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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最初一段人生道路上的“渡船”

有一个人我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当我还是一个邋遢的小姑娘时,他就像细雨润土一样,滋润着我幼小的心灵。如今,几十个春秋过去了,我已经是人到中年,然而岁月的流水,却未曾涤去我的怀念,也未曾冲淡我的感情。每当想起他时,总是肃然而起敬意。因为,正是他——杨顺清叔叔,作为我最初一段人生道路上的“渡船”,在惊涛骇浪中,载着我度过了童年时代的激流险滩。

杨叔叔来了!

1978年10月的一天,我正在医院查房,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话筒里传来妈妈激动的声音:“你杨叔叔来了!”“杨叔叔?”我惊叫起来。哦,杨叔叔,他来了!我立即告假,火速赶回家里。

当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推着自行车迈进家门时,迎面走来一个矮矮瘦瘦的小老头。我低低叫了声:“杨叔叔!”就哽咽得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拉着他的手,兴奋地端详着他。距离最后一次相见,14年过去了。如今的杨叔叔,已经很老很老了,蜷缩着的身躯,比我还矮了半头;脸上密密的皱纹,就像老丝瓜皮;牙几乎全部脱落了;干瘪的嘴角抖动着,微微地绽出笑意。唯有那两只眼睛,虽然已经呈现出老年人的浑浊,却依然闪烁着我所熟悉的朴实而善良的神采。可能是由于进京瞻仰主席遗容吧,他特地穿上了一身新的、显得过于肥大的中山装;在胸前端端正正地别着一枚塑料名签,闪着“贵州代表团”几个金字。就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用目光询问着我。我知道他要问的都是些什么,但是家庭变化之大,十几年的曲折经历,岂能用几句话说得清!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正是他,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人,在那艰苦的战争岁月里,代替了我的爸爸和妈妈,用他那粗糙的手,抚育了我七年;用他那颗善良的心,温暖了我七年;用他那高尚的情操,陶冶了我七年;使我在漫天烽火,动荡不安的童年岁月里,虽受尽磨难却浑然不觉,只一味地享受着属于孩童的快乐。真的!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我都认为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引以为豪的是,那样早,我的心灵就在高贵情感的哺育下,萌发了它最初的嫩叶幼芽。

一个残废的老红军

杨顺清叔叔,是位老红军,与今天许多威名显赫的将军们一样,也经历过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他曾经当过战士、班长、排长。抗日战争时,在太行山,他的面颊和右腿负伤,成了残废军人,不得不离开战场,来到后方延安,先后担任过马夫、管理员、收发员等。以后,又被调来照顾我。

在此,我要郑重说明的是,杨叔叔——杨顺清同志,他始终是一名真正的革命战士,而绝非世俗所谓的“保姆”。

那个年代,正是革命战争最艰苦的岁月。革命队伍里的一切人,上自毛泽东,下至炊事员,都一律过着简朴的供给制生活,进行着极为紧张严酷的战斗和工作,哪里有可能去照顾孩子!孩子从呱呱落地的那天起,就由党——这个有众多子女的母亲抚养了。因此在各种各样的革命分工中,就有了一项抚养革命后代的工作。这是当时特定革命环境所产生的特定事物。这里没有雇佣关系,没有金钱的概念,没有尊卑之分,除了对党负责以外,没有任何私人的义务。杨叔叔,就是当时从事这项工作的无数同志中的一个。

王家坪的小女孩

那时,我们家住在延安王家坪。我还记得那一层层的窑洞,还有那一排排纸糊的也许是玻璃的方格子窗户,靠房根,摆着爸爸的宝贝——一盆金钱菊花。在他精心地侍弄下,居然开出了一朵金黄色的花朵。女孩子家爱美是无师自通,我掐了花儿戴在头上,为此挨了爸爸一巴掌。这是我唯一一次挨爸爸的打,那时我还不到两岁。

