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脸上那惊恐的表情,他咆哮道:“你他妈的过来干什么?”
而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与别人进行搏斗,而且这些斗争通常都是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在最难以预料的时刻爆发。例如,他在梦里常常打拳击,而且经常会突然挥臂打到半睡半醒的母亲。又例如在车上,父亲最喜欢的事情是一边驾驶着他那辆绿色的柴油机奥兹莫比尔,一边随着磁带里放的音乐哼着劳拉?布兰尼根的歌。但是如果哪个司机超了他的车、挡住了他的路或者胆敢抗议我父亲的挡路行为,生活就会一下子阴暗起来。
有一天,父亲开车载我去剑桥俱乐部。他同时开始了一场与另一个司机的气势汹汹的竞赛。父亲停下来,下了车,让那个男人也从车里出来。但由于父亲挥舞着斧柄,那个男人拒绝出来,于是父亲就猛地将斧柄向那辆车的前灯和尾灯砸去,瞬间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还有一次,父亲用手枪指着另一个司机,而我坐在他的右边,他持枪的胳膊直直地伸过我的面前,枪的位置正好与我的鼻子齐平。我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没有动。我不知道那个司机做错了什么,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就像我在球场上击球下网一样,他也触犯了我父亲的大忌,只不过这次是关于汽车的。我感觉到父亲的手指正在扣动扳机,然后我听到那个司机猛踩油门跑掉了,随后就是我难得听见的父亲的大笑声——他笑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而我告诉自己我将永远铭记这一刻—我父亲大笑着,举着一把枪,而枪就在我的鼻尖下面—即使我活到100岁。
当他把枪放回后备箱,开动汽车后,父亲转向我,说:“不要告诉你母亲。”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即使我告诉了母亲,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反抗的话。难道父亲认为万事皆有可能吗?
在拉斯韦加斯一个罕有的雨天,父亲开着车载我去母亲的办公室接她回家。我正坐在横排长座的那一端,一边唱着歌,一边玩耍。就在父亲并入左车道准备拐弯时,一个卡车司机朝我父亲按喇叭,因为父亲显然忘记了打转向灯,而父亲却朝那个司机竖起了中指。他的动作如此之快,以至于他的手几乎打到了我的脸。那个司机冲父亲喊了句什么,从父亲嘴里则蹦出了一连串骂人的话。卡车司机停下车,打开了车门。我父亲也停下来,跳下车。
我爬到后座上,从车后窗向外张望。雨下得更大了。父亲逼近那个司机,那个司机挥拳一击,父亲迅速低下头,那一拳从他头顶扫过,紧拉着他又给了对方一个上钩拳。那个卡车司机横在了硬硬的路面上。他死定了—我确定。即使当时没死,他也很快就会死的,因为他正躺在马路中央,总会有车子从他身上碾过。父亲回到车里,然后发动车子载我离去。我呆在后座上,透过后车窗看着那个卡车司机,看着雨水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毫无感觉,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我转过身来,看见父亲一边咕哝着,一边对着方向盘左右击拳。在马上就要到母亲的办公室之前,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紧握拳头然后又松开,以确定他的关节没有受到损伤。然后他朝后座看过来,与我四目相对,但是似乎他正注视着的是玛格丽特,而不是我。他稍稍温和地对我说:“不要告诉你母亲。”
每当我考虑告诉父亲我并不想打网球时,这些时刻以及许多类似的时刻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除了对父亲的爱,除了想让他高兴外,我也不想让他心烦。我不敢。当父亲心烦意乱时,坏事情就会发生。如果他说我将以网球为生,如果他说我将成为世界第一,那么那就是我的命运,我所能做的只有点头同意并毫无条件地服从。我建议吉米?康纳斯或者其他任何人最好也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