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义在康复路、在那个大风的大雨天用小车接了豆爱爱,和她吃砂锅聊天后,豆爱爱心中对陈义的印象发生了质的变化。
并不是所有的西安娃都像传说中的那样,油嘴滑舌清高自负。相反,在豆爱爱看来,陈义不但长的帅气,有上进心,而且,孝敬父母,待人谦和。
豆爱爱清楚的记得她父亲曾经给她说的一句交友之道,在社会上交朋友必须谨慎,宁可少交,不交,也不要结交忘恩负义的人。人心隔肚皮,你在短时间内想完全了解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最捷径的方法是,首选看他在他的父母亲跟前怎么样。如果他在父母亲跟前好,这个人基本上就能交。如果他在自己父母亲跟前耍横耍赖,这样的人万万不可交。
试想想,一个连给自己生命、含辛茹苦养活自己长大成人的父母亲都不认,还能在乎你吗?还能在关键时候对你好吗?妄想!
豆爱爱凭着自己的主观判断,陈义是诚心接近她,追求她。经过烦躁,郁闷,压抑和极其复杂的思想斗争与千万次的扪心自问后,通过和秦海洋石彤商量,豆爱爱决定给陈义这个机会,并且遵照秦海洋的指示,坚守女人贞操,绝不出格。保持适当距离,绝不轻薄。探清虚实,保卫爱情。她向陈义答应了每次去康复路取货,事先把时间和具体地点告诉他,取货完毕,电话联系,搭他的便车回来。
站在八里村村民楼顶往下看,村道上的人们又小又扁,就像是掉到了深沟里一样,攒动着,蠕行着,急忙走不出去。豆爱爱便是深沟里的一个,就连她的感情,也掉了进去。
此刻,她正打开手机,一只手在屏幕旁边遮住墙壁反射过来的太阳亮光,看着手机里的东西,自我陶醉着,一遍又一遍翻看着昨天晚上她和陈义的短信聊天。陈义说,自从你来到我家,也来到了我的世界。陈义说,也许是上帝有情,把你这朵玫瑰花移植我家,叫我欣赏,让我牵挂。陈义说,我是一个木囊的人,不太会表达。但是,我有一颗诚实的心,爱的种子已经发芽,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呵护她,浇灌她????
“喂,喂!这个东西卖不卖?”一位民工打扮的男子手里拿着鞋刷子问了几遍豆爱爱。
豆爱爱如梦方醒。她抬起头,问那人:“你要啥?”
那人把鞋刷子在手里摇摆着说:“还能要啥?想要飞机你没有!”
“哦,鞋刷子。”豆爱爱脑子才清醒过来,“一块五。”
晚上收摊回去,走到陈义家门口,早就在外面等着豆爱爱的陈义妈伸手要接豆爱爱手里的袋子帮她拿。豆爱爱说,大妈的腰还没有好结实,自己能行。谢绝了。
豆爱爱往楼上走,大妈跟在后头。豆爱爱不禁心里一阵暗喜。她想,可能是陈义把她俩的事情告诉了大妈,大妈答应了,想献献殷勤。
豆爱爱开门,把袋子拿进房子,大妈也跟着进来了。豆爱爱客气地说,大妈,别笑话我房子乱,没有凳子,您坐床边。大妈说不用了,我有话对你说。豆爱爱心里一激动,脸立即红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有啥话大妈请说。
大妈脸一沉,说,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以前给你说过,不要和陈义来往,你非要。这事情不要怪我绝情,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让你离开。大妈说着,把攥在手里的五十块钱扔到豆爱爱床上,这是退给你的房租,你早点找地方吧。
大妈说完,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走了。
豆爱爱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心里很平静地把自己的担心和忧虑吐掉了。她虽然感到意外,却没有生气。经管她对陈义也是一片诚心,但是,一开始,她就低调面对,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不放弃,也不争取,走着看着,随缘。她知道,陈义是个孝顺儿子,自己要是和他在一起,肯定他的妈会出面阻止,这样把陈义夹在中间,会让他很为难的。不放弃,是因为陈义在很多方面感动了她,她应该给陈义机会。不争取,是因为,她担心自己付出太多了,到了应该尘埃落定的时候,陈义不愿意惹母亲生气而放弃了她。
豆爱爱端着洗脸盆在水龙头跟前洗漱。她听见手机来短信的提示声音。她判断可能是陈义的。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想去看。又一想,看了又会怎么样呢。继续洗起来。心里乱糟糟的。洗了两下,还是没能抵得住青春诱惑,在屁股上擦着手进房子打开了手机。果然是陈义的短信。陈义说,我妈让我给北郊亲戚送东西,晚些回来,你多保重!豆爱爱给陈义回了一个字,好。
堂屋里,陈义的父亲陈伯伯边洗脚问陈义妈;“你刚才上去给人家女娃说啥了?”