最早带我的是个愣小伙子,叫段民生。也许他有统率千军之才,抵挡万夫之勇,但他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去抚育一个两岁的孩子。结果,他就像对待连队战士一样对我进行“军事管理”。穿着连脚开裆裤,含着小手指的我,只得睁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来聆听他的那些虽无恶意,然而却是绝对听不懂的、像炸雷一般轰鸣着的训话。有时,多半是为了两岁孩子常犯的那些错误吧,反正,屁股上总难免挨几下子。他是四川人,爱吃辣椒,他也让我吃,辣得我直哭。他要是去挑水或干别的事情照料不到我的时候,就用绳子把我拴在小床柱上。在这样威严的“阿叔”面前,我就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鸟,既不敢哭,又不会笑。后来,他上前线了,英勇地牺牲在战场上,我至今想起他时,仍然怀着深深的敬意。

换来了杨叔叔,尽管我那时还很幼小,而杨叔叔已经是30多岁的人了,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说的话我全能听懂,觉得温和极了!他的表情我全能领会,觉得亲切极了!他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都是富有意义而又快乐的事情,我一下子就变得活泼起来,一天到晚用那五音不全的小嗓子唱“东方红,太阳升……”“风在吼,马在叫……”在杨叔叔这个“乐队”的伴奏下,还美滋滋地跳舞、扭秧歌。

男“妈妈”

最慈祥的妈妈,也不过像杨叔叔这样。他从来没有对我板过一次面孔,没有厉声说过一句话。在人前,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对我,却有着滔滔不绝的话。他常常会轻声细语地给我讲道理,话很普通,但却是作为一个农民和革命战士对人生最质朴也是最本质的看法。

1943年,正是顽固派严密封锁,边区军民面临严重饥荒的时候,为了我的营养,杨叔叔养鸡。有了鸡蛋就给我吃。还在房前空地上种了西红柿,那红红的、甜甜的西红柿就是我的水果。他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摇车纺线,然后拖着伤腿,来往60里路,到雀儿沟给我换西瓜、枣和梨。有时,他还一瘸一拐地到市场上去揽担子挑(挑柴、木炭……),为的是换些零钱,来补贴家用。

我的妈妈,当时在整风运动中被审查不准回家。这个所谓的家——即爸爸、杨叔叔及我组成的家,实际上完全靠杨叔叔勤俭操持着。若不是他,我们生活之艰难,是不堪设想的。清贫的父母,当然拿不出什么来酬劳他,他也从不计较,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儿童的判断,往往是最直观,也是最本质的。杨叔叔尽管目不识丁,却不妨碍他成为我人生的第一个启蒙者。是他,把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善良、诚实、宽容、同情心、信守诺言等等这些品质灌输给了我。

他这个“男妈妈”,是个“真丈夫”。

延河畔送别

1945年初,爸爸妈妈奉命到湘赣粤一带开辟新的抗日游击区。从西北到华南,几乎斜穿了整个中国,一条多么艰险的历程!在日寇占领区发展新根据地,又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很显然,无论如何是不能带我去的。妈妈为了新的战斗和艰苦生活,行前做了绝育手术,这样,我就成了父母的独苗苗了。

我至今还依稀记得延河畔送别的情景:阴霾的天空,低垂的云幕,刮着阵阵卷着黄沙的寒风。杨叔叔抱着我,伫立在路边。爸爸还是爽朗地笑着,大声地与送别的同志们握别,最后才来到我的身边,紧紧握了下杨叔叔的手,说声:“老杨同志,拜托了!”然后亲了我一下,就策马而去了。他走得是那样急急匆匆,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那情景真有点“风萧萧兮延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妈妈毕竟是妈妈。她看到我那欲哭而又不敢哭的可怜的小样,禁不住流下泪来。她深沉地对杨叔叔说:“老杨同志,我们这次去,有可能牺牲。如果万一回不来了,这孩子就当作你的女儿,你就把她带大吧!”杨叔叔挺直身板,一个立正,大声说道:“首长,你们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就这样,妈妈也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从此宝塔山下,延河之畔,朝朝暮暮,人们见到形影不离的一老一少,那就是老杨头和他的亮亮。

千里寻父

部队行至河南,日本投降,爸爸妈妈奉命转战东北。1946年,不知哪位好心人以爸爸名义发电报给中央组织部,请组织托人将我送至吉林省白城子(当时辽北省委所在地)。杨叔叔对组织上说:“孩子的父母临走前,把孩子交给了我,我要对亮亮负责到底,我不能离开她,我去送她!”

