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一出太守营帐就看见了风少羽带着她的两个丫鬟。
“你们都好吧?”
没有责任她们为什么要出帐。
陵南明白小姐很少追究过去的事。
她和周一围上去:“小姐,你没事吧。”二人齐声问道。
“没事。”林孝珏很平常的摇头,不给她们造成好或者不好的任何负担。
连风少羽的不平情绪都跟着平稳下来。
周一拉着小姐的衣角道:“路遥不见了,我们出来找她,但一直没看见。“
林孝珏看了风少羽一眼,风少羽摇头表示不知道,她想了想道:“应该还在方景奎手中。”目光斜向方才走出的营帐。
陵南和周一忧虑的看着她。
“那怎么办,小姐救救她吧。”周一哀求道。
林孝珏慢慢的点着头:“你们能出来,是因为我说,不给他医病,他才妥协的。”
“那他不放路遥小姐就不给他医。“周一嘴快,接过话说到。
林孝珏嘴角动着摇摇头:“已经晚了,方子我都给……他了,他根本不会承认,路遥在他,手上。”
“那怎么办?”其他三人面面相觑,风少羽手按在宝剑上,大义凛然道:“只要你一句话,他不放人就暗杀他。”
林孝珏被他的严肃逗笑了,她拍拍风少羽的肩膀,笑道:“不必急,我先进去,稳——住——他。”
“怎么稳?”风少羽要问的话还在喉间,林孝珏已经交代周一和陵南:“在这等我,马上出来。”人就又进了太守营帐了。
“她又有什么鬼点子了?”风少羽看着林孝珏的背影消失在灰布后面,喃喃自语。
想想又觉得不妥,他抬起头对陵南和周一道:“要是让哥知道了小结巴回而复返,我还没跟着,他定要骂死我了。”
周一认同的点头:“对啊,兰公子很担心小姐的。”
风少羽像是找到了知音,跟周一交流着他们对兰君垣和林孝珏的看法,陵南默默的听着二人的一唱一和,心中倏然一沉。
兰公子是京城中有名有声有背景的世子爷,而小姐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小姐如果情蔻初开看上他,道路应该很艰辛吧。
林孝珏去而复返,再次掀开太守营帐的门帘,她进来时没有通报,太守正跟他的一个手下谈着事。
冷不丁有一阵风吹来,方景奎抬头一看是那小小女大夫。
没有责怪她的擅长,他眉开眼笑的问她:“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想通了,呆在我这多好,有吃有喝什么都有,不比你们那捡来的营帐强多了。”
兰君垣组织义军用的是脑子,他没有银子,不可能置办正规的军用,军粮和军饷都是义军一个城镇一个城镇通过打匪寇得来的,其他备品也是战利品,怎么比得过朝廷发军饷置办的备品?
方景奎这个执掌军饷分配的人,就算是嘲笑她住的是猪窝马棚都不为过。
林孝珏淡笑着微微施礼,直起身后道:“作为医者,我犯了个,不能容忍的错误。”
“怎么了?方子开错了?”方景奎顿时紧张起来,这可关系到他的性命,跟别的不能比,开不得玩笑。
林孝珏依然淡笑着说道:“不是,因为太守的病,与肾经有关,故而恢复期间,禁行房事。”
“房事……”方景奎尴尬的咳嗽一声,心想,大夫口无遮拦,平时也是什么房事密事都管问,也敢说,但那都是些男大夫,更多的是男老大夫。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也口无遮拦,让他这个惯了风月场的男人都觉得脸红了。
“啊,这个啊……”他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间他瞪大了眼睛。
“恢复期间?你这是什么意思?”
