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赛克斯究竟在哪儿呢?“应该让狼咬断你们的喉咙!”赛克斯咬牙切齿地诅咒道,“我要是也跟你们一样,我非叫你们叫得比这还吓人。”
赛克斯骂了几句后,把受伤的孩子在膝盖上放了一会儿,回过头去向后面追捕的人望了望。
但天黑雾浓,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人们的叫嚷声震天动地。“站住,你这个胆小鬼!”赛克斯见托比撒开两条腿已经开跑,便在后面喊道,“站住!”
一听这第二次吆喝,托比顿时停下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手枪射程之内,再说,处在眼下这种情境中的赛克斯可不是好惹的。
赛克斯咆哮道:“搭只手跟我一起抬这小子。”
托比开始往回走,可走得很慢。
“快点儿!”赛克斯喊道,“别在我面前耍花招。”
呐喊声更响了,赛克斯又一次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田野里,追捕的人已爬过了田野边上的篱笆门,有两条狗在前头带路。
“这下完蛋了,比尔!”托比叫道,“把孩子扔下,先逃命吧。”他说完拔腿就跑。赛克斯咬咬牙,又回头看看,便把先前裹住奥立弗的斗篷扔在孩子身上,自己沿着围篱跑去。
“来!”一个声音在后面颤声颤气地喊着,“品切尔!尼普顿!过来,到这里来!”那两条狗与它们的主人看来意见一致,已无意再那么拼命地追撵,听见叫它们回去,自然是乐得从命。那3个男人,此时已追了好一段路了,可还是决定停下来商议一番。
“我看,干脆说吧,我命令,”3人中体态最臃肿的一个说道,“我们必须马上撤回去。”
身体稍短却并非纤弱的一个说道:“翟尔斯先生说怎样,我就怎样。”
“我做事不想太没风度,先生们,”第三个人说,“翟尔斯先生是应该知道的。”狗正是此人唤回的。
“当然,”矮个子应道,“翟尔斯先生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反对的。”说句实在话,这位矮小的伙计看上去确实清楚他的处境,他十分明白这不是个很妙的处境,不值得再耽搁在这上面。说话时,他的牙齿一个劲儿地格格直响,想必是冻透了。翟尔斯先生说:“你害怕了,布里特尔斯?”
他答道:“不怕。”
翟尔斯先生说:“你倒会说谎,布里特尔斯先生。”
“你错了,翟尔斯先生。”布里特尔斯说。
“两位都别说了,依我看,我们都害怕了。”
翟尔斯先生道:“你是说你自己,先生。”
“我是说自己,”那人说,“处在这种情况下,感到害怕是理所应当的,没什么不正当的。我确实害怕。”
布里特尔斯说:“我也害怕。”
这些话都直言不讳,翟尔斯先生软了下来,他当即承认自己也心惊胆战。3人一并掉转头往回跑去。
这谈话的3个人中,两个是起先吓跑了盗贼的,第三个是四处补锅的匠人,他原本是在外面的棚户里睡觉的,却跟那两条杂种狗一起被惊醒了,就一起出来追赶盗贼了。翟尔斯先生是那座宅子里老夫人的仆役长兼管家,布里特尔斯是打杂的,他从小就侍奉这位老夫人。
黎明的脚步渐渐地走近,空气愈来愈冷,浓雾像滚滚的黑烟在大地上翻腾。奥立弗静静地躺着,不省人事,他还是在赛克斯扔下他的地方。
清晨已然来临。一阵骤雨落下,打在光秃秃的灌木丛中,奥立弗仍然昏迷不醒,无依无助。
一声痛苦的低吟打破了沉寂,这孩子呻吟一声后随即苏醒过来。他的左臂软绵绵地垂在旁侧,丝毫不能动弹,上面胡乱用块披巾绑着,那披巾已血渍斑斑。他虚弱得几乎坐不起来,等坐起来后,有气无力地举目四望,巴望着有人来救他,他疼得不住地呻吟着。他又冷又乏,全身战栗,想站起来,可从头到脚直发抖,又一下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长久的昏迷后,奥立弗又醒了过来,不久便觉得好像有许多小虫子在胸口蠕动一般,有些恶心,于是他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那种恶心的感觉仿佛在警告他在此躺下去是必死无疑的。小奥立弗头晕眼花,像醉汉一般,踉踉跄跄地拖着步子。他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几乎是下意识地爬过了几道栏杆。这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望望四周,不远处有座房子,他估计自己还能走到那里。离房屋越来越近了,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具体的记不起来了,可这房子的形状和外观他觉得很眼熟。
