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风本来坐着,连忙起身,说道:“怎劳小神医亲自送来。”
吴凡强装镇定,笑道:“我来看服药后病症有什么变化。”
马风接过药放在桌上:“蒙小神医如此挂念,在下好生感激。只是在下刚才运转元气的时候出了岔子,一时半会儿不能服药。等气息顺畅,服药之后,在下再将症状变化说给公子听,如何?”
吴凡听他这么说,心想再劝他服药,不免打草惊蛇。说道:“如此甚好,尊驾慢慢调理内息,在下先告辞了。”回到药舍,张葛问道:“怎样?他肯服药吗?”
吴凡摇摇头,将刚才的情形一点不差的说给张葛听了。
张葛沉吟道:“是了,他此番来本就不怀好意,所以特别小心,不敢喝你配的药。”
吴凡少不经事,不禁有些心慌,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张葛低叹一声,说道:“吴凡,你记不记得你刚来神医谷时,曾问我,医者仁心,当惠民济世,为什么我偏偏见死不救?”
吴凡道:“想是那些来求医的不懂规矩,惹得先生你生气了。”
张葛哈哈一笑:“吴凡,你这当儿还要给我面子,哄我开心。你心里是不是想说:那还不是因为你的古怪脾气。”
吴凡慨然道:“不错,咱们学医,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吗?”
张葛幽幽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二十年前我在天山游历的时候,碰到一个重伤濒死的年轻人,我拼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救了他的性命,更与他结拜为异性兄弟。没想到他为了一粒九转还魂丹,竟然勾结外人来陷害我。那次若不是天云宗宗主仗义相救,丹药固然要被他抢去,恐怕我的性命也要不保。”
吴凡心想:“原来先生早年还有这样的经历。他性格乖戾,恐怕就是由此事而起。”
只听张葛继续道:“我死里逃生后,便在躲在一个人迹罕至的荒谷中,发誓从此再也不替人治病。”
吴凡暗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结拜兄弟那样恩将仇报,想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坏人少的。”
“……我虽然立下重誓,可是一遇见奇病怪症,却总是忍不住出手。这么一来,我虽想隐姓埋名,神医谷的名气却慢慢传了出去。来神医谷求医的日益增多,我不胜其烦,只要不是从没见过的怪病,便一概不救。那些人满怀希望而来,却失望而回,不免心生怨恨。哼,我救不救他们是我的事,难道我不相救,便是我错了吗?”
吴凡心中虽觉他说的不对,但要想反驳,一时却也讲不出什么道理。
张葛道:“今天这人,十有八九是来找我麻烦,不会与你为难,你赶快出谷去……”
吴凡正色道:“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能丢下你独自逃生。大不了咱们跟他拼了,陪上我这条命便是。”
张葛长叹一声:“你年纪不大,却重情重义。比起我那义兄是强多了。我不是让你逃命,而是让你去天云宗搬救兵。”
吴凡坚决摇头:“天云宗远在白枫山,离这里有几百里路,等我叫人来,什么都晚了。”
忽听门外一个声音冷冷道:“不错,什么都晚了。”
吴凡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只见马风负手站在门口,脸上却无半点病态。
张葛右手暗扣一枚金针,冷笑道:“这么快就急着动手了?我以为你至少要等到晚上的。”
马风面无表情:“夜长梦多,还是趁早解决的好。”
吴凡暗暗心惊:“难道我刚才劝他服药,已被他发觉了吗?”
张葛道:“如此……”忽然右手一扬,指间夹着的金针激射而出,往马风胸口膻中穴刺去。
马风避也不避,右手随意一探,已将金针抓在手里,淡淡道:“张神医,你医术虽然名动天下,元气修为比我却差了一大截,此刻还要负隅顽抗吗!”他手上元气激发,金针砰然炸成了一蓬淡金色的粉末。
张葛面色苍白,惨笑道:“你动手取我性命吧。这孩子跟你无怨无仇,你放过他。”
马风摇摇头:“一个都不能留。”身子一晃,右掌已印上了张葛胸口。张葛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往后飞起,狠狠撞在墙上,瘫倒在地。他上身的衣裳被掌力震的粉碎,胸膛上赫然多了一个漆黑的手印。
吴凡心头闪电般一触,指着马风道:“摧心掌!你会摧心掌,你胸口上的手印是你自己打上去的!”