尴尬过后就是清醒,不让他行房事,还恢复期间,那得多久?他身边还那么多美人等着他呢,还有眼前的她。
林孝珏对那种想要把她看穿的目光一点也不畏惧,她表情依然不冷不热。
“就是用药期间,大人想让我治病,就得听我的,若不然……”一副有你好看的样子。
“你……”方景奎很不习惯有人呛他,欲要发火却看见一双黑漆如墨,沉静如潭的眼睛。
算了,她如果说话不呛人就无趣了。
方景奎黑着的脸转为放松的笑,问道:“若不然怎么样?”
林孝玨突然一噘嘴,很不高兴的说道:“若不然,我就不治了,难道大人,不听大夫的话吗?”
哎呦喂,还会撒娇。
“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不行房事,不行房事,还有别的吗?”方景奎很宠溺似的说道。
“最好还是别让,女子伺候,免得勾起大人的,兴趣。不见所欲,使心不乱。”林孝珏得寸进尺,伸着手指,又加了一条。
那手指纤细却不长,白白的,手也十分小巧,可爱极了。方景奎看的心痒痒,十分欢喜的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丫头吃醋了呢?她可是亲口说过,她比她的丫鬟都漂亮,这么赤裸裸的自夸,不是暗示他什么吗?
方景奎笑道眼角堆褶,和气的说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不过等我服完了药,你可不能就放手不管,还得观察后效呢。”
林孝珏淡笑着施退礼,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就出去了。
她走过,一直陪在方景奎身边的那个男子十分好奇的问方太守:“这女子总觉得怪异,大人对这个她是不是态多纵容。”
方景奎不屑的看他一眼:“你是没见过更放得开的女人,她这点小把戏不算什么,女人嘛,多玩物,只不过有的玩着玩着就无趣了,而有的你却想跟她多玩几天,长成那样,倒是值得我等待几日。”
那人听了哈哈一笑:“那这大夫是后者了,不过大人对她好像下了不少心思啊。”
方景奎眼睛一眯,笑的不怀好意,道:“正是因为好玩才有下心思,而越是下了心思的才越好玩,这女子鬼灵精的,却以为我看不穿她,那我就跟她好好耍一耍,看最后她跑不跑的出我的手。”拳头划着弧度在胸前一攥,势在必得。
林孝珏对兰君垣保证过,给方景奎开完方子,就会去找他,此事他正负手而立,站在离江西城三十里外的地方仰望江西城。
他身后,一对对穿戴不整齐但操练十分整齐的士兵,他们挥刀舞剑,声震云霄。
林孝珏迈着大步走到兰君垣身旁,跟他同一方向也看着江西城。
她慢着声音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兰君垣早知道是她来了,如果没有天灾,如果没有瘟疫,如果没有匪寇,夕阳下他们这样并肩站着,哪怕不说话,就这么同样的望着一个方向心情也是愉悦的,而此时那欢悦却必然要带着抛不下的忧伤。
他想了想道:“我看到了一座坚固的城。”
“是坚硬,不是坚不可破,也不是不可攻陷。“
林孝珏懂他的弦外之音,试着解释,也算是疑问。
兰君垣没有看她,但听声音就知道他心情好了许多。
他道:“江西城北面临水,东方有一门,是高地,理论上不可攻陷,南边有两门,正是我们驻军的地方,西面有一门,城门不大,这三个门是破城之路,却易守难攻,确切的说西北还有一门,但通往西北那门都是山路,不太好走。而且这门太阔,不好找主攻点。
这是地里条件。
再说兵力,我们有两万余人,而王仕鹏的人已经由三万发展到了五万,他们是守城,我们是攻城,这难度……”一声叹息,显其不易。
这难度不懂九宫算术的人也可以想象得到的。
林孝珏仰着头一勾嘴角,笑道:“我喜欢吃,牛肉。”突然说着不相干的事。
兰君垣愣愣的侧过头来,他是很想知道她的生活点滴,习惯喜好,可现在说这个……
他眼睛亮起来:“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攻城?”
林孝珏也侧过头去看她,目光中饱含调皮的算计。
她问他:“两万余人,打大五万人,不讲地势其他,靠刀枪,能不能赢?”
