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九年(公元976年),是宋太祖赵匡胤当皇帝的第十七个年头。这年正月,曹彬以江南国主李煜及其子弟、官属等四十五人来献,南唐灭亡。二月,吴越王钱俶及其子弟惟浚等人入宋朝见。此时,吴越已同郡县,钱俶已同宋臣,吴越入宋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回顾起十七年的不寻常经历,宋太祖禁不住百感交集。在他刚登帝位的时候,那是怎样一幅残破凋敝的图景啊:国中人心未附,叛乱此起彼伏,赋敛严苛繁重,百姓生计维艰。环顾四周,则是各割据政权环绕,与宋分庭抗礼,北方契丹则虎视眈眈,不断侵扰掠夺,可谓内外交困,矛盾重重。但在很短时间内,宋太祖即顺应历史的发展和人民的愿望,迅速平定了内乱。接着又加强皇权,整顿吏治,务农兴学,慎刑薄敛,使动荡已久的社会粗致太平。与此同时,又指挥千军万马,展开了“先南后北”的统一战争,先平荆湖,后灭西蜀,继而是南汉、南唐尽入宋朝版图。这中间,宋太祖或坐镇运筹,或御驾亲征,殚思竭力,甘苦备尝,真是一言难尽!
令宋太祖大感欣慰的是,这一切已成过去,此时的宋王朝已是大业初定,国泰民安,往昔的动荡与贫困,兵燹与危机已成昨日的记忆,宋王朝的国力、军力已得到空前的增强。
面对这来之不易的成功,国人为之振奋,朝臣为之欢腾,纷纷上表请求加尊号以志奇功。似雪片般飘来的奏表都是辞章华美,热情洋溢,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事,连篇累牍地引经据典,不厌其烦地罗列出一条又一条的理由和根据。
关于何种尊号最为适宜,大臣们众说纷纭,比较一致的意见是,应加尊号曰“一统太平”,其含义是:宋太祖扫平群雄,中原和南方实现了“天下一家”,战乱已不复存在,天下已经太平。群臣们说,这既是对以往的总结,又是对未来的祝福,天下万民都希望大宋的一统江山固若金汤,永远太平。
宋太祖看过了这些奏表以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觉得,朝臣们这些颂扬之词虽不无溢美之处,但所言也基本属实。这十七年,他没有辜负上天授予他的皇权,他的一切努力无不与“一统太平”这一神圣目标有关,他可以无愧地说,现在已经基本上实现或接近了这一目标,就功业而论,他是无愧于与历代明君圣主比肩的。但是,宋太祖在兴奋和激动之余,却也不能不给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天下真的一统太平了吗?
自尊心甚重的宋太祖在冷静地镇定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深觉现在还远不能作出肯定的回答。这是因为,南方虽平,但北方未复,“先南后北”的统一大计只能说完成了一半。在北汉和契丹仍然傲然于宋王朝北方的时候,岂可轻言一统太平?
出于这样的考虑,宋太祖没有接受这个尊号。他坚持说,为人君者不可好大喜功,倾慕虚荣,若妄加尊号,名不符实,只能贻笑天下,于心难安。群臣见宋太祖执意不许,又请求改称“立极居尊”。宋太祖想了想,勉强答应下来。
宋太祖拒受“一统太平”尊号大可视为严于责己之举,同时也反映出他决心真正实现“一统太平”的雄心壮志。宋太祖并不欣赏徒有虚名的尊号,他希望看到的是一统太平的现实。
依实而论,宋太祖即位以来始终没有忘记收复幽蓟,统一北方,或者可以说,这是宋王朝久已制定的国策。这是因为,自从石敬塘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以后,中原王朝的北方国防失去屏障,契丹铁骑随意南犯,河北终无安枕之日。当初,周世宗柴荣曾积极筹划收复失地,不幸中道崩殂。宋太祖决心继承周世宗的遗志,彻底解除北方威胁。
还是在建隆二年(公元961年)的时候,宋太祖即下诏免除登州沙门岛居民的租赋,令其专造舟船,用来运送女真人的贡马。宋太祖的考虑是:契丹善骑射,与其作战急需马匹。这一举动可视为最早的军事准备。
宋太祖还曾打算用经济赎买的办法达到收复失地的目的。他平日力行节俭,对家人也要求甚严,便是为了积攒钱财,以备大用。当臣下劝他不要太苛求自己时,宋太祖这样表白:“石晋割幽燕以赂契丹,使一方之人独限外境,吾甚悯之。欲俟各库所蓄满三五十万,即遣使与契丹约,苟能归我土地民庶,则当尽此金帛充其赎值。如日不可,朕将散滞财,募勇士,俾图攻取耳。”宋太祖精打细算,积攒钱财,以备大用,可谓用心良苦!
