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厉听到这话,当即转过身来,虽见说话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不见得有什么高明医术。但就像溺水之人,哪怕摸到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想到或许求生有望,赵厉不禁颤声道:“小兄弟是……张神医的徒弟?”
吴凡话一出口,便即后悔,支支吾吾的应声道:“不……不是……嗯……是……”
赵厉暗忖:“这人刚才骂张葛‘庸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徒弟。是了,张葛脾气荒诞无稽,他的徒弟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这正是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恭声道:“名师出高徒,在下这条命,全仗小神医搭救。”
吴凡心道:“我是什么神医,我连狗屁庸医都不算。我自己性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你这条命要求我来救,那可真是求到阎王爷那里去了。”红着脸应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开方子。”
赵厉长揖到地,道:“多谢多谢!”
吴凡走进草庐,见东西两面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千余本医学古籍。他本想在医书找到治血梅掌的药方,按图索骥的去给赵厉医治。没想到张葛所藏医书如此之丰,看来不等找到治疗掌伤的方法,赵厉就得一命呜呼了。
张葛跟着吴凡进了草庐,冷笑不语。吴凡问道:“张先生,你这里有没有专治掌伤的书?”
张葛从东面书架上取下一本黑色封皮的医书,扔在桌上,冷哼一声,说道:“就是让你明明白白的看了,你也救不活他。”
吴凡拿来一看,这书是张葛自己编篡的《拳、掌、指伤论》。翻开来读,什么碎石掌、伏虎拳、摧心掌、截脉手、五毒掌……无不记录在案。
他一条条读下去,终于在第八页看见血梅掌。写到这路掌法是西域摩尼派的独门绝技,从不外传。
书中将血梅掌的发源,中掌受伤后的症状,都详加阐述。治法却写的很简略,只说:须从风门、肝俞、三里、肾俞四穴入手。御阴阳,通五行,由相返心,对症下药。
这两句话中,吴凡只能看懂“对症下药”而已。他合上书,向张葛问道:“什么叫做‘御阴阳?’‘通五行’?”
张葛冷笑两声,板起脸道:“别的可说,‘血梅掌’这一节却不能说。”
吴凡心知张葛让自己翻阅医书,已是最大的让步。于是不再求他,振奋精神,将张葛历年来收藏的医书一本本读将下去,但妨与医治血梅掌之法中所提到的语句有关的,无不细思研读。
张葛也不去打搅他,待到日落时分,替他施针灸艾,用温和手法慢慢拔除体内苛杂的元气,以便日后下药根治。
晚饭过后,闷雷四起,不多时劈头盖脸的降下一场大雨。神医谷光秃秃的没避雨的地方,吴凡见赵厉在屋外淋雨,将他请到自己暂住的小屋,看见他浑身湿漉,狼狈万状的模样,不禁心中大愧。心想:“若不是我打肿脸充胖子,说不定赵大哥已另外找到了能治血梅掌的医师。无论如何,我总要治好他的病才是。”
当晚吴凡去查阅医书,三更方回。
如此过了两天,吴凡博闻强记,肚中存了一大堆医理药方。然而医学博大精深,何等精妙,岂能在区区两天内融会贯通。但赵厉脸上的梅花已开到六朵,今日是非要医治不可了。
吴凡再去求了一次张葛,见他仍是毫不松口,只有取了金针,硬起头皮走到赵厉病榻前,说道:“赵大哥,小弟这两天竭尽所能,研读张神医的医书,所知仍然有限。但时间紧迫,不能再拖延,只有冒险替你下针了。赵大哥,这次是否能治好你的病,小弟实在没有把握,唯有尽力而为!”