兰君垣摇头:“一个拼两个,别人还剩一万人呢。”
林孝珏又问:‘那我给你火枪三千只,再起打这五万人,你看如何?“
火枪?兰君垣桃花眼变得深邃,林孝珏对神机营那些东西好像了如指掌,想了想只是淡淡一笑:“火枪有弹一发,装弹费时,就算一发连中,再伤敌三千,那边还有七千人呢,若再算上城池的高度,射程为一百五十步至二百步的石弓和火器难以攻城。”
林孝珏看着他没有把握的样子,又问:“那若是可连五发,如何?”
“五发?”兰君垣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道:“那可以额外杀死敌人一万五千人。”侧脸说话始终不痛快,他将身子转过来正面林孝珏,林孝珏也转过来仰头看着他。
同样是带着卧蚕的眼睛相互对视,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没有什么不可能”几个字。
兰君垣很认真的告诉她:“不要说连着五发,就是没有火器我也会选择攻城,只是伤亡太大了,不敢贸然行事。”
如果他没有这点智慧那他就不是会受皇帝青睐的兰君垣了。
林孝珏信任的点头,她道:“五雷神机,有枪管五个,各长一尺五寸,重五斤,枪口两个准星,枪管可旋转,准瞬之间,可轮流发射。”
说的是他没听过的火器。五个枪管,可以旋转,转瞬之间。打仗时既不过重,还可以节省换弹药的时间,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吸之间不知道会放倒多少人。那就不是火器了,是神器。
兰君垣蹙眉问道:“可真有这样的东西?你既然说了就是有,怎么弄到手?”
林孝珏弯弯的眼睛看着他,突然一斜,斜向方景奎营帐的方向:“你舅舅的。”细且短的手指一指,说道。
你舅舅的,好像是在骂人,而他舅舅真就不是个人,他能带着先进的火器逃跑,又怎么会为了攻城而将神器给他用呢。
兰君垣睨着方景奎的大帐,呼吸好似都变得沉重。
转过头对林孝珏真诚的道:“当着明人不说暗事,我与这个舅舅并不投缘,至于为何,暂时还不想对小姐说,只是想让小姐明白,他是个极其邪恶的人,且不同于少施岚云那样的虚伪,他坏的心安理得,毫无顾忌。”
见林孝珏听的很认真,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就那么呆呆的翘向他,他冷冷的心又软了。
“所以我不想小姐冒险,小姐虽然本领高,胆子大,但这个人却不能惹,他手中有兵有权有人,朝廷还有后台,到时候小姐要吃亏的。”
这就是他百般阻挠不让她见人,见了又不想让她们独处的原因。
这种被人担心的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感受到了。
那一世到后来,所有人都知道她坚强,坚强到可怕,所有人都是畏惧她,因为你太强了,怎么会遇到烦恼?就没有人会担心她了。
林孝珏慢慢的翘起嘴角,眼梢好像也活跃起来。
她憋着嘴摇头:“晚了,老虎的屁股,已经摸了,躲不过去了,那么你愿不愿意,看着我吃亏?”亏字说完,她露出皓齿几颗,与明眸一同缀在小巧的脸上,可爱又鲜活。
她会笑的越来越精彩的,兰君垣怦然心动,爽朗笑道:“我自然不能看着你吃亏。”
“那我们就,这么干吧,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替百姓报仇吧。听着笃定的说词,兰君垣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仇恨的杀戮,他想了想蓦然一笑。
“我现在知道你为何如此反常,为什么会去见我舅舅了,你早知道他有这批火器?”兰君垣肯定的疑问,说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林孝玨邀他往前面走一走,阳光下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小的及大的耳际,他们就那样闲庭信步走在碧波荡漾的高草丛中,说着正事,却比任何情话都要浪漫。
兰君垣很用心的想知道林孝玨的想法,倾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