“洗你的脚。”大妈不耐烦地说,“你是黄鼠狼吃过界畔了,啥事都想管。”“咦。”陈伯伯睁大眼睛说,“这句话叫我说才对。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可别说人家娃一个不字。”
大妈边上床说:“我就是黄鼠狼,胳膊拐往外刺的黄鼠狼!哎呦——”大妈说着,一只手捂住了腰,“这么长时间了,咋还疼?”
陈伯伯故弄玄虚地说:“怕是聚上气了?快在门框上吊吊。”
大妈慢慢地躺下,说:“你拿绳子来,我就吊。”
秦海洋在工地大门口闲转时,看见房地产开发商监理部张贴在大门一边柱子上面的一张招聘启事。内容是:招聘,因工作需要,本单位急招保洁员两名,性别不限,工资面议。有意者,请与门卫联系。
秦海洋看了,立即想起来了娘家邻居的凤兰姨和几位曾经在她跟前让帮忙找活的年龄稍微大一些的村人。秦海洋刚想去门卫值班室向看大门倔老头问个究竟,刚一转身,老头子出来了。他一看见秦海洋,就殷勤地微笑着,老远地打招呼,老板,干啥呢?滴是又要买西瓜?秦海洋走到老头子跟前说,想让你给我姨找活呢。老头子嘿嘿一笑说,叫人来嘛,我给领过去。秦海洋说,你先领我过去问问究竟行吗?老头子稍微一顿,说,当然行。你这个老板不拿架子,经常和我谝闲传,给我吃西瓜,我不领你还领谁?
秦海洋和看大门老头子一起来到监理办公室门口。秦海洋没有和老头子一起进去。她站在活动房外面等候老头子出来传唤她。
不一会,老头子出来说,他给领导说了,叫秦海洋赶紧进去。
秦海洋进了办公室,看大门老头子说了声我先走了,就离开了。
监理办公室主任是一个中年人。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胖乎乎的,脸色泛红。白短袖扎在裤子里面,很精神。其实,大家都在一个工地工作,秦海洋和他经常见面,知道他姓田,是开发商下设的监理办公室主任,就是因为没有直接的工作关系,没有打过招呼,才显得好像陌生人一样。
田主任见是工地的包工头来了,赶忙走出办公桌,礼貌请坐,拿杯子沏茶。秦海洋婉言谢绝,直奔主题:“田主任,你们招聘保洁员具体还有啥要求?比如,有没有保洁经历什么的。”
田主任回坐在原处,说:“保洁是个眼色活,只要身体健康,人勤快,年龄不超过五十五岁就行了。”
秦海洋刚要说话,看大门老头子又领着一位年龄不到四十岁的妇女进来了。妇女挽起头发,衣着紧凑干净。薄嘴唇上涂了淡淡的口红,牙齿雪白,一看就是个伶牙利嘴的人。
老头子对田主任说,她也是来应聘的。你们说话,我先走了。
田主任给老头子点点头,老头子走了。
田主任对刚才进来的妇女说,你先坐,这边说完了咱再说。
妇女用卫生纸擦拭着额头和鬓角的汗珠,在一张沙发靠一头坐下了。
秦海洋连忙说,不不,你先和她说,我是为别人的事情,我等等。说完,来到妇女坐的沙发另一头坐下了。
没等田主任说话,妇女看了一眼秦海洋,站起来对田主任说:“领导,都是忙人,咱长话短叙,不绕圈子,你看我行不行?”妇女说话速度快,嗓门音质高,光是听声音,就能知道她是一个干脆利落,性格直率的人。
田主任哈哈一笑说:“行呀。介绍一下你吧。”
妇女说:“我姓王,曾经在莲湖区干过三年多环卫,没有请过一次假,一直是领班。后来,因为嫌工资少不干了。”
田主任问:“你当时月薪多少钱?”
