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先前以剑意诛心之刑抹杀黎庆时霍亥尚有些许不忍之心,那么当他从黎庆的记忆中遍阅此间近百兵卒曾经犯下的恶行后,他对于将这一干人等斩尽杀绝再无半分犹疑。
须知,这支黑暗武装作为林琼确保自己完全统治本县、奴役治下百姓的最大依凭,不知为林琼做过多少阴私之事,其中任何一位成员都掌握着一旦事发便足以令林琼、黎庆乃至其余同僚难逃一死的罪行。为免遭人出卖,每位成员在入伙之初都须先由黎庆安排,独自做一件罪无可恕之事以为投名状,而每一张投名状,无不是饱蘸着无辜百姓的血泪写就,单是这一桩,便足以令霍亥落剑无悔!
更何况,入伙后这群人又不知应林琼、黎庆所命,甚或是为了一己私欲,犯下过多少天理不容的罪行。仅是黎庆清楚记得,这伙恶徒掳掠良家女子便不下数十,其中姿色上佳者自是献与林琼父子以供淫乐,其余女子无不惨遭这近百恶徒轮番凌辱,其中不少女子死于恶徒淫乐之时,便是侥幸未死,终究也还是逃不过恶徒毒手,绝无可能再逃出生天。
至于暗夺田产、侵吞私财之事,更是不计其数,而但凡不肯任他们予取予求之人,尽皆遭到残酷镇压,非死即残,家人亦多受牵连,惨不堪言。
一桩桩惨案自霍亥心头掠过,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掠向前方的他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张张脸,飞速与黎庆的记忆碎片相互印证,确认这近百兵卒无不是死有余辜。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些将死之人脸上的警惕与忐忑由于他的消失而开始向着惊愕转变,恐惧却还后知后觉地酝酿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或许直到他以剑意连毙数人这些恐惧才会真正爆发出来。
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先前在黎庆的记忆中见到过的那一双双濒死之人的眼,每一双眼中都饱含着相似的怨毒——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亦是死不瞑目的诅咒。
他突然觉得,就这样以剑意诛其心神,对于眼前这些恶徒而言,实在是太过宽仁,他甚至有些后悔方才就那般轻易地给了黎庆身死业消的机会。
正在他心头戾意横生,却又因不知如何令眼前恶徒尽偿其罪而心生迷惘的时候,一道略带调侃意味的意念在他脑海中响起:
“诶,我说你这法治观念还真的是有点太淡薄了啊。”
与此同时,那满地死到临头犹自懵然不知的恶徒,尽数陷入昏迷之中,而先前曾被霍亥掷箭断腿的那些人,伤处竟如时光倒溯般复原。
原本遍地横流的鲜血,顷刻间涓滴不剩;先前炼狱梦魇般的场景,就此化作一派透着浓重诡异气息的祥和。
另一边,霍亥正自渐生焦躁的心绪倏然一定,虽然他与传念之人仅有一面之缘,但对其人品智慧却是甚为信服,更何况以此人身份,要惩治这伙恶徒,较诸孤身单剑的他而言,不知多了多少手段可用。
定住身形,循着念力传来的方向望去,他意外地看见,胡亥身旁竟还悬浮着一位双目微阖、似是陷入梦境之中的少女,不由皱起眉头。
不等他开口相询,身后的曾福突然惊呼道:“姐姐!”
霍亥心头一惊,随即疑窦丛生——那少女竟是曾丽?她为何会在胡亥身旁,又为何会是这般模样?胡亥身为嬴政钦定接班人,今夜现身于此,究竟意味着什么?莫非嬴政对自己依旧未能放心,专门遣胡亥前来监视自己?
……
……
见霍亥皱眉不语,面有疑色,胡亥略一思索便明白霍亥心中所想,笑着解释道:“小爷只对妹子感兴趣,你一大老爷们儿,就算俊得跟娘们儿似的,小爷也不稀罕跟着,你就放一千个心吧。”
俊得跟娘们儿似的……
饶是以霍亥心性之沉稳亦不由面色一黑,旋即强自按下心头不悦,并未出言驳斥,因为他很清楚以胡亥性情之跳脱,似这等无稽之事一旦说开便没完没了,若想少费时间,唯有冷然以对。
一旁的曾福眼见无所不能的“神仙”一个照面之下便在来人面前吃了个闷亏,而以“神仙”性情之孤僻冷傲竟是强忍着未做任何反击,再想到凭空悬浮在此人身旁的姐姐,顿时明了此人多半也是有天大能为的神仙中人,一时间心下忐忑不安,既担心姐姐安危,又不敢贸然冒犯对方。
胡亥早便注意到了曾福,此刻见他表情焦急,显是有苦难言,目光不由变得温和起来,也未见他如何作势,身旁曾丽便如风中柳絮般飘至曾福身前,同时一股清凉之感自曾福先前被箭矢所伤之处无由而生,不一时曾福只觉自己原本尚还有些行动不便的腿竟是如同未曾受创一般,再无丝毫异样。
曾福先是一惊,不解胡亥何意,但略一迟疑,对姐姐的关心终是压倒了心头的不安;他伸出手去,接住悬浮身前的曾丽,惊觉怀中的曾丽竟如柳絮般轻若无物,不禁一阵焦急,暗道姐姐莫非是被施了什么咒法不成。
情急之下,他只得看向霍亥,盼望霍亥能够为他解惑;霍亥递过一个安慰的眼神,和声说道:“安神小术罢了,她此刻身外罩有一层灵膜,既能滋养身魂,又能隔绝侵扰,你且带她回家,睡上一觉,待她神完气足时灵膜自消,那时她自会醒来。至于你的腿,先前我只是稍作治疗,封住创口,适才他以元力为你生新肉,才算是根除伤患。”
听得“神仙”如此说法,曾福总算明白,看似不着调的胡亥似乎也是一位如“神仙”般神通广大而又心地善良之辈,顿时便欲对胡亥跪下,却被霍亥伸手拉住,只得连连点头,口中不住对胡亥称谢。
胡亥轻叹一声,摇摇头,轻声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你,明知凶多吉少,还敢连夜赶往秦军驻地上诉冤情,为救姐姐不惜豁出性命,很勇敢。”
随后胡亥的声音虽然依旧温和,但语气之中却多了一丝坚定之意:“我以秦世子之名向你承诺,我大秦此番必定严惩恶徒,还你们一份公道!”
曾福闻言大喜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