那不就是花园的围墙吗?昨晚上他就是在这里跪下给那两个汉子求饶的。这正是他们要偷的那户人家。
奥立弗认出了这个地方,他只想马上逃跑——恐惧使他刹那间忘却了伤痛。逃跑!可他连站都站不稳,能逃到哪去呢?他推了推花园门,门马上就开了,门没上锁,他跌跌撞撞地走过草地爬上了台阶,有气无力地叩门。此时,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就一下子瘫倒在地。
且说翟尔斯先生、布里特尔斯和补锅匠,此时正在厨房里喝茶吃点心。翟尔斯先生左臂伏在桌上,右手比画着,正一五一十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在场的人(尤其是厨娘和侍女两个)都屏息聆听。
“大约两点半左右,”翟尔斯先生说道,“要不就是快3点钟时,我不好肯定;我醒了,在床上翻了个身,就像这样,(说到此处,他在椅子里翻了个身,并拽了台布的一个角来盖在身上做被子用)我忽然听见有响动。”
听他讲到这里,厨娘脸色发白,叫侍女去把门关上,侍女叫布里特尔斯去,布里特尔斯又叫补锅匠去,补锅匠就只当自己不曾听见。
“听到了响动,”翟尔斯先生仍往下讲,“起先我想,怕是听错了吧。就又想睡着,哎,这回我又听到了响声,这下听得清清楚楚。”
厨娘问:“什么样的响声?”
“一种啪啪的响声。”翟尔斯先生答道。
布里特尔斯插了一句:“更像是磨碎机磨铁棍的声响。”
“你听见的时候是那样的,先生,”翟尔斯说道,“可我听见时是啪啪的声音。我把被子往下一推,就坐起来在床上细听。”“我的天!”厨娘和侍女异口同声地叫道,并把椅子挪近些,两个人挨得更近了。“现在我可听明白了,”翟尔斯先生接着讲道,“我就寻思:有人在撬门或者窗户,怎么办?我得叫醒布里特尔斯,免得他给杀死在床上,要不他脖子从两只耳朵那里给割断了他还不知道呢。”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布里特尔斯,他自己则眼睛都不眨一下,仍是望着那说话的人,满脸恐惧之极的表情。
“我一下子掀开被子,”说着,翟尔斯把台布一扔,直勾勾地瞪着厨娘和侍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衣服——”
“有女士们在座哩,翟尔斯先生。”补锅匠及时给他提了个醒儿。
“和鞋,先生,”翟尔斯先生朝他转过脸去,“拿起一支装好了子弹的手枪,我每晚上都把它连同餐具篮一起带上楼去的,我踮着脚轻巧地朝他的房间走去。我把他叫醒之后,跟他说:别害怕!”
布里特尔斯低声说:“是的,你是这样说来着。”
翟尔斯继续讲着:“我说:我们只怕都活不成了,布里特尔斯,不过你不要惊慌。”厨娘问:“那他到底慌没慌神呢?”
“一点儿也没有,”翟尔斯先生答道,“他很镇定——啊,对,差不多跟我一样镇定。”
侍女在旁插话了:“要是换了我,我肯定会给吓死的。”
“你是妇道人家嘛。”布里特尔斯说了一句,他胆子壮了些。“布里特尔斯说得不错,”翟尔斯先生点头称许,“除了这样,女人还能怎样呢?可我们两个是男子汉,于是我们拿起放在布里特尔斯的炉旁保温架上的一盏遮光提灯,黑漆漆地往楼下摸,瞧,就像这样。”
翟尔斯先生边说边起身离座,闭着眼睛走了两步,算是给他讲的故事配上了表演。就在这时,他惊得一跳,其余在场的人也都一样吓得要死,他慌忙又退回到椅子里。厨娘和侍女尖声叫了起来。
“有人敲门,”翟尔斯先生说,“谁去把门开开。”布里特尔斯遵命而行。他们隔着彼此的肩头战战兢兢地向门外张望,并未见任何可怕之物,只见可怜的小奥立弗疲弱至极,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勉强仰起头支着沉重的眼皮,默默地祈求他们的同情和怜悯。
“是个小男孩儿!”翟尔斯先生叫道,他勇敢地将补锅匠推到身后去,“这是怎么回事?——喂,布里特尔斯,你瞧,你认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