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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雄风逐鹿,不以成败论英雄

强势领导能够将企业带出困境,迅速崛起,但这样的领导,往往都会因为过于自信而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来。领导者的任性妄为,轻则给企业造成损失,重则给企业带来难以预料的混乱局面。

中国历史上有很多像赵武灵王一样杰出的君主,他们身前功名显赫,最后却落得惨淡收场,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处理好接班人的问题。尤其对家族企业而言,如何挑选合适的接班人,更是一个难以回避的棘手问题。

一、迎立秦昭王,向陌生市场进军

就在赵武灵王对中山国下手的时候,秦国发生了严重的内乱。

秦惠文王死后,即位的秦武王是个猛士。与赵武灵王的有勇有谋不同,秦武王嬴荡不喜欢脑子太聪明的人,所以张仪在他手下混不下去,开溜了;而像孟贲、乌获、任鄙那样的大力士却一个个都得到重用。

此后,秦武王亲率大军进攻韩国,然后挥师洛阳,直接杀到了周王室的太庙前。太庙前的广场上陈列着九个大鼎,乃是大禹所铸,象征着天下王权。秦武王来到象征秦国所在的雍州的大鼎前时,就想与手下的猛士们较量,看谁能把大鼎举起来。任鄙劝秦武王不要逞能,秦武王不听。孟贲先上,只把鼎举起了半尺高。秦武王为了显示自己的神力,于是亲自上阵,将大鼎举起半尺,然抬起动左脚,想要举鼎行走,不想右脚独力难支,身子一歪,大鼎落下,正好砸在右脚上。秦武王惨叫倒地,右脚粉碎性骨折,昏迷不醒。当天夜里就暴毙了。

右丞相樗里疾连忙赶到洛阳,命年轻的白起将秦武王尸体护送回咸阳,然后追究责任,将孟贲五马分尸,诛灭其族;奖励任鄙能够劝谏君上,升为汉中太守。

这时,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秦国大臣面前:秦武王17岁即位,死的时候只有21岁,一个儿子都没有;也就是说,秦国没有太子;没有太子,就等于没有合法的继承人。秦武王的生母惠文后想立秦武王的亲弟弟公子壮为王,而秦武王的庶母宣太后却想立秦武王的异母弟弟公子市为王,两派人马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领导是企业的核心,身为领导,切不可因为有一技之长而忘乎所以,在下属面前蓄意逞强。你的长项,恰恰最有可能成为你最终倒下的致命伤害。一旦你出现什么不测,带给企业的必将是混乱,也会给竞争对手可趁之机。

秦国的内乱持续了三年。后来,被赵武灵王派去秦国的楼缓派人来报,说秦国内乱以宣太后的胜利而告终,公子市很快就会成为新的秦王。听到这个消息后,赵武灵王决定暂缓对中山国的进攻,先对秦国下手:他一边派人告诉宣太后,说赵国准备迎立宣太后的长子,也就是在燕国当人质的公子稷回国即位,一边派人前往燕国迎立公子稷。而燕国也希望有一个亲燕的公子当上秦王,所以也很支持赵武灵王的举动。

“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于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史记·赵世家》

此时赵国的势头完全盖过了秦国:北边,赵国夺取了榆中(今陕西北部与内蒙古交界的河套地区),对秦国形成了压顶之势;南边,楚怀王也对秦国刚占领的汉中、巴蜀地区垂涎不已。而秦国由于三年的内乱而国力大衰,宣太后如果不立公子稷为王,赵国很可能就会联合楚国一起对秦国动手。

为了顾全大局,宣太后只好接受赵武灵王的干涉,立公子稷为秦王,也就是后来的秦昭襄王。宣太后深知公子稷是赵国用来左右秦国的棋子,因此以秦昭襄王年轻为由,重用自己的兄弟魏冉和华阳君芈戎,将秦国朝政牢牢掌握在手中。

身为企业的领导人,很多时候的很多决定,都是迫于形势。如果你不把权力抓在自己手里,权力就会落入对手手中。一旦被对手所操控,再想夺回权力就非常困难了。

魏冉是秦国历史上一位非常有名的铁腕人物,他在秦昭襄王顺利登基过程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史记·穰侯列传》这样记载道:

“……诛季君之乱,而逐武王后出之魏,昭王诸兄弟不善者皆灭之,威振秦国。”

