车站,火车虽说已经提速了,但我仍觉得慢,因为那五个字是:父病危,速归!

由于没有直达杭州的火车,我只好先到苏州。在苏州站的候车大厅等车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邻座的一个女孩右手小指上戴了个跟徒弟左手小指上戴的一模一样的银制蝴蝶戒指。再看着女孩,清秀的脸庞,瘦削的身材,眼睛灵活得像小兽,睫毛很长。感觉挺面熟的,但又想不起来。

我回到家,得知表哥的手机被姑妈没收了。而姑妈是骗我的,父亲根本没病。

我以为父母会大发雷霆,训斥我一顿,谁曾想他们什么都没说。似乎根本没发生我离家出走这回事儿。这更让我郁闷,好像我可有可无似的。

唯一的变化是,不让我再玩电脑了。又让我把手机还给了表哥。等于让我彻底跟外界切断了联系。

表哥下岗了,买了把吉他,一边自学,一边教我。我也没萌生第二次离家出走的念头。不过也许是时候未到。什么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

一个偶然的下午,我想起了那天在苏州站的候车大厅见到的那个女孩,如果我没猜错,那女孩就是徒弟常念叨的紫若。因为我曾在徒弟的手机上看过她的照片。

然而一切都已成为回忆,时间久了,徒弟的笑脸在我脑海里渐渐模糊,直到无法辨认。而那个梦中人,再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至于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无法预料。我所能做的,只是顺其自然,把握好现在。起码,先把罗大佑这首名字叫做《童年》的歌曲的几个基本和弦练熟。

二十二 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

然而紫若不相信这是一场梦,怎么能有这么美妙的梦呢?或许真有那么个幽静的客栈,真有那么个奇怪的书生。已经入夜了,露水侵袭了紫若的身体。紫若这才发现,背上已经湿透了。那条小蛇仍捏在手里,是条温柔的无毒的蛇。江浩的姥爷住在深山里,紫若曾陪江浩在山里住过一年,对飞禽走兽都不陌生。紫若觉得,除了人,大自然的一切生灵都是那么的可爱。

看到四下无人,她脱光了衣服跳进水里。紫若喜欢洗冷水澡,这夜月朗星稀,小蛇流水青蛙。

嗯!除了紫若玩水的声音,就只能听到虫鸣蛙叫了。水很凉,紫若的皮肤很白很细腻。这丫头发育得快,七岁时就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现在的她更是具备了女人应该具备的所有东西。只是耻毛比较稀疏。有点像老人们说的白虎星。紫若身上有一股异香,是江浩说的,江浩喜欢看两样东西——书和紫若洗澡。这两样东西江浩一看就能入迷,甚至出现幻觉,好像吸毒一样。所以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江浩经常关上大门,让紫若洗澡给他看,紫若也乐此不倦。而这次洗澡没人看,紫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一会儿,也就累了。她披了件衣服,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上去。这时那小蛇仍旧在水里不知疲倦地转圈。水蛇在水里如同鸟在天空,甚至比鸟儿飞翔更好看。看着看着,紫若突然发现,这蛇不是在玩水,而是在写两个字。

二十三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想看官们应该猜出江浩离开清明上河园后去干什么了吧?如果没有猜出来也没关系,我正要讲。

阿盈那傻丫头随梦中人走后,江浩先是悲伤,然后觉得很好笑。仔细想想那其实是必然的结局。只是在事情没发生之前他不愿意相信罢了。好马配好鞍。郎“财”女貌才般配,自己一个穷光蛋,苦苦纠缠只会自取其辱。

他想起刚才要给家里打电话的事儿来,就去了电话亭。接着就像几年前听到的一样,他走后,紫若就消失了。

出了电话厅他急忙拦了辆出租车去了火车站,然而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却没有那张调皮的小面孔。回家!他告诉自己,要立刻回家。

摸了一下钱包,还有3000多块钱,手机欠费了,干脆卖了吧!他买了辆慢车的车票,为的是省钱。他晓得回到家后父母只会给他提供一点寻找紫若的线索,而不会给他一分钱的。而寻找紫若的路,似乎没有尽头。

这车是军绿色的,除了速度超级慢外,还没有空调,不过已经十月了,天已不是很热。值得高兴的是这车的窗户能打开,可以充分的领略大自然呼出的气息。

江浩靠窗坐着,对面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和一个肥胖的少年,显然是对父子。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眼里只有钱的男人。

他想如果自己出生在一个经济状况好点的家庭,或者说有一对爱自己的父母,那么可能他现在就不会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这里。

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哥哥。这个高才生,父母的心肝。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就是哥哥,夺走了父母的爱。不!不是哥哥!父母本来也是很爱江浩的,只是因为他没考上高中,只是因为他带来了紫若加重了他们身上的负担,他们才觉得江浩没出息的。他们两个每个月加起来才1500元的工资,还要供一个大学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多的。

那怪谁?怪自己吗?可是江浩不是出了本书吗?不是发表了几篇文章吗?虽然没得到多大名气,也没得到多少稿费,可是江浩不是在努力吗?

对,江浩是爱慕虚荣的。总渴望着一举成名天下知。希望着手中有花不完的钱。可他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能让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一点,能让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吗?

江浩突然想起了紫若对他说的话:哥哥,我不要你有多大的名气,也不要你有很多的钱,我也不想上学学什么知识。我只要你天天都陪着我。

江浩想,这次找到紫若,一定带着她离开家,隐居到山林里。食野果,饮山泉,与飞禽为伴,共鸟兽狂欢。或者找个有人的山,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再或者就去姥爷家,跟姥爷学打猎。再不写什么小说,再不争什么名利。

可是,可是紫若在哪里呢?