当时抗战的硝烟还没有散尽,内战的炮声又响了起来,我们于8月1号动身,刚来到延安机场,就碰到敌机狂轰滥炸,马惊得腾空嘶鸣,把我从箩筐里摔了出来。千里寻父的路,就这样开始了……

像绝大多数从延安出来的孩子一样,我的摇篮也是在毛驴背上的。我坐在箩筐里,摇啊摇,白天看白云红霞,晚上看月亮星斗,茫茫的黄土高原啊,哪里是你的尽头?

杨叔叔对我照顾得分外仔细,每当夜间走山路时,他就用绳子把我捆在毛驴背上,亲自牵着缰绳在旁护卫着。有一次,坐大马车翻一座山,杨叔叔怕出事,宁可背着我步行。果不其然,那辆大车翻到山沟里去了,我们总算免于一死。就这样,杨叔叔背着我,吃力地迈动着他那条伤腿,跋山涉水,朝行暮宿,走过了一条条西北高原的羊肠小道,翻过了一座座荒凉的黄土山岗,穿过了一道道森严的敌人封锁线,终于来到了同蒲线上。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火车。

我们满以为这下子可以坐上火车直奔东北了,哪里知道还要经历以后那么多的磨难呢!

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到处都是兵。我们好不容易挤进了一节闷罐兵车。里面挤得要命,黑乎乎的,分不出是白天还是夜间。我蜷缩在那儿,一个士兵的一条粗大的腿,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只得嘤嘤地哭泣起来。我第一次见杨叔叔发那么大火,他狠狠地推开那个大个子士兵,吼着嗓子大吵了一顿。车越来越挤,那些高大的士兵,对我来说简直是一座座大山,我被挤在夹缝中,都快窒息了。杨叔叔怕我被挤死,就抱着我,拼着九牛二虎之力,跳下了火车。这样,我们不得不放弃坐火车去东北的愿望,只好东碰西撞,走一程算一程了。

我们走啊,走啊!总算来到了华北重镇张家口,可是又赶上我军撤退,气氛十分紧张。我们搭上了一辆载货卡车,杨叔叔坐在车尾,双腿吊在外面,用他的背来为我挡风御寒。当汽车开过大桥时,他回头看我,只见我站在他背后,两眼泪汪汪的。原来车装得太满了,就连我这么个小不点的人儿,都没有个空隙可以坐下去。杨叔叔心疼了,毫不犹豫地抱着我跳下车来。这时已是深夜,无处投宿,杨叔叔就将行李铺在田野上,让我睡下,他守着我直到天亮。第二天我就病了,一连几天发着高烧,滴水不进,整天讲着呓语,是得了肺炎。那时正是撤退的紧张关头,天天敌机来狂轰滥炸,杨叔叔急死了,他几乎绝望了,握着我滚烫的小手,泪流满面地说:“亮亮,见不到妈妈了,怎么办呢?”

在他日日夜夜的护理和照料下,我的病终于慢慢好了起来。这时天已经冷了,转眼就要进入严寒的冬季。杨叔叔见我大病初愈,体质虚弱,再也经受不了严冬的侵袭和路途的颠簸,就决定到崔家庄过冬(那是我们的根据地)。我们借居在老乡家里,生活非常艰苦,但是杨叔叔总是千方百计地给我换点细粮吃,甚至不惜花钱,让我到饭馆去吃顿好的。每逢这时,他总是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我吃,而他自己一直吃粗粮和咸菜。他还买了棉花和布,用一双战士的粗手,一针一线地为我做了棉衣、棉裤。虽然不太好看,但是穿上去是多么温暖啊!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又开始了新的艰苦行程。这时解放战争已经全面打响,根本无法穿过敌占区直接进东北,只能绕道而行。我们从河北经绥远来到山东,从烟台坐船到大连。我还记得那条悬挂在船舷边的摇摇晃晃的绳梯。杨叔叔用背带把我捆在背上,吃力地攀登上去。我第一次见到了海,在杨叔叔背上看到了那无边无际的滔滔大海。从大连又漂流过海到朝鲜,然后坐了五天的火车,经图们江再次折回中国境内,又穿过辽宁和黑龙江,终于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当时的辽北省省会白城子。这时已是1947年初夏了,我们这一老一少,在战火纷飞的路上整整颠沛流离了一年之久。