妇女说:“连职称补贴加上,拿四百五,年终奖只能得到十斤大米。我一家人不爱吃米,送人了。”
田主任打算是拿月薪四百元招聘打扫卫生的,听了妇女这么一说,再看看她这么精干,觉得他要给的工资留不住她,又不好说出口拒绝。便说,你描述一下你搞环卫时的情形吧。他是想在妇女的描述中找理由打发她走。
妇女往田主任办公桌跟前走了一下,说:“我原来扫马路的时候,清晨,太阳才露出鱼肚白,启明星还在眨巴着眼睛,鸟儿还在做着吃肉的梦。我穿上橘红色的工作服,扛着扫把,迈着静悄悄的步伐,唱着欢快的梁秋燕走上街道。扫把的竹芒,刷去了垃圾和纸屑,刷去我苦涩迷惘的岁月。当启明星从我额头汗珠里滑落,天上的云朵被我的扫把刷成了烂索索。我用铁锹把太阳撬起,整个世界被我撬得清洁明亮。我多次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口头表扬,领导夸我是启明星,同志们说我是名副其实的扫把星,我则认为,我是平平常常的扫地明星。你要是让我给你们搞卫生,不想干净都不行。”
妇女说完,直勾勾的看着田主任,等着他答复。
秦海洋听得捂着嘴偷笑。田主任为了憋住发笑,咬紧牙关,下巴两侧的肌肉有力的隆起,显出纹理清晰的线条。好大一会才说,按照你的描述,月薪一千才合适。不好意思啊,我们招聘的是普通保洁员。妇女说,不管你招啥保洁员,总得有个价钱吧?说不定,我还愿意免费给你们干呢。田主任清清嗓子,说,一口价,四百。妇女的脸一下子拉长了,说,你们这么大公司是捡破烂、打发叫花子呢?拿打扫卫生的不当人!真后悔,我咋能糊里糊涂跑到这里来了。说罢,转身便走,出去时,把房门摔得山响,整个活动房都跟着摇晃起来。
田主任和秦海洋见妇女走了,这才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田主任说这个妇女脑子有问题,秦海洋说,这么流利的表达,一定是提前写好了的诙段子,说不定她在什么地方表演过呢。
两个人笑够了,该秦海洋介绍她的人了,秦海洋却说,我先走了,介绍保洁员的事情等我问好了再说。
田主任心里琢磨着秦海洋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是不是刚才的妇女给她传染上神经病了?
秦海洋是嫌四百块钱工资低了,又不好和田主任讨价还价,只能找个缓兵之计。
秦海洋来到坐在门卫房子外面凳子上的看大门老头子跟前,刚才应聘过的姓王的妇女也在那里,她见秦海洋来了,撇着嘴,骂了几句田主任之后,对海洋说:“妹子,别给他们干,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咱们互相帮忙找活。”说着,就给秦海洋说她的号码,秦海洋不好推辞,赶忙拿起手机,记下了王妇女的电话号码。王妇女说了声后会有期,转身走了。
秦海洋本来还想在看大门老头跟前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妇女是不是和他相识,解开那一段诙谐描述的秘密。还没开口,一位面相熟悉的男子来到他们跟前,给老头子发了一支香烟,说,叔,我想打听个事情。
秦海洋一听男子的声音,立即想起来了她在仁义村住宿时,楼上唱秦腔戏的那个人。秦海洋问,你是不是铁蛋他爸?铁蛋他爸看着秦海洋,若有所思地说,我也看你面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你是????秦海洋说,我是仁义村旅馆吃爆米花听你唱戏的那个。铁蛋他爸恍然大悟,说,奥,想起来了。你还给我拍手了。你在这里干啥?秦海洋说明情况。铁蛋他爸听了,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
原来,铁蛋他爸也成立了一个小工队,那边的活快要完了,想在这里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接点活。
秦海洋告诉铁蛋他爸,这里只有一栋楼,工人已经满员了。并且开玩笑地说,你有那么著名的儿子,何必出来打工受罪,给娃脸上抹黑。
铁蛋他爸说,娃优秀是娃的造化和努力,他以后的路子还很长。秦腔戏在官方已经不被那么重视,快要灭绝了,谁也不敢保证,娃能不能靠唱戏吃一辈子饭。我在西安打拼这么多年,啥苦都吃了,啥罪都受了,空肚子挨饿的经历想也不敢想,一想起来,眼泪就往肚子里流。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吃苦流汗也是甜啊!
秦海洋听着,想起来自己在信合门口过夜的事,不禁心里一阵酸楚。她佩服铁蛋他爸的坚持和不懈努力。他们互相留下电话号码,为以后的发展铺下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