早在建隆初年,国家贡赋即全部收入左藏库。及至取荆湖、下西蜀,储积渐充足,宋太祖便对臣下说:“军旅饥馑,当豫为之备,不可临事厚敛于民。”宋太祖数年来一直在为收复幽蓟作准备,使后来继任大位的宋太宗赵光义也大受感动。他见府库储积甚丰,曾对宰相说:“此金帛如山,用何能尽!先帝每焦心劳虑,以经费为念,何其过也!”
宋太祖除了积极备战之外,对契丹还采取了攻心战略。他注重与契丹的友好交往,每当契丹遣使来访,宋太祖都要亲自接见,并赠送大量礼物,还派使者回访,以致于在一段时间内,双方友好使者络绎于途。他还热诚欢迎契丹吏民的归附,有理有据地对契丹采取防御政策,力争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万不得已时再诉诸武力。这些策略在当时尚无足够力量进行军事斗争的情况下还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它保证了边境的安宁,为宋王朝统一南方,增强国力,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对于契丹卵翼下的北汉,宋太祖在第二次亲征以后也采取了攻心战术。不过,宋太祖对于北汉却不满足于分化瓦解,他在第二次北征无功而返之后,又于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八月发动了对北汉的第三次进攻。宋太祖命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以潘美为都监,以杨光美为都虞候,与牛思进、米文义等率兵分五路进攻北汉。八月二十二日,诸军进至太原,宋太祖又命郭进等分攻忻、代、汾、沁、辽、石等州。九月,党进大败北汉兵于太原城下,宋军士气大振。北汉主刘继元为挽救败局,又向契丹求援。数日后,契丹派出的以南府宰相耶律沙、冀王塔尔为首的援军气势汹汹地向太原开来。
此次攻伐北汉,宋太祖没有御驾亲征。但是,他对此战的胜利却充满了信心。他寄厚望于党进、潘美等精兵强将,他相信经过了开宝二年(公元969年)那次打击之后,北汉已不堪一击,即便契丹来援也无济于事。他还雄心勃勃地想,一旦刘继元被擒,便乘势向北,收复幽蓟,实现多年的夙愿。
宋太祖的这一宏大设想在太原城下大捷之后变得更加坚定了。他一方面密切关注着前方战事;另一方面积极准备迎接北征军的凯旋,他认定,这一天不会远了。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中时,一个神秘的警示却使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此事发生在九月里。这日,宋太祖前往洛阳巡幸,车驾行进途中,忽见一个衣着邋遢的道人坐在洛河边的树荫下,宋太祖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不由得看了看他。那道士则迎上前来,笑问:“别来喜安?”护驾侍从见这脏道士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无礼,不禁火冒三丈,大声喝斥其走开,那道士却也不生气,仍旧嬉笑着对宋太祖说:“一别二十多年,难道不认识了?还记得关中聚饮吗?”
太祖定睛一看,忽然大喜过望,脱口道:“原来是你,久违了!久违了!”