在宣太后的支持下,魏冉出任咸阳将军,先是以武力镇压乱党,然后把在夺位中失败的秦惠文王的王后赶去魏国,最后将那些不服宣太后和昭襄王的王族公子都杀了,用铁腕手段一举将秦国从内乱中恢复过来。

而宣太后为了不让昭襄王受赵武灵王的控制,一方面将其架空,一方面对赵武灵王的“遥控”也是敷衍了事――堂堂秦国,从来都是我们欺负别人,几时受过这等气了。

宣太后和魏冉铁腕,可有人比他们更强悍。两权分立后,赵武灵王本打算从秦国北部防守薄弱、且已经被赵国占领的云中、榆中地区偷袭秦国。不过,赵武灵王绝非莽撞之人,他并没有急于出兵,而是采取了迂回策略:

赵武灵王先向秦国施加压力,逼宣太后任命自己的心腹大臣楼缓为秦国的丞相――这跟燕昭王派苏秦去齐国当卧底一样,是一出公开的无间道;楼缓赴秦,就是为了给赵国谋利,左右秦国君臣的决策。

正所谓弱国无外交。一个企业的地位,是由本身的实力所决定的。如果企业本身实力不济,为了生存,很多时候就不得不屈从于强势企业,还得忍气吞声的受其摆布。故而,要想挺直腰杆,首先就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实力才能赢得地位和尊重。

不过,让赵武灵王没有想到的是,他挑选和扶持的两位公子――燕昭王和秦昭襄王,后来都成了赫赫有名的雄主,成为赵国称霸天下的劲敌。

二、乔装入秦,刺探对手的情报

赵武灵王不但有谋略,更有胆色。他一看以宣太后为首的秦国管理层不那么听话,大有阳奉阴违之势,就打算再找机会收拾秦国。不过,赵武灵王没有冲动的发兵攻打秦国,而是决定先进行一番陌生市场的调查。

为了亲眼看一看秦国的真实情况,赵武灵王隐去身份,假扮成随从人员跟随楼缓入秦。一边走,一边沿途考察秦国的风土人情和山川地理,为将来进攻秦国探明虚实。

来到咸阳后,楼缓以赵国使臣的身份会见了许多秦国大臣。楼缓在前面海阔天空,赵武灵王就在一旁观察,对秦国大臣的情况有了最直观的了解。楼缓觉得赵武灵王随时有被人揭破身份的危险,于是就劝他尽早离开秦国,以免不测。

赵武灵王说,要走可以,但有一个条件――走之前,他要亲眼见一次昭襄王和宣太后。

楼缓强烈反对,因为此前秦国就有过扣留楚怀王和孟尝君的劣迹,各国君臣都不敢轻易入秦,唯恐有去无回。在秦国多呆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但赵武灵王也有自己的理由:首先,赵武灵王常年生活在军中,除了宗室贵族和几位重臣,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只有在少年时与魏襄王和韩宣王有过一次会晤,即使是燕昭王和秦昭王也都没有见过他。其次,他见昭襄王与宣太后,并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而是想亲眼看看这对母子的为人。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商场上,在职场中,只有亲自了解对方企业的境况,了解对方领导人的脾气和喜好,才能做出有针对性的决策。

于是,楼缓又极不情愿的充当起了赵武灵王的“托”,在觐见昭襄王与宣太后时又把赵武灵王带在了身边。谁知,昭襄王与宣太后都有着过人的直觉――在与楼缓谈话时,他们敏锐的发现,楼缓身后的那个高大随从气度不凡,且对楼缓并没有太多恭敬之意,于是就觉得很奇怪,因而转移了目标,试探着与他交谈。一番谈话下来,昭襄王与宣太后发现这个大个子的胸襟与见识相当了得,而在他们所掌握的情报中,楼缓身边并没有这样一号人物。因此,母子二人在钦佩之余,也对此人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我们说,一个人的服饰和打扮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度和神采,却很难刻意隐藏。尤其对习惯于发号施令、指点江山的人而言,其谈吐见识,更是会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

赵武灵王也是敏锐的,在交谈时,他就从昭襄王与宣太后的神情中发现对方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所以在随楼缓告辞后,便匆匆离开咸阳,返回赵国。通过这次冒险,赵武灵王也得出结论――昭襄王和宣太后都是厉害角色,因而嘱咐楼缓要小心应对。

