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咱等不及了——现在你就得下令,打开皇宫大门!”
“常将军,你身为大将,怎么可以忘记军纪和皇上的再三嘱咐呢?”“哼,什么军纪不军纪的!抢夺民财、民女是违反军纪,抢他娘的鞑子的女人是战利品,算得什么违纪?你不开宫门,难不倒谁,我的人会把门劈开!”常遇春扭头向外走去。
“站住!”徐达将节钺取在手中,怒喝道,“皇命在此,谁敢进入皇宫一步,定斩不饶!”
“好!”常遇春不得不站住了,“大将军,你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我说不过你。可是,我们还有皇上呢,你等着吧,我要叫皇上评评理!”说罢,常遇春一跺脚,愤愤地走了。
后来得知,常遇春还真向朱元璋告了徐达一状。
14
月十五日,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右副将军冯胜、偏将军汤和、平章杨璟等,统率大军西取山西。常遇春率军南下取保定、真定,然后自娘子关西进。冯胜、汤和自河南府渡黄河取怀庆,自南向北攻取泽州、潞州。
十一月中旬,元将王保保遵照元主自开平发出的指令,从太原出雁门关,经居庸关进攻北平(明朝改元大都为北平府)。兵法云:避实击虚。王保保率大军远出,太原必然空虚。何不乘其不备,直捣太原?彼若西还自救,亦必自投罗网。于是,徐达亲率大军,直趋太原。北平由都督孙兴祖率六卫之师镇守。
王保保来到怀来,得报太原告急,果然掉头回救。然而,等王保保回到太原,他的部将豁鼻马早已被明军策反。十二月初一深夜,城内突然多处点火,同时四门洞开,常遇春率部呼啸而进。正在灯下书写防城手令的王保保慌急之下,只穿上一只鞋,便在十八个亲兵的护拥下,骑马夺路逃走。常遇春一直追击到忻州,方才收兵。王保保逃向了甘肃。
太原城顺利到手,豁鼻马以下四万余众,全部归降,山西一举平定。
第二年三月,大军渡过黄河进人陕西作战。克西安,下风翔,宛如秋风扫落叶。守将李思齐远奔临洮,张思道据守庆阳,不敢出击。庆阳城防坚固,攻击比较困难,徐达采取困而不打的战术,偏师围困庆阳,主力西击临洮。沿途收复了陇州、秦州,直逼临洮城下。守将李思齐被迫投降。张思道得知临洮失守,逃到宁夏投靠王保保。他的弟弟坚守庆阳,被困三个月后,终于被攻下。
至此,陕西全境平定。
洪武二年(1360)四月,朱元璋命副将军常遇春率偏将军李文忠出师塞北,攻打元朝老巢——开平。六月初三,开平顺利被攻克,元顺帝再次逃往和林。常遇春一直追逐了数百里,方才收兵。惜乎,在回军途中,常遇春猝然病死在一个叫柳河川的地方,年仅四十岁!
十年征战猛如虎,一朝马革裹尸还!常遇春勇猛无畏,战功赫赫,不愧是一员虎将。朱元璋曾夸他能率十万之众横行天下,故有“常十万”之誉。可惜,这位虎将有一个“痼疾”——贪色。出征途中也要有美人陪伴,否则,便觉酒饭无味,长夜难度。也许正是不知厌倦地贪色纵欲,掏空了他健壮的躯体,以致葬送了如日中升的英雄业缋!常遇春生前封鄂国公,死后追封为开平王。不仅战功勋爵冠绝一时,而且是惟一保住晚节的大将。就这一点来说,他的早逝也是一件好事。