我们从延安出来时,除了一张组织介绍信,分文未带。我们是一面行路,一面筹款。无论走到哪里,人们只要一听是一个远离父母的革命后代,不管认识不认识我的父母,都会热情地给予帮助和照顾。否则,在那样的战乱年月,一个残废人,领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要穿过七个省份,行程上万里,如果没有党的关怀,没有革命同志的照应,没有人民的帮助,我们早就抛骨荒郊了。

回到爸爸身边

我终于回到了爸爸的身边。我至今还记得初见爸爸时的情景:哨兵进去通报后不久,就见从大院深处跑出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中等个穿军装的人,瘦削的面颊,络腮胡子,两道浓黑的眉毛,一双锐利的眼睛。我一见他就不由得害怕起来。当他兴冲冲地一把抱起我时,虽然满脸是欢笑,却把我吓得哭了起来。杨叔叔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他说:“亮亮,这就是你爸爸啊!”爸爸热烈地握住杨叔叔的双手,“感谢你!老杨同志,你辛苦了!我们一直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还以为你们早已不在人世了呢!”这时,旁边一个高个子叔叔(高鹏司令员)笑着说:“我也是乘这列火车刚回来的,我看到了你们,但是我哪里会想到这是陶铸同志的小女儿呢?我还以为是逃难的呢!”说得大家都笑了,我们这才意识到,我们蓬头垢面,肮脏不堪,虽然已是初夏,还穿着棉衣,破破烂烂的,确实跟叫花子一般。

当爸爸抱着我,往院里走时,我一直频频回头,在人群中寻找我那亲爱的杨叔叔。只见从不流泪的杨叔叔,此刻正用手掌揉擦着眼睛,泪水从粗黑的指缝间流下,那滴滴的泪水啊,……我越发哭得伤心起来。我当时很生这个胡子拉碴人的气,我认为他把我从杨叔叔身边“夺”走了。进到屋里,见墙上挂着一张我的相片,原来爸爸妈妈以为我已不在人世,特地放大了两张我的相片,一人一张,以作纪念。

我到达白城子的时候,妈妈正在前方,所以当时没见到她。这天晚上,爸爸、杨叔叔和我,三人摆开了“龙门阵”。杨叔叔光是咧着嘴憨笑。“老杨头千里送亮亮”的故事,还是由我叙述给爸爸听的。爸爸一面听,一面用感激的眼光看着默默不语的杨叔叔。最后,他笑道:“亮亮,你这么小就出过国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你走过的地方多呢!”第二天,爸爸逢人就得意地说:“昨天晚上,我跟我女儿聊了六个小时。”人们听了都暗自好笑:这个陶政委,跟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哪来那么多的话说?

相册里,至今我一直珍藏一幅照片,是初到白城子时,我跟杨叔叔的合影。我俩都穿着黑色的新制服,新理的头发,整齐而又带点土气。他端端正正地坐着,我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两人还手拉着手,全部神态和表情,还没有脱掉一年来流浪生活所遗留的惊悸。

回到爸爸身边后不久,爸爸就患了急性风湿性关节炎,全身关节肿得很厉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加上他过去在监狱中得的肺结核复发,整天咯血不止。见此情景,杨叔叔不忍离去,他继续留了下来。

我们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家庭,这个家没有妈妈,却由一个小老头来行使主妇的全部义务;他上要照顾重病的爸爸,下要抚养幼小的我,他成为我们这个家真正的支柱和核心。