与此同时,昭襄王和宣太后都认定楼缓的那个随从一定是赵国的某位王族重臣前来秦国窥探内情,因此又派人邀请楼缓与及其随从前往王宫赴宴。

到了晚上,楼缓如约赴宴。宣太后问白天那个大个子随从为何没有一同前来,楼缓回答说此人白天胡言乱语,有失邦交礼节,已经被遣返回赵国。宣太后当即断定,那个大个子就是胆大包天的赵武灵王,于是立即派出骑兵往各个关隘追赶。

而赵武灵王则因为开溜及时,侥幸躲过一劫,顺利的离开了秦国。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敢只身入境,而又从容离去。赵武灵王的勇气胆略,赵武灵王的不可思议,赵武灵王的强悍手段,让秦国君臣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惶恐。

然而宣太后和昭襄王也让赵武灵王对秦国有了深深的忌惮――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轻易对这个强大的邻居动手。因此,赵武灵王把扩张的方向对准了西北面。

可见,有效侦查,不但能切实了解竞争对手的真实情况,还能帮助企业领导人规避风险,及时做出战略上的调整。

三、出兵西北,恩威并施取佳绩

从秦国回来后的第二年,赵武灵王巡视新占领的雁门、云中二郡。

此前,赵武灵王在扶持秦国新君的同时,还以刚刚占领的榆中为据点,发起了对林胡的攻势。在赵军的强力打击下,林胡王被迫向赵武灵王求和,还献出了大批良种马。在得到品种优良的林胡马后,赵武灵王又招募了大量的林胡勇士,把他们编入到赵国骑兵中――而这两项,才是赵武灵王发动对林胡攻势的真正原因。

为了巩固对西北边境的统治,赵武灵王下令将属于贵族私有的、不在国家户籍之列的奴隶迁往九原(今内蒙古包头西北)和原阳(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东)的骑兵营地,让他们去为驻守在那里的骑兵服务。这个措施实际上也是针对权贵的――发配奴隶,就等于收缴权贵的私人武装,削弱权贵的力量。

六年后,西北边境大体稳定,赵武灵王决定继续对中山国用兵。赵军很快就夺取了中山国与代郡和燕国的边界,把其彻底包围在赵国境内。为了打破包围,中山国秘密派人与西北面的楼烦与林胡两个部族联系,想让他们与中山国夹击赵国的代郡。

赵武灵王正愁找不到对付楼烦和林胡的借口,于是立刻率大军迎击,不但把敌人赶出了赵国境内,还顺道夺取了楼烦林胡的大片土地,并在其故土上设立了雁门郡(今山西北部大同以北至内蒙古之间地区)和云中郡(今内蒙古大青山、黄河以南,长城以北地区),将楼烦和林胡赶往了大草原深处。

领导者的魄力、手腕、霸气、决断,是企业吸引人才,激发出员工巨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必要保证,一个强有力的决策者,也是企业保持强势发展的原动力。

楼烦王得悉赵军来犯,立刻派人联络林胡王,说咱们两家几次被赵国欺负,现在正是报仇雪恨、夺回失地的大好时机,约林胡王一起进攻赵武灵王的部队。但林胡王觉得自己的部落实力有限,便不愿冒这个险;楼烦王部下也劝楼烦王不要轻易招惹赵国。楼烦王不听,带着人马就去截击赵军。

两军遭遇,楼烦人见赵军军容鼎盛,便不敢轻举妄动。赵武灵王见状,就派使者把楼烦王请来,不但没有为难他,还十分关切的询问起了楼烦人的生活状况――赵国强大起来以后,楼烦部落就被赵军赶到了阴山以北,日子过得很不如意――然后表示,允许楼烦王率部重归河套故地生活。

楼烦王更是又惊又喜,能够回到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生活,原本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赵武灵王还允许楼烦骑士加入赵军,与赵国人一样建功立业。楼烦人早就知道赵国骑兵的地位高、待遇好,之前就有很多楼烦骑士偷偷前往赵军服役,于是,当时就有大批楼烦骑士脱离楼烦王,转而加入到赵军。

不过,赵武灵王的这些承诺都是有条件的:楼烦部落必须服从赵国的命令,更不许再劫掠赵国边境。楼烦王一算计,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划得来,便全盘接受了赵武灵王的提议。