王保保败退西北后,依然打着元顺帝的旗号,并且不断在边境侵扰。洪武三年(1370)正月,朱元璋再次派徐达为征北大将军,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冯胜为右副将军,邓愈为左副副将军,汤和为右副副将军,再次征讨。大军兵分两路,同时出击:徐达出潼关,自西安捣定西,直击王保保,李文忠则北出居庸关,向和林进击,追歼元顺帝。
四月初八,在甘肃定西县北沈儿峪,徐达大败王保保,擒获其王公、平章等官员一千八百余人,士卒八万,马五千余匹。王保保仅携眷属等少数人北遁和林。大明军威远震西疆,河州以西,吐蕃、朵甘、乌斯藏等部落皆望风归附。
四月二十八日,在位三十六年、五一岁的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在仓皇北逃中死于和林以北的应昌。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嗣位。五月十六曰,左副将军李文忠自开平趋应昌,元嗣主仓皇北逃。他的儿子及后妃、诸王、官员数百人,兵民五六万人被俘。元朝残余势力受到致命的打击,几近灭亡。六月二十日,大喜过望的朱元璋,以“沙漠平定”,诏告天下。
15
武三年十一月初七,征虏大将军徐达、左副将军李文忠凯旋班师。朱元琢亲自到龙江关迎接慰问。
一见圣驾光临,徐达等急忙匍匐在地,高呼“圣躬亲临,皇恩浩荡!”朱元璋走下车辇,亲手拉起伏地谢恩的徐达等人,激动地说道:“大将军及众位将军,快快起来。尔等远征大漠,倍极辛苦。如今鞑虏已灭,北疆平安。卿等功勋卓著,名垂青史,朕心实喜。”
“吾皇圣明,万岁,万万岁!”徐达等再次跪倒地上谢恩,“鞑虏覆灭,仰赖大明之天威,皇上谋划之英明。臣等为大明效力,自当冒死驱驰,何敢言功?”
“众卿快快平身,上马回府休息几天,朕要隆重庆贺,并重重地赏赐尔等。”
十一月一日,洪武皇帝朱元璋驾临奉天殿,举行庆功盛典。他坐在盘龙椅上,满面春风地说道:
“自起兵以来,诸将跟随朕躬,披坚执锐,征讨四方。死伤劳瘁,令人感伤。战功辉煌,功不可忘呀!如今,天下既定,到了爵赏的时候了。”说到这里,朱元璋停下来环顾一大片跪在地上的文臣武将,加重语气说道,“今天爵赏的高低,皆是朕自己所定,至公而无私。如,御史大夫汤和,与朕同里,结发相从,屡建功劳,然嗜酒妄杀,不遵法度;赵庸跟随平章李文忠取应昌,功劳不小,可是放纵奴婢,废坏国法;廖永忠战鄱阳时奋勇忘躯,与敌舟抗拒,朕亲见之,可谓奇男子。然而,曾使亲信儒生窥朕意向,以邀封爵;佥都督郭兴不奉主将之命,不守纪律,虽有功劳,不足掩过。此四人本应封‘公’,但只封为‘侯’。平章李文忠,总兵应昌,逐前元太子远遁漠北,获其皇孙、妃嫔、重宝,悉归朝廷,此功最大;御史大夫邓愈,自幼相从,屡更任使,虽经摧挫,口无怨言。此二人者,宜列公爵。左丞相李善长,虽无汗马之劳,然事朕最久,供给军食未曾缺乏右丞相徐达,与朕同乡里,朕起兵时即相从,征讨四方,摧强抚顺,劳勋殊多,此二人虽已列公爵,宜进封大国,以示褒嘉。朕悉数据功定封,并无私心。如爵不称德,赏不酬劳,卿等可以当廷议论,而后不得说东道西。尔等谁有话说?”