宋太祖遂命停下车驾,上前相见,并拉着那道士的手坐到树荫下,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叙谈起来。
这道士是赵匡胤未得志时结识的,曾与他在关中地区交游。道士自称“混沌”,有时又称“真无”,极喜饮酒,二人经常剧饮烂醉。道士喜歌吟,时或没头没脑地唱上几句,叫人颇费思索。某日,混沌道士歌曰:“金猴虎头四,真龙得其位。”赵匡胤问其何意,道士笑而不答。及至建隆元年(公元960年)正月初四赵匡胤当了皇帝,想起道士这两句歌词,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一个绝妙的预言吗?这年正是猴年,又恰好是正月初四!
于是,宋太祖颇以为奇,便下诏四处寻访此人,但混沌道士独来独往,行踪不定,根本找不到他。意想不到的是,竟在洛阳道上相逢!
宋太祖历来平易近人,对这位老朋友更是格外亲热,他令人弄来一些酒菜,与道士席地而坐,抵掌狂饮,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酒至半酣,宋太祖问道:“我久欲见汝,决克一事,未知可否?”
混沌道士道:“尽管讲来!”
宋太祖道:“无他,我寿还有几多在?”
混沌道士想了想,诡秘地说:“但今年十月二十日夜,可静观天气之变,晴可延寿十二年;不然,则当速措置。”
宋太祖听罢,举到嘴边的酒杯又放了下来,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他已无心饮酒,却情不自禁地望了望天空。
混沌道士见宋太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缓缓地站起身来,道:“洒足矣,我还有他事,恕不奉陪。”说罢,唱唱咧咧地走开了。宋太祖依然愣愣地坐着,这个未卜吉凶的预言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宋太祖再也没兴趣西游洛阳,也无暇再惦记着北征的事,他只关心着十月二十夜晚,关心着那片不知是阴是晴的天空。
十月二十这个令人心悸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这天,由于心理压力太大,宋太祖整日默然无语,饮食也极少。平日,不管怎么忙,他总是要读几页书的,有时,也会到庭院中去蹴鞠。他很喜欢这种运动,技艺令朝臣叹服。心情好时,他还喜欢去郊游,去宴射,或与皇后嫔妃对弈一回。但现在,他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他只是在万岁殿他的寝宫中临窗而坐,眼睛木然地望着窗外,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祈祷。
性情柔顺的宋皇后提着一颗心站立在他的身后,她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一言不发。她暗自揣摸:难道朝中出了什么事?难道北征大军打了败仗?难道……所有的疑问都找不到答案,因为她不敢去问,生怕会惹得龙颜大怒。这位年轻美貌的皇后年方26岁,自开宝元年(公元968年)二月被册为皇后以后,一直小心谨慎地服侍着皇帝。她从不过问政事,认为妇人之职不过谨守妇道而已,牝鸡司晨决非国家之福。但今天,宋皇后却觉得自己以往的做法多少有些偏颇。要是她平日也了解一些国家大事,要是她能够具备一些处理问题的本领,不是可以为君王分忧吗?但现在,只能在一旁着急,不能为君王效力!