在与竞争对手较量的过程中,我们不但要抢占对方的市场,更要收服对方的人心,不失时机的把对方的精英团队挖到自己的企业来,才是削弱对手最好的办法,

不久后,赵武灵王又收服了林胡部落,将楼烦、林胡两个部族上千里的土地并入了赵国的版图,然后沿着阴山山脉修筑长城,将整个赵国北部的防线连成一体。

收服楼烦、林胡具有十分重大的战略意义:

其一,基本解决了西北边患,使赵军能够腾出手来将矛头指向别的国家;

其二,一下子拥有了阴山河套这一重要的骑士和战马产地,大大增强了赵军的骑兵力量;

其三,使整个秦国北部都在赵国控制之下,有力的牵制了秦国的扩张。

可见,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不是解决外交问题的全部。优秀的领导人,要懂得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怀柔,而不是一味的猛打猛冲。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才能取得最佳的效果。

搞定楼烦和林胡后,接下来就是中山国。

赵武灵王即位以来,对中山国的战争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需要练兵时打它,需要立威时打它,转移国内矛盾时还打它。中山国就像个冤大头,偏偏卡在了赵国腹地中央,偏偏又遇上了赵武灵王这样一个百年一遇的雄主。于是,只好自认倒霉。

赵惠文王三年(公元前296年),赵武灵王发动了对中山国规模最大,也是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此时的赵国军力鼎盛、士气高昂,战斗也进行得很顺利,没过多久,赵军就包围了中山国的国都灵寿。中山国王见大势已去,只能开城投降,中山国就此灭亡。为了防止中山国遗民作乱,赵武灵王就把中山国王室迁往肤施(今陕西榆林);然后将赵国本土经由中山国故土通往晋阳和代郡的和道路修整一通,使原本被割裂成两块的赵国重归一统。

四、废长立幼,不要用感情取代制度

胡服骑射后,赵国国力迅速增强,一举跃升为能够与秦、齐、楚三个大国分庭抗礼的强国。就在这时,赵武灵王却做出了一件让天下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来:

公元前299年,当了27年国君的赵武灵王突然宣布将王位传给次子赵何,由心腹大臣肥义出任丞相辅佐赵何,把整个国家的内政都交给了年仅10岁的赵何,自己则号称“主父”,一门心思的打理起了赵国邦交和军事。

这就好比是一个企业的领导人,在领导岗位上干得好好的,却莫名其妙的把企业事务分成了两部分:让年轻的接班人提前挑起担子,负责企业的内部运营;自己则负责业务开拓和市场运作,在企业中搞两权分立,互不干扰。

但是按照权力的一般规律来说,最高决策者只能是一个人,尤其在封建集权制度刚刚兴起,民主决策尚未成型的时候,两权分立必定会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

那么,赵武灵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又为何要把王位传给年少的次子赵何,而不是已经成年的长子赵章呢?赵武灵王的“两权分立”,是否符合赵国国情呢?

事情还得从多年前的一桩异事说起:

赵武灵王一生中有两个深爱过的女人,一个是第一任王后韩夫人,也就是韩国的公主;另一个就是第二任王后吴娃。韩夫人出身王族,端庄持重,为赵武灵王生了长子赵章。赵章性情忠勇,是一个典型的燕赵猛士,不论在体格上还是性情上都有乃父之风,于是就被立为赵国的太子。韩夫人去世后,赵章就与其它王族公子一样在军中历练,赵章多次随从赵武灵王出征,不到15岁就在对中山国的战斗中独当一面,屡立战功,很快就成了赵军中的一员猛将,不论在军中还是朝野的声望都很高。

秦惠文王嬴驷去世后,或许是为了庆祝赵国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赵武灵王便兴致勃勃的带着大队人马外出郊游,然后在一个叫大陵的地方驻扎下来。这天夜里,赵武灵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梦见一个美貌少女一边鼓琴,一边唱歌。《史记·赵世家》是这样写的:

“美人荧荧兮,颜苕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

醒来之后,赵武灵王对梦中的那个美少女十分留恋,他觉得,光自己沉醉在如此美好的梦境还不够,于是就在第二天的酒宴上把这个梦对身边的大臣们说了,还绘声绘色的地讲述了美少女的样子。在座的有个名叫吴广的大臣(当然不是后来在大泽乡造反的那个)一听之下,觉得赵武灵王描述的美少女太像自己的女儿孟姚了,于是就找了个机会把孟姚献给了赵武灵王。赵武灵王一看,发现孟姚不论长相神态都跟梦里的美少女一模一样,而且也弹得一手好琴,唱歌也很棒。赵武灵王如获至宝,不但非常宠爱孟姚,还给她起了个很亲切的名字――吴娃。

