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剑魔霍亥叛出墨门,引诸多大能围剿,却得胡亥、张良相助,融剑破境后一剑出血芒裁天无人能挡……如此震撼之消息本应在修行界掀起惊涛骇浪,最终却便被紧随其后发生的另一件事彻底掩盖——
鬼谷元一破五境入神级,弹指间灭杀阴阳宫首席大元老明潇,随即手提明潇尸首一路向东,时隔七载再赴阴阳宫!
七年前,元一以近神之境,孤身杀上阴阳宫,言明为私事而来,与鬼谷无涉;一番激战后阴阳宫依元一之意交出少宫主明风以求息事宁人,双方就此罢手。
而此次元一不仅自身修为臻至神级,更有九位鬼谷四境巅峰大能随行,初登阴阳宫门元一便直言此番只为灭门而来,双方自此再无转圜余地。
此战双方皆无半分留手,先是元一剑破阴阳宫护宫大阵,紧接着相传七百年前便已陨落的阴阳宫初代宫主明姬现身,双方死斗之下,即便出手时已是刻意凝聚威能,恶战余波依旧席卷方圆千里,最终两败俱伤,致使阴阳宫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元老会十去其九,鬼谷九位大能亦尽数重伤,便是双方两大神级亦拼至油尽灯枯。
此时,另外两大圣地亦是大能尽出;早已与阴阳宫结盟的魔域本欲与阴阳宫合力围剿鬼谷诸位大能,然而向来闭关自守的蜀山却不知为何死保鬼谷,双方一番对峙后谈判破裂,眼见恶战在即,向来声名不显的蜀山少掌门剑兰竟抢先出手,于瞬息之间连斩三位魔域四境大能,震慑全场,强行逼退魔域,护着元一等人安然返回鬼谷。
此战阴阳宫几近灭门,魔域亦损失惨重,鬼谷虽遭重创但无人陨落,蜀山毫发无损成为最大赢家……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四大圣地面临数百年未见之变局,而隐约察觉鬼谷此番暴怒出手与霍亥大有关联的儒道墨三家大能者们则纷纷陷入难言恐慌之中,九州大地看似渐归平静,实则压抑至极,不祥的预感犹如暴雨后不曾散去的乌云,笼罩在大能者们的心头。
……
……
因霍亥而起的圣地之战迅速取代先前的诛魔之战,成为自七百年前阴阳宫祖师明姬、鬼谷祖师王诩、魔域两大祖师修桀、骜刹四神之战后的至强对决,整个修行界皆因此战陷入动荡,而霍亥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虽不能再修行,一身修为亦如云烟般几近散尽,但纯元之体根基犹在,得天地元气时时滋养,辟谷之能未失,只是意念尽数凝为凌厉剑意,灌注于身后剑鞘中用以镇压倚天剑内凶残杀意,自身所能调用意念不足,时常会感到困倦。
自当日得大解脱后,他孤身行走于天地之间,一路随心而行,不染红尘却遍览沿途风景,倦时便和衣而眠,露宿于山水之间,好不自在。
这日傍晚,他行至一片密林,嗅得林间花草树木清香宜人,只觉心旷神怡,便也不忙歇息,信步迈入林中,四处游览一番后,不觉已是月轮高悬,而他亦颇觉疲惫,便就地倚在一株参天古木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急促的喘息自远处传来,霍亥睁开双眼,微微皱眉,凝神看去,借着穿透密林洒落的斑驳月影,隐约能看见一道比自己略高的身影自前方跑来,步伐虽快却稍显凌乱,显见来人颇为焦急。
二人间的距离迅速拉近,霍亥渐渐看清,对方是一位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身高虽只比自己略高,但体型却颇为壮实,此刻那少年浑身大汗,面露惶急之色,目光中却又隐含一丝决然。
少年此时也发现了霍亥,急忙高声叫道:“快跑,莫误了自家性命!”
霍亥闻言双眼微眯,目光有些复杂,似是想到了什么,并未依言逃跑,反而迎着这少年走了过去。
少年愈发焦急,张了张嘴,似是要再劝霍亥逃跑,然而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兄”字,后方突然传来“嘣”地一声,随即一道尖啸声响起。
霍亥豁然一惊,他隐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几乎就在同时,一枝羽箭“噗”地一声自少年右腿穿透而出,箭上附着的巨力将少年整个人带得向前猛然一冲。
那少年倒也硬气,大腿被泛着寒芒的螺旋箭头钻出一个恐怖的血洞,整个人向着地面栽倒,却硬生生地用双手撑住,没有倒下去,接着怒吼一声,双臂猛地发力,身形骤然弹起,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自禁颤抖着的身体仅靠一条左腿牢牢地站直,看着正向自己奔来的霍亥高喊道:“兄弟,跑啊!”
