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仲夏时节,尽管天黑的迟了,但当尤溪涵再一次无意识地望向天空时,那片仅有的光霞已沉没于黑幕之中,泛出些许暗淡的星辉。
这样继续在街边游荡……很危险。尤溪涵机械的迈动着麻木的双腿,流连于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色之中。脸上难掩的憔悴早已尽数收入眼底,只留异于平常的冷淡挂在嘴角。
激情褪去后是冷淡,冲动过后还剩自己,寂寞和孤单。只是单纯不想再与他呆在同一个小空间里,就逞一时之快什么也不多想地逃了出来……呵,作茧自缚。拖着疲惫的身躯不停的走着,仿佛不知停歇的机器一般不断重复着上一秒的动作;尤溪涵不清楚自己已经是第几次走过这条大街了,仿佛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迷宫一般,如何也走不出,如何也回不去。
头脑发热地从顾言晨家里走了出来,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色……原来她从来都没去关心过顾言晨;他家的位置,他的习惯,他平时的生活——自己一无所知。顾言晨平时对她的好就像理所当然一样来的那么顺从,让尤溪涵没有觉得丝毫不妥就接受了它,并习以为常的享受着;如今失去了,开始回想了,却发现自己作为一个朋友到底有多失格,多么蛮不讲理……简直就像一个大小姐一样任性娇蛮?
可笑。
自导自演了一场“不得不自立”的戏码,说出那种仿佛很帅气的话……
“如果你还是这样一意孤行的话,我就再也没有理由继续无条件的信任你了。”
什么啊,那种嚣张的话……自己哪来的勇气装出一副强势的样子说出来的?
……不过到底为什么当时会说出那样的话呢,甚至到最后顾言晨都做出那样的让步了,自己却还是拒绝了他?不知不觉游走到了大路旁的河岸边,望着身边那水波荡漾的河面,此时映在眸底的光彩分外迷离。停了步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岸边,身体僵硬得可怕。
冷风阵阵地吹,吹得她分不清现实。午后的艳阳的温度早已冷却在空气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指间泛着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轻轻地抱住了胳膊,缓慢地蹲了下去,骨头还在咔擦咔擦作响。
好冷。真的好冷。
先是在顾言晨家附近的路上徘徊了一阵,后来发现临下出租车前倾子在她口袋里偷偷塞了不少钱,于是翻出来几张零的,随便找了个公交站,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了辆公交车就直接坐上去了。路途似乎很长,车上人也不多,后几排几乎全是空位。尤溪涵坐在末排靠窗户的位置,吹着车上的空调一会就睡着了,睡了很长时间。
她睡得很沉,仿佛精疲力竭地熬夜许久一般,深沉地睡了。有时候精神上的疲劳比肉体上的要煎熬一万倍,甚至能把人活活逼疯。
但也有人说过,睡眠是治疗人类最好的良药。无论发生什么,睡一觉就好了。
是啊,睡一觉就好了。
最终尤溪涵是被司机叫醒的。原本应该每到一次终点站就下来检查一趟的,但上来的人不多,尤溪涵睡觉时又喜欢蜷成很小一团,所以公交司机大眼扫了一下后视镜看没人的样子就继续开了。结果跑了几趟下来竟然没人朝后排去,以至于公交司机发现尤溪涵时已经傍晚收车了。
“小姑娘,赶紧回去啊,别在外面乱走了,天黑不安全啊。”司机好心把她送到附近的一个车站后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担心道。尤溪涵迷惘,只是无意识的嗯了一声,然后只身在车站旁吹着冷风。
等着不可能来的公交车,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出租车越来越少,尤溪涵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种很危险的处境。低头数了数自己还剩多少钱,发现足够她打车回去后,刚伸出手想要拦下一辆出租,却突然顿住了。
她还能……去哪呢。
想过回到孤儿院,却终是不愿让院长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毕竟已经被领养出去了,还有什么资格回去呢。徒增麻烦罢了。宏林也不知道在家不在,不过多半可能是在哪个地方忙着自己的事吧。
……无家可归。
于是这样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这样大大小小的街道,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想要放弃就这样回孤儿院的念头,却始终不愿意。
于是这般流浪到这里也是无可奈何罢。
怎么办呢。院长曾不止一次地告诉她晚上一个人在外边游荡很危险,但现在……她没有能回去的地方啊。蹲在河岸旁的桥边,无力地抱住泛着冷的皮肤,尤溪涵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昏昏沉沉的,甩也甩不掉。那时候为什么会拒绝顾言晨呢……尤溪涵忍不住想要把头埋到膝盖里,但眩晕感让她一动也动不成;不断回想那时的心情,就像在上一秒刚刚发生过一样鲜明强烈的情感……那时候她的确想要去接受顾言晨的,但至于后来那样情绪失控……
她在抵触顾言晨罢。
终是撑不住,脑袋昏昏沉沉地晃了两下,充斥全身的寒意不断叫嚣着,让她无法抵抗,无力挽回。
啊……想起来了。那时候她的确在抵触着顾言晨呢。抵触着自己对他敞开心扉。自己的内心世界……绝对不能让别人进来。
绝对不能。
脑海里回荡这最后的念头,尤溪涵隐隐约约看见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消瘦的身影,跟顾言晨的很像,并在不断接近她。
脸上传来一股细腻的温暖,耳畔回荡着混浊的声音……紧接着什么东西披在了她身上,瞬间代替寒意包裹着她,让人不禁放松下来。
“……尤溪涵?先醒醒,别睡……”温润的嗓音……不是顾言晨。尤溪涵很想起身一探究竟,但终究还是败给了睡意,费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看清了一头乌发下面的黑色眼镜,镜片泛着暗色的光。
但愿……不是坏人吧。
抱着最后的念头,尤溪涵不顾一切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