“皇上所定封赏,至公,至明。臣等同心折服,并无异议。”下面传来一片赞锴之声。
接着,由太监宣读封爵行赏圣旨。计封公者六人:特进李善长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由宣国公晋封为韩国公,特进徐达为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参军国事,由信国公晋封为魏国公,常遇春之子常茂以其父之功被封为郑国公,李文忠为曹国公,邓愈为卫国公,冯胜为宋国公。封侯者共二十八人:汤和中山侯,唐胜宗延安侯,陆仲亨吉安侯,周德兴江夏侯,华云龙淮安侯,顾时济宁侯,耿炳文长兴侯,陈德临江侯,郭兴巩昌侯,王志六安侯,郑遇春荥阳侯,费聚平涼侯,吴良江阴侯,吴祯靖海侯,赵庸南雄侯,廖永忠德庆侯,俞通源安南侯,华高广德侯,杨璟营阳侯,康茂才之子康铎蕲春侯(康茂才死于西征途中),朱亮祖永嘉侯,傅友德颍川侯,胡美豫章侯,韩政东平侯,黄彬宜春侯,曹良臣宣宁侯,梅思祖汝南侯,陆聚河南侯。不论封公还是封侯,各给铁券,子孙世袭罔替。
朱元璋是个记忆力特别强的人,尤其是对于有忤自己的人和事,更是耿耿于怀,牢记不忘。他在训谕时所说的汤和“嗜酒妄杀”,是指十多年前,汤和在常州酒后出怨言:“坐屋脊,左右顾”的往事。而说廖永忠窥朕意向,以邀封赏,则暗指瓜步沉舟的那个“意外”事件。
第二天,李善长、徐达率领文臣武将进宫谢恩,朱元璋在华盖殿接见。赐坐之后,他谦逊地说道:
“今天成就一统之业,都是各位爱卿的功劳呀。”
徐达等将领赶忙起身跪地叩头,齐声说道:“臣等起自田垄,风云际会,有幸追随陛下。每次征战,无不是遵循陛下的胜算。用兵次第,如掌运指,待战事结束,竟至不差毫分。这是天赐皇上圣智,非臣愚等之所及。”朱元璋掩饰着得意,再次谦逊地说道:“朕与卿等初起乡土,本图自全,并非有意于天下。渡江以后,见群雄所为,强者纵于横暴,弱者不能自立,或荒淫于妇女,或贪残于货宝,剽掠嗜杀,徒为百姓之患。张士诚恃其财广,陈友谅恃其兵强。朕独无所恃,惟有不嗜杀,布信义,守勤俭,如果说有所恃,那就是诸将同心,共济艰危,故来者如归。你们说,是这样吗?”
李善长率先答道:“今日大明广有四海,江山如磐,乃是天命所归。也是得之于吾皇的天资聪睿,爱生民,行仁义。”
朱元璋手捋疏须,嘴角上提,声音柔和地继续说道:“当初,仗该怎么打?曾有人劝朕先打张士诚,认为士诚近而友谅远。若先打陈友谅,张士诚必乘我之后来犯。殊不知,陈友谅志骄而剽悍轻死,张九四器小而狡猾怯懦。志骄则好生事,器小则无远图。故与陈友谅的鄱阳之战,宜于速决。朕料定,张九四必不能越苏州一步援助陈友谅。倘若先攻张九四,则苏州并力坚守,陈友谅必定空国而来,朕只有撤苏州之围而阻击。那时,两面应敌,疲于奔命,胜负实难预料。二寇既除,兵力有余,再北伐中原,方能稳操胜券。北伐之初,有人劝朕,荡平群寇再取元都;尔等又想直捣元都,兼举陇蜀。但两者皆不合朕意。朕所以命尔等先取山东,次及河洛,至潼关便止兵,是因为王保保、张思道、李思齐等百战之将,仍在负隅顽抗。追逐太急,则并力抵抗,反而不能轻易取胜。故出其不意,击其不备,毅然挥戈而北。果然,元兵落胆,大都不战而得。然后挥师西征,张、李绝望势穷,不战而克,王保保却力战不屈。当初若未平元都而先与之角力,他们的希望未绝,困善犹斗,声势相闻,则胜负未可知也。”理由雄辩,滔滔不绝。洪武皇帝朱元璋对于即将过去的征战杀伐,作了不容辩驳的总结。无庸置疑,经过十多年的学习磨炼,朱元璋已经成长为一个杰出的战略指挥家。但他把全国平定,大明江山一统,完全归结于自己的料事如神,英明决策,则不止是掠美,且有贪功之嫌。谋士刘基、陶安等人的运筹帷幄之力,将士们的流血牺牲之功,不过是在嘴上说说而已。在朱元璋的心里,只有煌煌皇位,无比英明的朕躬!臣下们的智慧功劳,已经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从此以后,谁人敢于对荣膺天命的朱皇帝,产生半点怀疑或者腹诽,那就无异于犯上作乱、自寻死路,朱皇帝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神州的新主宰洪武皇帝的独裁和残忍,刚刚登上宝座,便露出了端倪。但此时,文臣武将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看到新皇帝宵衣旰食、励精图治的勤勉与忧思。
大规模的战争已经成为过去,朱元璋正在考虑的是,如何巩固新朝统治和安抚九州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