霍亥面沉如水,一言不发,远超一般初境修行者的强大力量在脚下炸开,震起满地落叶,在少年惊愕的注视下瞬间跨越二人间并不近的距离,俯身便欲为少年拔出腿上的箭。
便在此时,又一道弓弦震颤声响起,霍亥清楚地感觉到,少年的身体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他抬头望去,轻易便计算出这一箭落点位于少年左腿处,明白对方用意在于废去少年双腿,想来是要生擒这少年。
这少年与霍亥素昧平生,值此生死攸关之际,犹自出言提醒霍亥,盼望霍亥免遭无妄之灾,显为良善之辈,霍亥自不忍见他再受重创。
个中隐情未明,霍亥亦不愿贸然伤人,强忍拔剑冲动,伸手凌空一接,将第二枝箭稳稳抓在空中,如摘落一片枯叶般随手扔在一边。
少年满以为自己此番在劫难逃,直至箭羽落地方才回过神来,震骇莫名之余,只觉眼前看似年纪与自己差相仿佛的霍亥手段直非凡人,顿时心生一念,不顾右腿剧痛便欲对霍亥拜倒。
霍亥皱眉,伸手托住少年,淡淡说了句“莫跪”,随即干脆利落地将箭头折断,握住箭尾一拔而出,紧接着双手分别拂过前后两处创口,以自身元力暂时封住了创口,连同其中断裂之处亦一并接续。
他如今意念微薄,调用元力颇为不易,便是这往日微不足道的些许消耗,亦令他稍觉疲惫,只是面上不露分毫,这份弹指间妙手回春的能耐落在少年眼中更显高深莫测。
待他起身,少年记着先前他曾言不许跪,强忍着拜倒在地的念头,却更不敢俯视于他,只得微微躬身,低头悲声恳求道:“求神仙救我姐姐。”
霍亥闻言剑眉微挑,双拳缓缓攥紧。
救姐姐?
他隐约猜到此事来由,杀意抑制不住地在心头酝酿。
……
……
前来追杀少年之人多半是为霍亥空手接箭之能所惊,早已悄然退走;霍亥一手拎起少年,依少年所指朝着县城方向疾速奔掠,一路默然聆听少年诉说来龙去脉。
这少年名叫曾福,其姊曾丽年方二八,前些日子经媒人说合,与邻村农夫张立订下婚约,原本今日便是大喜之日,谁知曾家备礼相待,直等到日上三竿才等到张家来人,且并非新郎张立,而是张立家中老父。
面对曾父的愤怒与曾家村村民的质问,张父竟就地一跪,叩首于地,求与曾父私下相谈,道明其中原委;曾父大惊之下,也知此中定有隐情,当即将张父扶起请入内屋。
“我也不知爹与张老伯说了什么,但爹出门后脸色十分难看,转身便进了姐姐房间,没过多久林家管事领着迎亲队伍就来接姐姐往县城去入林府为妾了。”
霍亥皱眉问道:“林府?”
曾福恨恨说道:“便是本县县令林琼府上。他家公子林谙前日随征役的官爷来过我们村,一见我姐姐便说要纳她为妾,我爹推说姐姐已经许了张家,当日他也没再多说什么,谁知今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张家主动退了亲,反来劝我姐姐从了他。”
霍亥心中了然,问道:“你姐姐并未反抗?”
曾福闻言大急,误以为霍亥不愿管这两厢情愿难断公道之事,连说道:“姐姐是哭着走的,定是那林家,林家……”
他心中为难,眼前的“神仙”是他救姐姐的唯一希望,他自然不愿意就此错失,然而心中对霍亥的敬畏和本性中的纯良又让他不敢欺瞒霍亥;他虽断定林家是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张家,继而威胁姐姐,但却并无真凭实据,一时不知该如何对霍亥劝说。
霍亥寒声道:“毋庸多言,定是那林家威逼张家,甚或令张家代为传话威胁你姐姐。”
曾福心头一松,激动得连声说道:“是了,定是如此的,求神仙大发慈悲,救救我姐姐!”
霍亥默然不语,心头却是杀机昂然。当年那伙流匪言明全村需缴足天价供奉,若有不足,则全村不得私藏半点财物,且需以年轻姑娘抵偿余额,违令者斩;他最好的玩伴王柱为救其姊,将他家私藏宝玉之事告知大当家,致使大当家为立威杀死了他的养父母。
时隔多年,他对王柱的情绪一直非常复杂——有愤怒,有痛恨,但也有同情和理解,毕竟他们都是那伙流匪暴行的受害者,将心比心,若牺牲王柱一家便能拯救他的养父母,即便他明知这是错的,也依然无法保证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归根结底,他真正憎恨至极的依旧是以大当家为首的一众流匪。
或许是命运的巧合,又或许是乱世的必然,多年后他遇到了曾福,一个有着与王柱相似遭遇,却在自身受到致命威胁时,仍然不愿累及他人的少年。
仿佛当年,他又站在了暴行的面前。
然而这一次,他再不是那个害怕得无法动弹的孩子。
——即便修为万不存一,即便意念几近封冻,即便长剑不能出鞘,他也不可能真如当初对胡亥自谦之言,是一个所谓的普通人。
他是剑魔。
若诛杀恶人亦是罪,他便是杀出个尸山血海,直杀到罪恶滔天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