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出远门前常跪拜姜太公,许愿说,保佑我今年挣多少多少钱,我将会拿什么什么礼品答谢。虽然许的愿不一定能兑现,人们跪拜的热情却不减。
村人不知道姜太公长什么样,就以电视剧《封神榜》里的为样品来想象、崇拜。人们也不知道姜太公家住哪里,每人就在自己心里设定一个地址,有在大路边某个石窠的,有在某株特别旺盛的树下的,还有的只是一块山坪子或是一个大路口。总之,多种多样得很,随便你在哪个旮旯玩耍,一不小心就能迈进姜太公的家里去。
我叔叔心中的姜太公家就在我们家房子左边,很简陋,一块平展的石头,背靠一丛茂盛的灌木。
每到大年三十日,吃晚饭前,叔叔都要去宴请姜太公。一壶红酒,一盘猪肉,一碗年糕,外加几样家常小菜,摆在姜太公“家”门口。烧香,燃放鞭炮,跪拜,然后开始许愿。叔叔一般都会说,保佑我明年娶上媳妇,漂亮一点的。然后他又说,保佑我明年多挣一点钱。最后说,请吃吧,多吃点,别客气。接着就沉默,仿佛在等待姜太公喝完酒、吃光东西。可是,我们瞪大了眼睛,死命看着,也不见盘碗里的东西减少。有时我们等得不耐烦了,不再对盘碗里的美食是否减少感兴趣,就纷纷说:“叔叔撤了吧,姜太公肯定吃饱了,我们想吃……”叔叔就狠狠地瞪我们,嘘嘘地赶我们走。
又一个大年三十晚,叔叔准备好了祭拜用品,去拜姜太公。还是老一套做法,稍有不同的是,我们姐弟几个没再做叔叔的跟屁虫。没有小屁孩跟着,叔叔的跪拜更加虔诚,他许诺的东西比往年更多,不仅许了一窝鸡,还把奶奶养的整头肉猪也许了出去。最后,叔叔跪着、把头枕在双掌上说:“我已经三十好几了,请保佑我明年遇见个称心的姑娘!”灌木丛里传来一声:哦。叔叔抬头看着灌木丛又说:“请保佑我明年比今年多挣些钱,好把姑娘娶进门。”灌木丛里再次传来一个:哦。叔叔来不及收拾盘碗等就餐用具,霍然起身,拔腿就跑。
叔叔三步两步跑到家里,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姜姜——太太太——太太公活活活活了——
惊魂稍微安定后,叔叔带领家人去了姜太公“家”,原来摆在石头上的猪肉和年糕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红酒,一滴未少。
姜太公复活的消息在村里不胫而走。没几天,我们家左边的那块石头就被视为神物,那里变得门庭若市起来。有时我们羡慕姜太公的口福,有时又对姜太公的肚子进行猜测,每天那么多人送吃送喝的,姜太公的肚子究竟有多大呢?
令人不解的是,有些人送来的美食,一点不见少,有些人的却明显见少。那些食物没见少的主儿不放心,只怕姜太公不吃他们家东西,愿望不会实现。于是他们悄悄议论,要不咱们许愿后就躲开,看姜太公会不会吃点?
于是,人们看见了姜太公的手,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伸了出来,纤细、瘦弱得如婴儿的手。人们不敢打搅姜太公拿东西吃,就悄悄地看着,屏住呼吸地看着。直到盘里碗里的东西被拿光,人们才走过去,又说一通自己的愿望和感谢的话。
那些目睹食物被姜太公拿去的人们,个个都显得兴高采烈,有个别还是蹦跳着到我家,好像专程来我家显摆的,说姜太公如何如何小心地拿东西,姜太公的手如何如何的纤细瘦弱……每当这时,我就看见大妹把她纤细瘦弱的双手往背后藏去,仿佛她手上有什么玄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