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心中一凛,暗想:“父亲在世之时,日日教导我,练气修元之士,要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重,我怎么能因为个人私事,而放任魔道嚣张?”
转念又想:“父亲倒是毕生都以江山百姓为重,到头来却反被皇上派人杀了。我只要能报仇,又何必管什么正道魔道。”
范真见吴凡久不答话,颤抖着手,将大拇指上的扳指取下。那扳指的内侧有一个极不显眼的拉环,他一拉拉环,扳指便从中分成两半。
吴凡目光一扫,瞧见那扳指竟是中空的,其内藏着一团叠好的白绢。
范真将白绢取出,摊开。白绢上画满了图形与蝇头小字,字迹隐隐发黄,显然年代已极为久远。
范真缓缓呼吸几次,将白绢向吴凡一递,沉声道:“吴公子,你若肯助我御敌,这天王图,便赠送与你。”
听到“天王图”三个字,吴凡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他虽不愿招惹麻烦,但若有天王图作为赏格,那就大大不同。
他想,这天王图号称天下第一奇书,范真本是不会修元的普通人,用天王图来布置花海,便能困住修为高深的钱长老。自己若是得了天王图,报仇便多了三分把握。
叶随原虽然被十三块玉简碎片困住,神色却无丝毫慌乱,依旧是双手背负,面带微笑。这时看见白绢,他脸上的笑容虽然未变,但眼睛深处,却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寒意。
他在湖岛住了三年,三年来他几乎将湖岛的每一寸地方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天王图的踪迹。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找了三年的天王图,竟会藏在范真日夜佩戴的扳指里面。这枚扳指他每天不知要看见多少次,却从未疑心其中有什么古怪。
叶随原目光只在白绢上一扫,便看向吴凡,微笑道:“吴凡,你想不想报杀父之仇?”
这“杀父之仇”四字,吴凡每天不知要在脑中想多少次,这时陡然听叶随原说出,不禁神色为之一变,沉声道:“你说什么?”
叶随原悠然道:“吴家少爷,你要报杀父之仇,单凭一己之力,恐怕难以办到吧?那凌昆侯,张息几个,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吴公子就算修炼到混元境,一对一单挑,或许不惧,但他四人要是联起手来,一拥而上,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就不易抵挡了。”
吴凡盯着叶随原,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叶随原微笑:“普天之下,我千幻宫不知道的事,只怕还不多。吴公子,你既然被家族所弃,何不转投我千幻宫,日后咱们约齐诸位朋友兄弟,杀入京城,何愁报不了仇?”
吴凡默然不答,心想:“你们这些魔道人士说的话,如何能信?你现在想要天王图,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诱我。等你天王图到手,说不定立即便将我杀了,还谈什么帮我报仇?”
叶随原知道吴凡不信,高声道:“吴公子倘若信不过在下,在下愿意起誓。”
他右手高举,神色凝重,一字字道:“弟子叶随原,向天立誓。若吴凡替我拿到天王图,那么我在三年之内,定要助吴凡报仇。若违此誓,便教我死无葬身之地,教我亲父五雷轰顶,教我千幻宫鸡犬无存。”
吴凡大声道:“三年!你说三年!”他深深呼吸几次,心想:“我要报仇,非得修炼到混元境不可。父亲天赋异禀,修到混元境时,也到了三十五岁。我资质平平,若无天大的机遇,能否在五十岁前步入混元境,都难说的很。这叶随原,他,他竟然发誓能在三年内替我报仇!”
练气修元,本是逆天而行之事。普通人起誓立誓,就算违背,不过遭人唾弃而已。但练气之人若是违背誓言,却会惹得冥冥中的天道降下责罚,使誓言应验。
因此,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都对誓言极为看重,绝不敢违。吴凡一开始并不信叶随原,但见他起誓后,便再不怀疑。
范真见吴凡低着头,目光闪烁不定,似要答允叶随原,心急之下,大喝道:“吴凡,你可要考虑清楚,一入魔道,便不能再回头了!”
他当头一喝,吴凡心中登时打了个激灵,想起父亲临终之时,曾交待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入了魔道。又想起父亲生前最痛恨的便是魔道,自己若是借助魔道来替他报仇,他九泉之下,也必难心安。
吴凡想到父亲,想到父亲身亡的梅园,又想到了曾在梅园大会上参加比试的慕容燕。
一想起她,更激发吴凡心中了一股倔强之气,暗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依靠别人,不算本事。千幻宫不帮我,难道我自己就报不了仇?”