二十四 唤归来,西湖山上野猿哀

紫若看清楚了,那小青蛇是在写“西湖”两个字,这不是条普通的蛇哦,竟然能在水上写字。其速度之快,没看到的只能想象。

紫若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就对那蛇道:“你写的是西湖吗?”

那蛇听了紫若的话立刻停了下来,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沉了下去。

紫若连忙跳下水里捞它,水不是很深,紫若用脚踩用手摸。忙活了半天,没捞出那蛇,却捞出一个宝贝——一把玉箫。这箫有一尺长,婴儿的大拇指那么粗,通体呈青绿色。不知在水里浸泡多少年了。箫尾的孔上有摩擦的痕迹,应该系过绳子一类的饰物。箫内含满了泥沙。紫若找了个树枝把泥沙弄出来,再用水洗静,发现箫孔里雕刻着四个字——“易安居士”。

紫若当然听说过李清照,但却不知道她还有易安居士这个号。她想这大概是个宝贝,就装进了衣袖里。她想小青蛇写下西湖两个字一定是让我去那里,去了那里一定会有奇遇。于是她立刻上岸穿好了衣服,向火车站赶去。在候车大厅里,她发现邻座的一个长得很秀气的男生不住地打量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心想哥哥送我这礼物还蛮招人喜欢的哦。

二十五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回到家中,来不及跟父母解释,他就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房间。江浩相信一定能从房间里找出线索来。紫若在家是和江浩睡一间房里的。床上桌子上的东西跟江浩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书柜里少了几本书。

她一定会留个字条什么的吧?她一定会想到我会找她的吧?这已经不是儿时的捉迷藏。江浩对紫若的藏身之处一无所知。他把书全翻开,把抽屉里的东西倒出来,把床单枕头掀开,几乎把房间里所有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但仍旧没有紫若的纸条。他把手插进头发里,蹲在地上陷入了沉思。她会去哪里呢?世界上不就我一个人爱她吗?她不是也只爱我一个人吗?她怎么可以这样任性呢?

终于他累了,躺在了地上,然后他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上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苏州”。

他又好气又好笑,拎着满是尘土的包再次离开了家。

二十六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

已经改成柏油路面的苏堤让紫若觉得无从下脚,她索性停下脚步。既然寻不着什么奇遇,那就等吧!

反正西湖是已经来了。

但心能等肚子却不能等,不一会儿就饿了。紫若听江浩说过,楼外楼的东坡肉特好吃。可口袋里银子有限。再三思量,她还是去湖滨路路口的九佰碗老汤面馆吃了碗老火鸭仔面。

然后紫若去了阮墩环碧,由于是早上,小岛上人并不多。紫若到水边坐下,玩起了那支玉箫。紫若不会吹,但还是放在嘴边乱吹了几下,箫声清澈悦耳。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

正玩着呢,不知从何处走来一白发白须的老头。

老头道:“姑娘的箫能否借老夫玩一下?”

紫若道:“可以呀!”就把箫递给了老头。老头接过箫就吹了起来,箫声如泣如诉,摄人心魄。

紫若道:“你吹的这是什么呀?这么好听!”

老头道:“这是《广陵止息》,也就是世人说的《广陵散》。”

紫若道:“吓!你当我是小孩子啊!《广陵散》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老头道:“那是对常人而言,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紫若道:“那再好不过了,可是我这么笨,能学会吗?”

老头从怀里取出一本蓝皮线装书来,道:“有缘人看完此书,略加琢磨,就能吹出颠倒众生的音乐。”

紫若接过书来,道:“真的吗?这是什么宝贝书哦?”

说着看了起来。书无名,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道: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倦。可以道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与声音也……

待紫若看完,老头已不知去向。紫若欢喜异常,真想立刻见到江浩,让他看看这书,玩玩这箫。跟自己共享这份从天而降的厚礼。

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紫若想江山信美,终非吾土,不如归去。曾几何时,紫若已经把江浩的家乡当作了自己的家乡。杭州也没有直达江浩家所在的那个小县城的火车,于是像来时一样,仍旧要先去苏州。

二十七 忆江南,最忆是杭州

江浩是第二次下江南了,刚出书那会儿他来过一次,那时他还不认识阿盈。他是偷偷出来的。那次只是在西湖边坐了一晚上就回去了。

那次他去江南的动机很简单,只是因为看了王元之唯一的传世词作,那首两宋最早的小令之一的《点绛唇》: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然后穿了拖鞋就去了火车站,他本来是穿着球鞋的,但看那词之前他是在看一本外国小说,讲了是一个人穿着拖鞋流浪的故事。于是他就换了鞋。这显得有点虚伪有点东施效颦。有了形式却没有那意境。但江浩对此不以为然。只是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脚脏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紫若倒了两盆水才把他的脚洗干净。

那次没有在苏州停留,连苏轼赞誉万分的虎丘也没去。那次出走像是中了邪。用紫若的话说是吃饱撑的。

而这次他清醒至极,目标明确。那就是苏州火车站。果然,他刚走到出站口就看到紫若从另一个出站口走了出来。紫若也看到了他。

“又被你找到了。”紫若假装很失败的样子。江浩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眼泪像瀑布一样往下流。紫若连忙将他抱住。

“哥哥乖,不要哭,再哭打屁股哦!”

江浩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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