很快,吴娃就成了赵武灵王的王后,三千宠爱系于一身,几年后便生下了赵武灵王的次子――公子赵何。而赵何也像他的母亲一样聪明乖巧,深得赵武灵王的喜爱。但是好景不长,在与赵武灵王共同度过了9个恩爱快乐的年头后,吴娃不幸去世了。

吴娃在短暂的一生里给赵武灵王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吴娃的死,对赵武灵王的打击很大;吴娃生前也不像别的女子那般恃宠而骄、要这要那,这让赵武灵王对吴娃感到很愧疚。赵武灵王给赵何起名为“何”,就带有“不论你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意思。直到临终前,吴娃才向赵武灵王提出了一生中唯一的要求――立赵何为太子。生前无欲无求的吴娃,把最大的心愿留到了最后;她要用自己的无欲,来改变儿子的一生。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一个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的老员工说出最后的要求时,身为企业的领导,一般都会尽力去满足他。正所谓无欲则刚,不把欲望表现出来,并不代表没有欲望,而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可吴娃去世前的遗言,改变了赵章的命运,也改变了赵武灵王的命运。很快,赵武灵王便废掉了已经被立为太子的公子章,改立吴娃的儿子公子何为太子。

实际上,赵武灵王也有自己的考虑:

赵武灵王是那种个人魅力和执行能力都超强的创业型领导,他很清楚自己的长项和优势在于为企业开拓市场,创造利润,处理企业内部事务则是他的短处。他的理想状态是扬长避短,借助分权,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具体业务和对外谈判中去,而不会被企业日常事务占去一大半精力,束缚住手脚。他让赵何接过企业内部运作的担子,就是要让他提前锻炼处理日常生产和行政事务的能力。另外,赵国是一个有着悠久内乱传统的企业,赵武灵王不希望等到自己年纪大了,无力控制局面时再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想在有生之年就能把企业的行政权平稳的过渡给赵何。

但是,让赵武灵王没有想到的是,从这一刻起,赵国内乱的种子已然种下,他人生的悲剧也已悄然注定。

赵何即位后,在肥义等人的细心辅佐下,在政务方面的进步很大,已然颇有几分明主的风范了。但是,每次见到英武威猛的赵章,赵武灵王都会感到深深的内疚。而赵章在无辜被废后,也是毫无怨言,一如既往的为赵国冲锋陷阵。因此,借着收服楼烦、林胡,平定中山国的机会,赵武灵王封赵章为安阳君,将北方的代郡划归他管辖,还派名士田不礼担任代相,前去辅佐赵章,用来填补心中对赵章的愧疚之情。

但是,事情坏就坏在这个田不礼身上。

田不礼是齐国的失势贵族,流亡赵国后一直希望能够东山再起。在被赵武灵王任命为代相后,田不礼觉得机会来了,一边对赵章施以最深切的同情和最真诚的关怀,一边向赵章灌输长幼有序的道理,对赵武灵王废长立幼的做法表示出强烈的愤慨。

赵章被废后,原本对王位已经不抱希望,只想当一名猛将,为赵国血染疆场,但是听了田不礼的煽风点火后,一想到赵武灵王对吴娃母子的宠爱,对自己的无情,心中的怨恨和不平就被熊熊点燃了。

身为企业的领导者,发掘和重用人才只是一方面,发现身边的小人,防范小人对企业造成危害同样重要。而像赵武灵王这样能识英雄(迎立燕昭王、秦昭襄王,重用肥义等人),却不懂得鉴别小人的领导,一定会为企业埋下巨大的隐患。

这时,有一个人敏锐的看到了潜在的危险,这个人就是李兑。他对丞相肥义说道:

“公子章?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史记·赵世家》)

意思是说,赵章是个有雄心的人,在朝野的支持者也很多,这样的人会没有私心吗?而田不礼这个人,也是“忍杀而骄”。这四个字用得非常精彩――忍,就是隐忍,就是在不得志的时候懂得委曲求全;杀,可以理解为杀气,就是在非常时刻会采取极端手段;骄,骄傲、傲气,不甘久居人下。一个既懂得隐忍,又不甘久居人下,还会在紧要关头铤而走险的人,还不是最危险的吗?可赵武灵王偏偏派了这样一个人去辅佐本来就有怨气的赵章。两人一旦走到一起,用不了多久,就会惹出大乱来。