花蕊夫人也和宋皇后一样心神不宁。花蕊夫人体态娇柔,美若花蕊,且善绘能诗,深得宋太祖宠爱,每有余暇,宋太祖与她吟诗作乐,两情甚笃。花蕊夫人天生一副笑颜,妩媚多情,善解人意,宋太祖有时心情不快,经她几句说笑往往就会云开雾散。因此,宋太祖亲昵地称她“花蕊”。但今天,花蕊夫人却犯了难,她曾多次试探着和宋太祖说说笑话,以期帮他化解忧郁,但宋太祖像是没听到,甚至连目光都舍不得在花蕊夫人那光彩照人的脸上多停留一会儿。
昔日充满温馨和欢悦的万岁殿被一种压抑和愁惨的气氛笼罩着。在内侍和宫婢的记忆中,这种气氛只是在十三年前出现过。那一年,皇帝宠爱的年仅22岁的王皇后驾崩了,皇帝深深怀念这位笑口常开、颇知音律的皇后,惋惜她那鲜花般的年纪,哀叹再也听不到她优美悦耳的筝琴声。那一年,皇帝征伐北汉失利,这也是一个不小的精神打击。但是,转过年以后,情况就大变了。西川传来捷音,后蜀被王全斌攻灭,接着,花蕊夫人又给万岁殿带来沁人心脾的花香,带来绚丽迷人的春天,皇帝的心情也如冬去春来,焕发出勃勃生机。
内侍、宫婢们惊异于皇帝的抑郁,却同样不敢贸然询问,他、们远远地站立着,目光注视着皇帝,仿佛注视着瞬息万变的天气。
天渐黑了,大内宫城悄无声息。这时候,宋太祖忽然起身步出万岁殿,向御花园太清湖走去,宋皇后、花蕊夫人及内侍、宫婢们只好紧随其后,缓缓前行。他们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也无须打探,因为皇帝的意志便是他们的主宰,他们的一切都是属于皇帝的,服侍皇帝是他们生命的全部。
初冬的太清湖已结了一层薄冰。宋太祖在湖边走了一会儿,随即登上了太清湖畔的太清阁。他仰望着天空,凝神于每一片云,每一颗星。忽然,宋太祖像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样欣喜万状地大声喊道:“云将消散,星必满天,今夜晴也!”
王皇后和花蕊夫人都惊呆了,内侍、宫婢更是莫名其妙,不知皇帝因何这样大发感慨。阴晴雨雪这不过是天气的正常变化,司空见惯,何奇之有?皇帝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他们在短暂的惊愕疑惑之后便很快被皇帝的欢悦情绪感染了,整整一天,皇帝还是刚露笑颜,初开金口,何其难得!
于是,欢笑声打破了压抑和沉寂,几乎凝固了的空气像是突然间缓解了,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一切又归于正常,大家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陛下,今夜天色正好,让臣妾给陛下唱支曲子吧!”花蕊夫人上前,娇滴滴地说。
宋太祖微笑着点了点头。花蕊夫人遂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她唱的是一首《咏蜀》,这原本是一曲凄切哀惋之作,内容是叹惜天府之国一朝而亡的,中有“十四万人齐解甲,也无一个是男儿”之句,饱含悲愤之情。现在,花蕊夫人把歌词全变了,变为对宋军攻破剑门,扫平西蜀的讴歌。那两句最伤感的歌词变为:“十万天兵携甘露,蜀地从此荡春风。”曲调也变得欢快流畅,娓娓动听。宋太祖惊喜于花蕊夫人的聪敏,欣赏她如凤鸣鸟唱般的歌声,他一边听着花蕊夫人歌唱,一边情不自禁地拍打着节拍,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花蕊夫人美妙的歌声却使宋皇后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陡然而生的妒意和被冷落之感使她直打寒战。终于,她不耐烦地却是温和地对宋太祖说:“陛下,外面凉,我们还是回宫去吧,也该吃点东西了。”
宋太祖的思路这才从花蕊夫人的歌声中回转过来。他定了定神,又仰望了一下那繁星闪烁的天空,释然返回万岁殿。
御膳房早已为宋太祖准备好了丰盛的酒菜。他们巴不得让皇帝多吃一点,吃得好一点,以便振作精神,继续明天的政务。
宋皇后、花蕊夫人一如既往地陪伴着宋太祖用膳,二人轮流为宋太祖斟酒,间或说笑几句。宋太祖的心情异常好,与白天相比判若两人。
晚膳过后,宋皇后推说她有些累了,拜辞皇帝回到自己宫中,花蕊夫人则留在万岁殿侍寝。
半夜的时候,宋太祖忽然醒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混沌道士。道士仿佛是从九天之上飘然而降的,还是那么邋遢,还是那么肮脏,只是不似先前那么笑笑呵呵,幽默逍遥。他紧皱双眉,满面忧凄,问宋太祖道:“你睡得好安稳啊,怎不关心阴晴之变?”宋太祖惊问:“我已四下望气,虚空碧静,星斗明灿,难道……”混沌道士惨然一笑:“斗转星移,风雨无常,你可再望之!”
