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上次一梦三天，醒来之后白太尉的冷漠只是让白九心凉，那么这一次，白九却只觉得心硬了起来。
当天晚上郭管家就带了人来要打水秀木秀的板子，白九事前询问了马雯子对郭管家的印象，得知这是个面冷心热的，便在他面前偷偷塞给执行的两个婆子十两银子，虽是做出遮掩的动作，却知道肯定瞒不了他。
果然郭管家只做没见，那两个婆子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的收了银子。
十个板子下来，虽然留了情，两个丫头还是疼的哇哇大叫，更是在一众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哭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白九的本意是一定会上去安慰几句的，甚至心理有几丝愧疚，可巧妹子却提前私下里和她说：“小姐心疼她们，我们做下人的都觉得感激。可是话说回来，这回如夫人独自跑出去，可见她们两个的失职。再想想冬至的时候，那奶娘那么对六公子，她们两个都没发现，也不知道一头心思都放在哪里了。我听喜鹊姐姐说，水秀私下里和她说了好几回，说是小姐身边没个有经验懂事的大丫头，又说她和木秀当初在如夫人管家的时候如何如何管理库房，如何如何打理府里小姐公子的生活学习。”
巧妹子当时说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瞧着白九脸色的，等到说完见白九没了笑容，很利索的跪了下去：“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是我逾越了。可是我是吃过苦好不容易才走到小姐跟前的，我心里愿意跟着小姐也感激小姐，小姐好我便好，小姐若是有一日受了苦，我是宁死也不再跟别人的。”
说着眼泪就出来了，看的白九心里一软，可同时也是一惊。
巧妹子瘦瘦小小，当初以为她不过十岁左右，却其实和喜鹊同岁是十二岁了。两个人都是逃难来的京城，她不如喜鹊直接跟了自己，虽然进了太尉府，却是先干的粗活，后来跟了越施，再来了自己身边，人小，心眼却多。
其实白九不大喜欢心眼多的人，可是不得不说，巧妹子的机灵对自己十分有用。
这番话也让白九深思，又一次想起梦中老师的言语，人都有劣根，欺软怕硬，趋利避害均是本能，自己表现的太过好说话，太软弱和容易谅解别人，就会让别人在不停的试探中得寸进尺，最后逾越了底线，只能反目为仇。
一时又想到在旁玉书院听的两节女掌的课，对下人如何驾驭，本来就是个费心思的事情，一味善良根本不行，恩威并济软硬皆施才是上策。
到底自己还是没有经验，又自小无人指点，才到了如今下人们混乱的局面。
白九心里叹气，面上不显，只朝着巧妹子点了头，说了句我晓得了，便没再提。
那厢水秀木秀在床上躺了几天，也没见白九打发人过来瞧，一时也是心慌，怕她是恼了自己两个，暗自悔恨疏忽屏姬。可又琢磨着当时亲眼看见白九给两个婆子塞银子，这才雨点大雷声小的挨了十个板子，否则哪里能够三天头上就下的了地。
一时也拿不准白九的意思，倒不敢在床上赖着了，能下地走就赶快凑到了屏姬跟前伺候。
却说白九虽然在自己院子里憋屈了三天，其实也没闲着。
她拿不准白太尉到底何意，让喜鹊在府里转了转打听下人们的小道消息，便听说越施母女虽然受了拘束，却是好吃好喝，并那宫里请的教导嬷嬷终于到了，直接住进了越施院子。
白九心里松了口气，瞧着白太尉是不会改主意了，只怕白七七嫁给王家五公子的事情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也不知道两家背地里还有什么猫腻也说不得。
然后她又打发巧妹子出府去了一趟旁玉书院，和先生们请假并且寻于小眉送了一封信。
巧妹子这一趟也没白跑，带回来不少消息。
先是书院的先生们听见是白九的丫头，就变得十分客气，宋管事甚至亲自和几位先生要了这些日子的课程梗概，抄来让巧妹子带回去给白九，又提醒她让白九去寻往年辛好堂的考题看看，并且列了前些年评判卷子的夫人，指点说这些夫人的性格喜好应该研究一番。
巧妹子大约也有些受宠若惊，出来就特意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当日大鸿胪宴上白九的诗作已经传开。更有后来指出泰山云松图一事传的离奇，据说茶馆食肆说书的都编成了故事。旁玉书院沾了光，接连好些人都送了子女过来，甚至有些官位低的小门小户，连嫡子嫡女也送过来了。
怪不得宋管事高兴。
若是白九今年再考上辛好堂，那旁玉书院的名声就更响了。
白九听了她的话，脸上也带了笑，倒不是多在意这些虚名，可是这虚名有时候是能够带来切实的好处的。如今这京城里，起码白九也算一号人物了。白太尉想要随意摆布她嫁人，自然还是拦不住，可是多少会增加些嘲弄和压力，也算得一丁点的筹码。
可是巧妹子接下来的话却让白九皱起了眉头。
于小眉拒收白九的信。
“我特意把小姐准备的食盒给她，问她是明儿再来取空盒子还是等她吃完就拿回来。她倒是接过去了，只让我等着，三口两口的囫囵吃完，然后原样把东西还了回来。小姐那信不就在最上面放着吗，我站在旁边都看见了，她只拿手扒拉开信取饭菜，根本没看。当时我急了，就直接说有小姐给她的信，可是她只说‘受不起’，全推给我，再不理我了。”
于小眉性子古怪，冷漠的时候多，热情的时候少。可是前些天白九自觉和她处的也算好，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副样子，好生奇怪。
“莫不是恼了我好几天不过去，以为我自觉出名了不理她了……”
白九心中揣摩，说出了声。
巧妹子摇头：“我当时也这么想，毕竟她身份那样子，我也理解她。所以紧着和她解释，说小姐惹了老爷生气，被关在府里不许出来，那于小姐打断我的话，直说‘你家小姐如何我不关心，以后银子和吃的有白送的尽管拿来，我不吃白不吃，旁的就免了。’”
这倒像于小眉会说的话。
可惜白九只能听巧妹子转述，不能亲自瞧瞧于小眉说这话时候的表情样子，无从得知她又耍什么性子。只白九内心隐约有一种感觉，于小眉这般，只怕和东方重有些关联，毕竟他们在一个府里。而东方重自那日之后连着几天早朝都没去，再无消息，这般平静，反倒让人担心。
得尽快出府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