马风缓缓立起右掌:“不错。这次轮到你了!”向吴凡脑门击去。突听身后传来一声长啸:“住手!”同时后脑一寒,显是有什么锐利之物正往他后脑勺刺来。
马风这招固然能立毙吴凡于掌下,但自己也非惨遭开颅之祸不可。千钧一发之际,他转身双手合十,将刺来之物牢牢合在手心,定睛去看,却是一柄玄色的长剑。
使剑的汉子一时夺不回剑,飞足往马风手腕踢去。马风只得放手,闪身后退半步。
吴凡喝彩道:“赵大哥,好样的!”原来这汉子正是赵厉。赵厉长剑一指,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神医谷逞凶?”
马风与赵厉匆匆交手,已知对方元气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他来搅局,那么刺杀吴凡是决计无望的了。当下冷冷道:“也罢,张葛死有余辜,我且放这小子一条生路。”说着右掌平推,向赵厉发出一记摧心掌,他看也不看结果,足尖一点,身子往屋外飘去。
赵厉见这一掌来的迅猛毒辣,不敢硬接,身形一侧躲了过去。就这么一耽搁,马风已奔至数丈之外,赵厉追出数步,见他身法精妙,又占了先机,料想自己难以追上,于是返回屋内,见吴凡正在为张葛把脉,问道:“怎么样?”
吴凡含泪不语,用金针扎了张葛脑门、胸口各三处穴道。张葛咳嗽一阵,缓缓睁开眼,断断续续的道:“吴凡,我四岁……学医。至今已有三十八年。这些年来,什么疑难杂症都治过,只有……只有你身上的第三样病症,还是找不到头绪。吴凡,我……我有一个心愿。”
吴凡两年来跟他朝夕相处,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此刻见他已到了弥留之际,竟然情不能己,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说道:“你尽管吩咐。”
张葛轻轻一笑,忽然又咳出一大口血。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本手抄的医书,抚摸着书的封皮,正色道:“这本《医论》,是我……咳咳……毕生心血所寄。世上万般病症,无不记录在案。除了……除了……”说到这里,心力衰竭,竟然再也说下去。
吴凡握住他的手:“除了我身上的第三样病症是不是?你想让我将这个病症也补上去是不是?”
张葛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眼皮闭合,就此气绝。
吴凡大哭一场,与赵厉两人合力将他葬在屋后。吴凡削下一块木板立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诚心道:“等晚辈了却先生的心愿,再来为先生之墓题字。”
赵厉也上前行了跪拜之礼,在墓前上了三炷艾香。说道:“吴兄弟,眼下你准备怎么办?”
吴凡向他望了一眼,心道若不是赵大哥赶来,自已这一次是必死无疑的了。又想起张葛中摧心掌而死的惨状,不禁心惊肉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厉见他心神恍惚,便以手掌贴在他后背,将自己浑厚纯正的元气缓缓传到他体内,替他疏导紊乱的内息。吴凡只觉通体一暖,一股暖洋洋的热气游遍四肢百骸,精神随之慢慢平复。
赵厉见他好转,松开右手,轻声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吴凡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听西北方向遥遥传来一声尖哨。他转头去看,只见一束青色光柱冲天而起,在高空炸开,化作一柄青色长剑。
赵厉脸色微变,吴凡问道:“赵大哥,怎么了?”
赵厉沉声道:“这是本门传递消息的秘法。吴兄弟,眼下我天云宗发生重大变故,我身为天云弟子,必须回宗,不能陪你回家了。”
吴凡心中本也不愿回家,说道:“我跟着你去天云宗,成不成?”
赵厉心想:“吴兄弟年纪这么轻,又无处事应变之能,那刺杀张葛的人也不知走了没有。他一个人回家,实是凶险万分。”说道:“好,咱们这就动身。”当即挽过吴凡的手,施展缩地成寸的高深功夫,一刻也不停地向天云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