然后,李兑又劝肥义道:

“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毋为怨府,毋为祸梯。”(《史记·赵世家》)

意思是,你(肥义)现在是赵国的丞相,肩负着国家的重任,要么提前准备,着手对付赵章和田不礼,要么称病不出,把国政交给公子成,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在政治斗争中,抉择取舍很重要,要么支持这方,要么支持那方,那些既不想得罪人,又舍不得权力地位的人,往往都没有好的结局。

但肥义不愿辜负赵武灵王的重托,拒绝了李兑的劝谏。

李兑觉得肥义难以幸免于难,于是就去找公子成商议,防备田不礼等人作乱。那么,李兑为什么要找公子成这样一个曾经反对胡服骑射的顽固派呢?

因为公子成是赵武灵王的叔叔,既是王族元老,又是军方实力派人物,在朝中和军中的影响力都很大,只有公子成,才能在变乱发生时压得住阵脚,稳定住赵国的局面。

惠文王四年(前295年),赵武灵王召见群臣,安阳君赵章也在其列。赵武灵王让惠文王赵何主持朝会,自己则在一旁观察群臣和宗室是否礼仪周全。当他看到赵章向弟弟称臣时,发现当年那个英武青年神色中竟有了几分萎靡,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赵武灵王这个人,善于观察、感情细腻,而且想法很多。喜欢谁,就会把全部心思放到谁身上――当年宠爱吴娃母子如此,现在愧对赵章也是如此。因此,他又有了新的想法,就是把赵国分成两国,让赵何在邯郸继续当赵王,而让赵章在代地也称王。

另外,赵何即位后,很快就进入了执政角色,大臣们纷纷团结在他周围,赵武灵王反而失去了往日的中心地位。赵武灵王是个渴望权力的人,而当初分权,主要是为了能够全力称霸北方草原,而今楼烦、林胡、中山国都灭亡了,赵武灵王就把目光转向了中原;而想要成为中原的霸主,就必须收回赵何的实权,重新掌握朝政,夺回曾经放手的权力。

所谓霸者无情,真正成熟的领导人,往往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出铁腕冷血的一面,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维护企业和团队的利益。而像赵武灵王的任性妄为,或许就是因为他在骨子里是个极度感情用事的人。然而一个成熟的领导者,更多的时候是需要用理智来控制自己的决断的。一旦控制不好,不但会让下属无所适从、人心惶惶,还会给企业带来动荡的祸根。

当然,赵武灵王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会让赵国陷入分裂,实施的难度太大,于是就开始在待遇上加倍的补偿赵章。赵武灵王的举动让赵何与肥义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但肥义觉得这只不过是赵武灵王在弥补赵章,而朝中的一些大臣见赵章重新得宠,也开始暗中与之往来。

不久,赵武灵王把要立公子章为代王的想法告诉了肥义,不想却被肥义否决了。赵武灵王本以为肥义会站在自己一边,于是就把讨封不成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章和田不礼。赵武灵王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刺激赵章与赵何相互争斗,然后以裁决者的身份重掌朝政。赵章与田不礼果然中计,决定采取行动。

很多人觉得,挑拨下属斗争是大部分领导惯用的手段――下属斗得越厉害,领导的地位越稳固,越是能够掌控局面;下属越是团结,领导越是容易被架空。可实际上,领导者若是沉迷于权术之道,而以牺牲企业的稳定和发展来换取所谓的“忠诚”与“控制”,那么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送走赵武灵王后,肥义立刻就把事情报告给了惠文王赵何。这时,公子成、李兑与另一位宗室重臣阳文君赵豹来见,都表示愿意站在惠文王一边。于是,肥义就让赵豹坐镇邯郸,不许外地军队入城;又让李兑与公子成拿着兵符驻扎在邯郸城外,以便随时起兵勤王。

在关键时刻,肥义选择以赵国的利益为重,而没有盲目的跟随对赵国有着巨大贡献、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却又肆意妄为的赵武灵王。肥义的选择,是懂得轻重的表现,但正如李兑所预言的,肥义的伟大,并没有给自己换来一个完满的结局。

五、困死沙丘,改革缺少接班人

不过,赵章与田不礼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对惠文王下手,而惠文王的严加防范也激起了赵武灵王的斗志。不久,赵武灵王就以出巡为名,让公子章与惠文王一同随行。

