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采访人:沈小利,男、36岁,高中文化,现在某电视剧制作中心导演。
采访地点:亚运村某高级公寓沈导的家中。
沈导的电话是我的一个当娱记的铁哥们告诉我的,他说他和沈导也是铁哥们儿,头些年为沈导的事业成功没少推波助澜。他说他已和沈导打过电话,让我自己和他联系。我打了几次沈导家的电话都没有人接,打他手机吧,有时占线,有时不开。对采访他我都有些想放弃了,这天我抱着试试看再打最后一次电话的时候,他家的电话居然一下子拨通了,电话里我说了些找他的情况,他连说对不起,后说今天下午三点怎么样,你来我家,聊完了咱们一起去吃饭。我说下午三点我过来,晚上吃饭就免了吧,您那么忙。下午三点我如约敲响了沈导的家门,他很快开了门,把我让进屋里。坐下后他问我喝茶水还是咖啡?我说什么都行。他喊了一声:大姐,煮杯咖啡端上来。他又问我:是你问我答还是怎么说?我说主要是你说,就想听听你的故事。
你别看现在我开着辆车到处跑,电视上有影报纸上有名人模狗样的,过去的我要多惨有多惨,过去别说开雪铁龙,就连一日三餐都是问题。有时我静下心来想想,自己是不是太腐化了?另一个我说,你这算什么,人家比你的车好、比你会享受的人多了。
十七年前,我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学,回乡劳动。那时土地已分到各户,跟着父亲干了半年农活,我觉得那样过下去没意思,说不定再待几年我连个媳妇也讨不上,会被村里的光棍协会收走。从学校回到村里,我的身体回家了,可我的心没有回去。根据家里的经济状况,我再回学校复读是不可能的了。一天夜里我终于作出了去城里看看的念头,我给家里留下了一封信,说爹、娘,我已经长大了,我想自己出去闯一闯,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借二舅的一百块钱等我挣了钱一定还他。早晨天不亮我就悄悄起来上路了。走到镇上,坐上了开往县城的汽车。在县城下了车,去县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看了看,百货大楼里售货员比顾客还多,我又咬咬牙坐上了到省城的火车。到了省城,举目无亲,没有目标,我在车站外站了许久不知上那儿去,心中同时还有一点兴奋,我终于来到省城了。那些天,我白天在城市里游荡,傍晚去看电影,晚上就去火车站或汽车站过夜,饿了买两个包子吃,渴了嘴对着自来水嘴喝一通。说起看电影,我小时就爱看戏看电影,有时听出门的回来说哪村有电影,晚上喝汤后叫上几个小伙伴就上路了。农村人吃晚饭就叫喝汤,过去农村穷,晚上谁家都是做点稀的,不肯吃干粮,反正晚上又不出去干活了。去看电影的村庄最近的只有一里路,最远的要有十几里路,有时路上人家跑你也得跟着跑,不然被拉下了,你再追不上人影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小孩子在夜里走谁不害怕?最可气的是你好不容易赶到了,那村却没有放映电影,我们悻悻的往回走,心里就骂那传慌信的人。上高中时镇上有戏班子来唱戏,我们穷学生买不起票,有时翻墙进去,有时上晚自习就找一块和戏票一样颜色的纸,拿出尺子和笔根据捡回的废票画票,有时还真能混进去,但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会被人家验票的看出来的。
没想到眼前的沈导演还真是一个苦孩子出身,我环顾四周,客厅的红木工艺品柜里放满了玉雕、象牙和各种奖杯。过去那个到处去看电影的农村娃,现在坐在自己的客厅里就能看到电影,他这客厅里放着一套小型放映机,光原版的外国资料片就有好几十部。他拿出一包红盒的香烟,抽出一支很粗的雪茄烟让了让我,我说不会,他自己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
我那天无意中走到了某电影厂门口,我的心中一动,我看到几个人蹲在那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说笑,我停下脚步好奇的向电影厂里看,那边的人有一个小声说,又来一个抢饭碗的。这时从里边呼啦啦走出一帮人,说你们几个都上车,今天去郊外农村拍戏,每天一人十元钱,还管饭,你怎么不快上车,嫌钱少?那人对我说。我稀哩糊涂上了车,到了现场,我们被简单化了下装,那是拍一个解放战争的戏,我们穿上带补丁的衣服出演穷人。那是我头一次真正的接触电影,后来我就真正成了个跑龙套的,没事就去那电影厂门口等角色,但那时拍的电影不多,光等戏演是吃不上饭的,没办法,我就去车站扛麻包。