赵厉在病床上挨了这两天,回首往事,不胜唏嘘。于生于死都看的淡了。微笑道:“小兄弟,你只管大胆医治。生也好,死也罢,那都是上天注定的。”
吴凡不再多言,屏住呼吸,双指捏着金针,扎入赵厉“风门穴”。一针下去,针扎处竟然汩汩冒出鲜血。吴凡再不明医理,也知道针扎穴位,绝无出血的道理,这下慌的手足无措,连止血也忘了。
赵厉伸手拔出金针,手指一捏,已知这金针是张葛特制,柔中带有一丝韧性,若没有一定的元气修为,不能如意使用。沉声道:“小兄弟,要扎哪些穴位,你跟我说。”
吴凡心神渐定,将金针递给赵厉,指挥他封了自身十三处穴道。待得最后一针扎下,赵厉脸上的六朵梅花竟然合而为一,化作浓艳欲滴的一朵血梅。
吴凡松了一口大气,说道:“眼下已成功了一半,你不要松针,我去给你开个药方。”
赵厉也觉体内深根固柢的血梅掌毒有所松动,当下盘膝而坐,运起元气,将潜藏在身体各处的毒素缓缓逼到脸上的梅花印记上。他无暇开口,只向吴凡点头示意。
吴凡再次走进张葛药庐,翻了七八本医书,穷思苦想拟了一张药方,交给药僮。那僮儿看向张葛,张葛冷笑道:“你且去煎药,吃了他的药若不死,那世上就没有死人了。”
吴凡抢过药方,苦思良久,删了一味药,又增了一味药,减了几样药的份量。他斜眼去看张葛,见他虽仍是一脸讥讽,但目光中隐隐露出嘉许之意,当即心神大定,将药方递给僮儿。
药僮依方子抓药煎药,几个时辰后煎成浓浓一碗药汤。吴凡亲自送到赵厉跟前,踌躇道:“赵大哥,这一碗药喝下去,是吉是凶,委实难以预料……”
赵厉大笑:“左右不过一死,何足道哉。”接过药来一饮而尽。
药汤下肚,赵厉便不再言语,运转元气缓缓化开药力。吴凡在一旁侯着,见他脸色时青时白,时而头冒热气,时而冷的发抖,额头流水似的滴下汗来。知道他正借药力与血梅掌毒相抗,其中的艰难凶险,丝毫不亚于跟一位元气修为高深的练气士生死搏杀。
过了半个时辰,赵厉神色趋于平静,脸上的血梅印记也渐渐变淡,七窍中却慢慢飘出七缕淡薄的红烟。红烟并不挥散,反而凝聚一处,结成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又过了半个时辰,赵厉将血梅掌毒尽数从七窍逼出,毒素结成的珠子愈发凝实,殷红如血。
赵厉脸上血梅尽消,只留下几道淡淡的黑纹,这是根深蒂固在他体内的残余毒素,须在日后慢慢化解。他元气运转一周,全身上下无不欢畅,忍不住一声长啸。啸声远远传开,在谷中隆隆作响。大声道:“小兄弟,你的药果有奇效,我的病给你治好啦!”
吴凡满脸欢喜,说道:“你体内毒素还没散尽,我再给你开个培元补气的方子,调养个把月,你的病就全好了。”
赵厉站起身来:“那倒不必,补药我天云宗多的是,不敢再劳烦小兄弟。走,咱们去气气那张神医!”
吴凡欣然同往,两人走进草舍,赵厉向张葛行了礼,说道:“在下此次痊愈,多亏神医提供药材与住所。”
张葛听了他的讥讽之言,犹若未闻,只道:“你无需谢我,这诸多药材,本就是你天云宗送来的。”
赵厉再拜,恭敬道:“无论如何,在下这条命,总是从神医谷捡回来的。”这次说的很是真诚。
张葛点点头:“那没什么,这小子的药下的乱七八糟。你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以后每天申辰两时,百会穴麻痒无比,关元穴也会疼痛难当。”
赵厉哈哈一笑:“能中血梅掌不死,我已心满意足。区区痛痒,大丈夫又有何惧!”
张葛道:“那好。”不再说话。
赵厉又拜了一拜,说道:“赵某尚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太久,这就告辞了。”
吴凡送他出谷,赵厉取出血梅掌毒所化的血珠要送给他,吴凡推辞不过,只得收下。赵厉道:“小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来白枫山天云宗找我。”
吴凡与他相处虽只两天,但意气相投,言谈甚欢。将要分别,两人心中竟都颇为不舍。吴凡心想:“赵大哥因为我的误诊,每天要受病痛煎熬,我自当竭尽心力去学习医理,日后相见时,替他彻底诊治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