来到沙丘行宫后,赵武灵王让惠文王住一间宫室,自己与赵章住一间宫室。不久,在田不礼的谋划下,赵章就借用赵武灵王的令符,请惠文王前去议事。肥义马上觉得其中有诈,就吩咐将军信期严密保护惠文王,如果自己没有回来,就让使者立即通知公子成与李兑勤王。

赵章和田不礼见只有肥义一个人前来,就知道惠文王已有准备,于是将肥义格杀当场,然后又派使者去请惠文王。惠文王见回来的不是肥义而是使者,就知道事态有变,于是命信期逼问使者,肥义果然已经被杀害了。信期一怒之下杀了使者,与赵章及田不礼的党羽展开激战。不久,得到消息的公子成就与李兑率军赶到,很快就击败了叛军。田不礼逃往宋国,赵章则躲进了赵武灵王居住的宫室。

公子成、李兑、信期率军将赵武灵王的宫室团团围住。这时,李兑想请示惠文王如何处置赵武灵王与赵章,却被公子成制止了。公子成不愧为老谋深算,深通权谋之道:

作为最高领导人,惠文王很难下达诛杀父兄的命令,因为他怕背上恶名。如此一来,围攻前任领导人的责任就会落在公子成、李兑、信期等人身上,事后免不了要遭到追究;如果不请示,哪怕是把前任领导杀了,惠文王也只能与公子成、李兑、信期等人一起承担“干掉”前任领导的责任。

李兑与信期觉得公子成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派兵攻入赵武灵王的宫室,将赵章及其党羽诛杀殆尽。赵武灵王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杀,却是无能为力。

然后,公子成把宫室的仆从全部赶走,只把赵武灵王一个人软禁在宫里。赵武灵王英雄一世,几时受过这等屈辱,于是就想拼死一战。但公子成等人打定主意要将赵武灵王困死,因此只围不战,不许赵武灵王走出宫门一步。

三个月后,赵武灵王被活活饿死在沙丘宫中。一代雄主,就此殒命。

所幸的是,赵武灵王死后,赵惠文王也是一个积极有为的君主,赵国非但没有因为这次近乎“复辟”的政变而衰落,反而走向了另一个名臣良将辈出的时代。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赵武灵王最后的失败呢?

其一,改革需要一位强有力的领导者来首倡,但改革的深入,却需要一个团队乃至一群精英人物来共同谋划。胡服骑射之初,赵武灵王的改革尽管遭遇了很大的阻力,但仍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但是到后来,连他最坚定的支持者肥义也背叛了他,恰恰说明赵武灵王在决策时往往是一意孤行,听凭个人感情行事,这才导致了众叛亲离的结局。

其二,作为一个改革者和领导者,其主要工作应该是树立方向、确立目标,然后召集一批志同道合能力出众的人才,将具体事务交给他们去做。可赵武灵王却是大事小事一把抓,既要高屋建瓴的去说服反对者,又要冲锋陷阵在第一线,实在忙不过来了,就盲目的分权;分了权觉得不舒服,又想把权力收回,险些导致赵国的分裂。

其三,改革必须要有健全的制度来配合。卫鞅在秦国的变法之所以能取得成功,就是因为确立了“耕战立国”的方针和“以法治国”的制度。而赵武灵王所建立的功业,主要仰仗于他超强的个人能力,而没有形成有效的、可持续发展的制度。所以到最后,不但世族反对他,就连肥义、李兑这样出身平民的大臣也反对他,赵武灵王的半吊子变法,也被看成是心血来潮和意气用事。最后,赵武灵王被困三个月,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营救,可见选择让他“下台”是当时赵国管理层的共同决定,是赵武灵王咎由自取的结果。

其四,赵武灵王是个性情中人,他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在继承人的问题上表现得摇摆不定――传位给次子赵何,又觉得长子赵章受委屈;搞二王并立不成,便煽动儿子内斗;赵章夺权失败后,又把他保护起来,从而给了反对派对付自己的机会。

所以,我们说,赵武灵王的一生,是英雄的一生,他是一个杰出的创业者,通过胡服骑射开创了赵国一个全新的时代。赵武灵王的一生,也是令人扼腕的一生,他绝对不是一个出色的管理者,他的所作所为,注定了他的悲惨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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