离别——重逢

由于战争的关系,我不得不多次转学,哈尔滨、沈阳、北京、天津、武汉。每换一处,杨叔叔就到我的所在地去照顾我。他白天送我上学,晚上又接我回家;上课时他站到窗口看我读书;游戏时他就站在操场边,抽着烟袋锅,笑眯眯地望着我玩耍。无论他还是我,都无法设想会有分离的一天。

1950年,我已九岁了,杨叔叔也已经是40多岁的人。有一天,爸爸对杨叔叔说:“老杨啊,你已经把亮亮带大了。过去几次想变动一下你的工作,你都不依,这次确实要考虑一下你的安排了。陈鲁固同志要去贵州,你跟他一块儿回老家看看吧!若还有家,那再好不过,若已经没有家了,你年纪这么大了,就再成个家吧!”

杨叔叔就要离开我了。那几天我哭得跟泪人似的,杨叔叔也是三餐不思。临走他还把仅有的一点积蓄赠给了我(爸爸让我用这钱买了公债)。爸爸摘下全身唯一值钱的手表赠给了杨叔叔。

杨叔叔回贵州后,又找了个老伴,安了个小家,有了两个儿子。他先后担任过指导员、公园管理员、幼儿园管理员、交际处管理员……总之,哪儿需要就去哪儿,从来不计较名利得失。

1964年,我因病由上海回广州休养,爸爸说:“很久没有见到老杨了,趁你这次养病,把他接来团聚一次吧!”我高兴极了,亲自到车站去接,并且安排他住进当时最高级的珠江宾馆。妈妈责备我:“为什么不接到家里来住,难道他不比家里人还亲吗?”于是我陪同妈妈,又把杨叔叔接回家来。爸爸迎上去紧握着他的双手,说:“老杨啊,你还是老样子,保持了革命本色!”

爸爸让我们去合影留念。照相馆的摄影师问道:“你们什么关系?”“父女俩!”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觉得唯有这句话,才能最准确地表达我与杨叔叔的关系。

也就是这次,爸爸嘱咐我,将来一定要把杨叔叔的形象写出来。可是,一直到19年后的今天,我利用住医院的空闲,才着手完成爸爸、同时也是我的夙愿。

生者与死者

如今杨叔叔还健在,已经是70多岁的老翁;可是,爸爸却含冤九泉12载了。杨叔叔和爸爸,在经历、气质及性格上是那样的不同:一个是炽热、明快、急躁、激烈;另一个是柔和、含蓄、敦厚、谦恭。但是他们又是那样的相似:他们都无私无畏,无限忠于党和革命;他们活着是为了别人的幸福,从不考虑个人得失;他们认为对社会应该是“给”而不是“拿”。无论是爸爸陶铸,还是杨叔叔,仅仅是职务上的不同,就实质而言,他们都是人民的公仆,这难道不是最伟大最荣誉的称号吗!有一次,一位受人们尊敬的中央首长,从北京去贵州检查工作,见杨叔叔在扫院子,还以为是个清洁工。待了解到他是1935年的老红军时,不禁大为惊讶,并由衷赞叹。

一个人的价值,绝不是他的地位所能决定的。有时一个小人物能够影响历史的一瞬间,有时一个死去的无名者比活着的英雄有更伟大的贡献。默默无闻,并非无所作为。就像空气那样,无所不在,无人不需,却又是无人能见,无人介意。然而对人的生命来说,空气不比黄金更贵重么?杨叔叔的一生,仅从他的外表和职务而言,的确毫无惊人之处,直到现在他所拿的工资还没有我多,在任何场合,他都不会为人们所注意;但是他却是一个真正的人,纯粹的人,高尚的人!是我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他那宽厚博大的胸怀,将永远温暖着我,激励着我。

祝福你长寿健康,我的杨叔叔!也请你——我的爸爸静静地长眠吧!我将永远,永远怀念你们——一个亲爱的生者,及一个亲爱的死者!

(陶斯亮,1983年初秋追记于北京)

又记:20年后,我再次来到杨叔叔家乡——贵州清锁,在杨叔叔新墓旁立了一个碑,前面刻着“恩重如山”,后面刻着“平凡圣人”,当地人称这块碑为“感恩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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