后来时间长了,和几套班子的人都混熟了,他们说我聪明,有戏时就让我进剧组,有时跟着剧务,有时跟着场记,什么活都干,虽然还只是每月拿二百多块钱,和打工时差不多,但我很是知足。后来改革开放,电影厂也在变革,企业投资可以拍电视剧,谁拉来资金赞助谁当制片,那时对我不错的一个剧务拉来了一笔很大的中外合资企业的赞助,他出任制片和导演,戏刚拍了一集,有一天晚上他请我出去吃饭,我受宠若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天点了不少菜,才开始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猛喝。后对我说,咱哥们关系怎么样?大哥对你怎么样?我说这几年了,承蒙你关照,小弟心中有数,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他端起酒和我碰杯后一口干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哥现在就碰上大困难了,只有你能救哥。我说我能帮你什么,你说吧。他说:你知道,戏中的三号是艺校刚毕业的学生,哥很喜欢她,那天酒后我干了混蛋事,没想到她怀孕了。现在她要死要活的,说今后没法做人了。我告诉她给她介绍个年轻对象,就是这部电视剧的副导演,经济上再给她一些钱,并保证下一部片子让她演女一号。你若答应和她谈朋友,我让你当这部电视剧的副导演,今后咱哥们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后来电视剧拍完,就是你那朋友写了一篇《假戏真做,副导演和女三号产生恋情》发在报纸上,当时有三十多家报纸、杂志转裁了那篇文章,我一下子有了些知名度。拍戏那段我是对女三号挺好的,我心里最明白,这头上这个副导演的帽子是她送给我的。拍戏之间,我对她关爱有加,闲下来时我还约她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出去逛公园,虽然被那导演哥们用过了,可这么水灵、这么漂亮的姑娘若真跟了我,也是我沈某人的造化了。我若领她回老家,还不把全县人民给镇了。
这时听说我扛麻包时认识的王大哥被车撞死了,那时他经常领我回他家吃饭,他家嫂子对我也挺好,每次大哥带我回家,没有一次不高兴的时候,而且每次都给作点好吃的。我从他家体会到过家的温暖。我去大哥家,大哥真的走了,嫂子说那天早上他骑自行车去车站,被公共汽车撞了,没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见到嫂子哭的很伤心,我也哭了。我给嫂子留下三百块钱,她不要,我说我现在的工作比过去好多了,留下给孩子上学用,今后我会想着这个家的。
他抬头看了下表,说:走,去跟我参加个活动,咱们车上再聊。我说什么活动,我去合适吗?他说:一个圈里的哥们,新开一个娱乐中心,今天开业,非让过去捧场,有什么不合适的。下了楼,他从地下车库开出了他的那辆兰色雪铁龙,这外国车坐上去就是舒服,但价钱也贵,真是一分钱一分货。
我开这车出过一次车祸,那是从天津回来,在高速路上,因为路上车不太多,我开的快了些。车上还坐着一个人,发现前面有车时刹车已来不及了,幸亏我打了一把方向,车没撞在前边停着的大卡车上,要不然我们俩个就全完蛋了。车窜下了公路,翻了。当时气囊自动打开了,车抱死了,我们俩居然一点事没有,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我现在有时还想,过去上学时来回扒人家的拖拉机,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能开上自己的雪铁龙汽车。
后来我又当了几次副导演,有一个电视剧获得了全国优秀电视剧奖。再后来有企业界的人来找我合作,我慢慢也当上导演了,我95年拍的那部《乡村故事》,最后获得了全国年度评比二等奖。我和起步时女三号的故事没有发展下去,她在国内电影、电视界折腾了几年,没有红起来,恨恨心去美国了。《乡村故事》的女一号和我同居了一年也分手了,她又投奔另一个导演的怀抱了。我年底准备向另一个女人求婚,你猜猜会是谁?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也许大多数人对我的选择不理解,但我觉得我们俩最合适。
沈导给我留了个悬念,没办法,我只能把这个悬念留给读者们。沈导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人,只要有梦,就要去追寻。外边的世界很大,外边的天地很宽广,只要你去努力,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