说罢,倏忽不见。宋太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腾”地从御榻上坐了起来,胡乱地披上一件衣服急步向殿门走去。当他打开殿门的一刹那,他顿时惊呆了:只见天空阴云密布,大雪纷飞,地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层,一座座宫殿银装素裹,天地间成了白色的世界。
宋太祖望着这飘飞的大雪,禁不住一阵颤栗,颓然倚靠在门框上。他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情绪一下子滑落到谷底,他默然问天:那繁星呢?那残月呢?都躲到哪里?飘向何方?难道上天真的要召我吗?我还要攻北汉、讨契丹、安天下、治国家,还有好多事在等着我呢,无情的上天,相逼何太急!
宋太祖是迷迷糊糊地被人扶进殿内的。他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说:“快召张守真来!”内侍不敢怠慢,应诺而去。
这张守真原是一介乡民,据说有神降在他家,于是自称天之尊神,号“黑杀将军”,是玉帝的辅佐。张守真后来做了道士,专门为人请神,祈福消灾。每次斋戒祈请,神必降于室中。神乘风而来,至室肃然,声若婴儿,他说,这是神在和他对话,内容只有他一人知晓。宋太祖听说这件事,便将张守真召至宫中,敬若神明。今天,宋太祖急召张守真,是想让他召神,祈请天神赐福。
不多时,张守真到。他在万岁殿前的廊下摆上了祭案,点燃了几炷香,接着,煞有介事地挥舞起旗幡,口中念念有词。宋太祖急不可耐地问:“神至否?”张守真没有立即回答皇帝的发问,而是又向空中张望了一回,没头没脑地说:“天上宫阙已成,玉锁开,晋王有仁心。”说罢,便不再降神。
宋太祖似乎意识到什么,心情沉重地低下了头。稍顷,对内侍说:“速召晋王进殿!”
晋王赵光义来到万岁殿时,闲杂人等都让宋太祖打发走了。只有花蕊夫人没有走,奉命在侧室内守候。
宋太祖和赵光义对坐在一张桌案前,上面摆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宋太祖先和赵光义同饮了一杯,然后怀恋地说:“弟还记得幼时之事么?”
赵光义道:“怎不记得?想我兄弟年幼之时,皇兄对我至亲至爱,凡事都让着我,有一次,我被顽童欺侮,皇兄竟将那顽童狠狠教训了一顿。长大后,皇兄更是慈爱如父,我有病,皇兄为我灼艾分痛;皇兄不忍让我居官在外,赐我开封府尹要职,至今已十六载。皇兄大恩,永志难忘!”
宋太祖笑了笑,道:“往事已矣。然不知为何,朕近来时常思念洛阳故土,乡风乡俗,山山水水,常在梦中!或许这是年老使然?”
赵光义道:“思乡之情,人皆有之,弟亦无时不在怀恋家乡。”说到这里,赵光义忽然记起了什么,问:“听说皇兄有意迁都洛阳?”
宋太祖点了点头,道:“我将西迁,别无他故,只是想据山河之险而裁汰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
赵光义道:“开封有汴渠之漕运,每岁可致江、淮米数百万斛,都下兵马数十万人皆仰其给,皇兄居此,将安取之?况且,府库重兵,皆在开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何必要迁都呢?弟又闻之,在德不在险,请皇兄三思之。”
宋太祖道:“弟之言固善。然不出百年,天下民力竭矣!”
赵光义道:“皇兄上承天命,下驭万民,开封帝王之居,人杰地灵,必不致如此。”
宋太祖苦涩地摇了摇头,道:“我或许是多虑了。不过,我是真心希望大宋江山永固啊!但愿上天再赐我一些时日,让我再振雄风,再展宏图……”
赵光义觉得宋太祖的话有些不对劲儿,急问:“皇兄何出此言?”
宋太祖道:“天命有常,非人力所为。好了,不说这些,我们还是饮酒吧。”
酒杯又被斟满,二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