他念及此处,胸中豪气顿生,不再看叶随原一眼,向范真大声道:“范先生,这阴阳逆阵的阴阵如何运用,还盼告知。”
范真大喜,从怀中取出一个由鹿骨制成的圆环,圆环通体灰白,表面镶着七枚黑色的浑圆石子。
这骨制的圆环,便是操控花海阴阵之物。
天王图玄奥高深,连其中最简单的阴阳逆阵,范真也花了六年的时间,方才完全参悟。
但此刻范真并非是要吴凡学习布置阴阳逆阵,只要教他如何运用而已。布阵虽难,运用阵法,却十分简单。
好比煅刀铸剑,要锻造出一柄绝世好剑,当然困难之极,但剑一铸成,却是谁都可以握在手中的。
吴凡将骨环接过,握在手中,细看之下,只见骨环表面有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细小裂纹。
裂纹仅有发丝粗细,看似杂乱无章,其中却隐隐的有一股奥妙精微之意。
骨环表面镶刻的七枚黑色圆石,更是发着幽幽的黑光,便如人的眼珠一般,表达着喜、怒、忧、惧、爱、憎、欲七种不同的情感。
这时飘浮在半空的一百零八粒青色光点,只剩下二十七粒。范真知道只要再等片刻,钱长老便要破除花海之阵,杀进湖岛,忙沉声道:“吴公子,将元气注入骨环左二,右一两颗石子。”
吴凡点点头,凝运元气,伸出手指,在左二、右一两颗黑石上分别一点,向其中各自注入一道元气。
元气一经注入,两颗黑石登时发出强烈的黑光,光芒稳定的持续了一会儿,才逐渐暗淡下去。
便在这时,花海上空乌云凝聚,刮起一阵阵瘆人的大风。
这风不是春风秋风,也不是冷风热风,唤作“阴风”。这阴风于花草树木毫无损伤,但人若被阴风一吹,便会魂魄尽散,从此神智丧失,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范真又道:“请再将元气注入左三的石子。”
吴凡按他所说,又往骨环上左三的黑石里注入一道元气。这道元气注入石子后,花海上空的乌云登时如海浪般翻腾起来,片刻之后,降下一场瓢泼大雨。
这雨也不是凡雨,雨丝之间夹杂着一团朦朦胧胧的灰气,便如山林间的瘴气一样。这瘴雨落在花虫鸟兽身上,一点事也没有,但人若淋了,哪怕只有几滴,也要全身骨肉尽皆腐烂。
瘴雨落下,花海中传来钱长老的怒吼,想来就是凭他的修为,要应付瘴雨,也颇有些力不从心。
范真听钱长老的吼声中带着三分恐惧之意,知道他已在阴风瘴雨中受了伤,心神稍安,又道:“吴公子,请再往右二的黑石注入元气。”
吴凡依法注入元气后,花海上空的乌云突然被数十道银白色的闪电照亮。闪电接二连三的直坠而下,往花海劈去。
闪电落入花海之后,才有震天响的雷声传来,吴凡虽是练气士,瞧见这般天地之威,仍是不禁为之色变。
叶随原站立一旁,见到这般浩大的雷威,神色渐渐凝重。心想就是钱长老再厉害十倍,也难逃雷劫,等他一死,范真这厮定然要教唆吴凡这小子来对付我。为今之计,只有先逃为妙。
他凝运元气,将全身劲力都凝聚在右掌,猛地一掌击出,打在将他围困的青光屏障上。
青光屏障是由玉简碎片所化,内含花海阴阳逆阵的守御阳阵,坚韧无比,以叶随原的修为,本来绝无可能将其攻破。
然而他这一掌,也不是武林中泛泛的招式,这一掌名为“千叶掌”,是千幻宫三大绝技之一,一掌击出,仿如同时击出千掌,威力无穷。
只是这一招威力虽然奇大,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损耗自身大半的修为。
叶随原一掌击出,反震之力从青光屏障上传来,脸登时涨的通红,喉咙一甜,哇的吐出一大滩瘀血。但青光屏障,总算被他击破。
他强稳内息,脚尖一点,从青光碎片中脱身而出。
叶随原的修为本比吴凡要高,但拼着耗损修为,将青光屏障击破后,自忖已不是吴凡的对手,他脱身之后,看也不看范真与吴凡,一路踩着湖面,点水而过,离开了湖岛。
湖岛四面都是花海,东面钱长老所在的方位雷霆大作,其余三面却仍是“风平浪静”,叶随原一溜烟窜入西边花海,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