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某处山谷,银光闪烁间跌出三人,正是刚刚开界逃离的崔如岳等人。
待得站稳后,桃子眨了眨眼,问道:“这是哪里?”
“开界传送都是不定位的,我也不知晓具体位置。但必定是人间了。”女子眉头微蹙,低垂着头,在思考着什么。
“可这里好像有古怪!”崔如岳轻咳一声,语气略显老到。
观察四周,谷内花草繁茂,偶尔有小虫跃起,伴着些娇弱的蝶儿。可如此安谧的地方,居然只是生着些虫蝶?
这看起来更像是某位高人的闭关之所!想到这里,崔如岳蓦地警惕起来。“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太静了,静得让人害怕。
“错你个头!”山谷间突兀地荡起一个傲娇的少年声音。
闻言,崔如岳忍不住一个哆嗦,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十分怪异恐怖的感觉。身旁女子则只是愣了愣,便露出恍然之色,轻笑道:“是宇文天睿,难怪如此熟悉。这里大概就是南宫衡所说的清修之地了。跟我来。”说着,迈起轻快的步子,当先走向一处陡峭的山壁,抬脚间竟视之如无物,一步踏入其内。
是幻术。崔如岳目光一凝,略一犹豫后,也抬脚迈了进去。桃子甚至还用手探了探,确认自己不会一头撞在石壁上,才放心地踏入。
踏入的一瞬,眼前景色突变。方才的山壁内呈现出一片青绿的草地,中间一间木屋,偶尔有兔子松鼠等小兽从屋前窜过,为这里平添了一份盎然的生机。屋后,还是那片山谷,如梦中的安谧,却是这山谷被幻术无形中藏了一角。
女子目露追忆,似乎想起了一些十分久远的回忆,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桃子正好奇地观望,却看到一只毛色洁白的兔子跑过,顿时笑容浮上面庞,还特意睁大眼睛,似乎想要把它看个仔细。那只兔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竟回头远远地望着她,一双眼如宝石般明亮。
这时,屋内之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一个青年当头走出,眼含深意的望了望崔如岳与桃子二人,却在看到那女子时,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淡笑道:“鸟毛?”
闻言,女子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嘴角微微抽动。
桃子的目光终于被这句话从那只眼睛明亮的兔子身上拉了回来,看着身旁女子的尴尬神情,不住地笑着。
而崔如岳自知此行为有失礼仪,却也是眼露笑意。“这女子,莫非真的叫做鸟毛么……”他心中有些好笑地想着,抬头看向前方那青年。
见状,青年开怀大笑间,似有沧桑的回忆荡起。随着他这一笑,略有尴尬的气氛顿时在无形中消解了。
正在此时,屋内又走出二人,是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和一个有着忧伤气质的少女,一出来便看那少年笑容和煦温暖的问道:“闷骚家来客人了,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青年似习惯了他这种怪异的称呼,笑道:“这是老朋友了,你认得,上官羽,是当年那战魂重生。只是不知这二位是……”他看向崔如岳与桃子二人。那少年在听到“重生”二字后眼露奇异之芒,不过转瞬间便恢复如常。
桃子抢先道:“我是桃子,他是崔如岳。”
“桃子?”青年微愣,却见崔如岳将桃子拉到身后,上前道:“小徒不懂礼仪,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在下崔如岳,与上官道友不过萍水相逢,如有不便……”
桃子听这话,神色愤愤似有不平,刚要开口反驳,却被那少年抢了先:“你这小娃,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我都说了嘛,没错,没错!”
崔如岳汗毛瞬间竖立,原来之前那个傲娇的声音,是这少年!
少年开口便要滔滔不绝地训下去,却不想被身后少女一句平静的话打断:“你杖上留有灵锁残余,如不尽快去除,怕是会对法杖威力的发挥有所阻碍。”
灵锁,是仙界八大仙族之一赵家的绝学,人间罕有识之者,此时杖上灵锁被这少女一语点出,由不得他不疑!
刚被少年那一句“小娃”唬住,又为这少女的话惊疑,崔如岳下意识地握紧手中法杖,迟疑着问道:“你是……”
她稍作沉默,便抬头望向他,似自己的某个身份触痛了心中郁结的伤痛,眼中平静的忧伤略有波动,脸上挂上十分得体的笑容,轻声道:“我是安晓晓,曾为赵家外部族人,所以,知晓一些事情。”
“她是说,我们没有恶意,甚至还能帮上你。”被称为“闷骚”的青年神情淡漠,打断了安晓晓的话语。
“就是就是,你怎么能以自己之心度我们之腹呢?”少年话语间似有责难之意,对着崔如岳瞪眼呵斥,俨然一副小孩子的娇态,却老气横秋地教训别人,令人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之感。
崔如岳却是略有尴尬地笑笑,想到了出门前自家师父形容那个他未曾谋面的“模样甚小,却老气横秋不服管教”的师兄,目光有意闪躲,不再言语。
他本是仙界之人,师承苍隐修。此次外出,不过是寻常的历练,也是他第一次离开师父独自外出,却不想才不过三两天便有了麻烦。
先是莫名其妙地被赵浅儿追杀,他用尽了师父所教“道法”,逃遁间用话语对她威胁恐吓,更是百般解释,也是无用。后又知晓她乃是仙界八大仙族之一的赵家之人,心中顿起荒谬之感。幸而师父传授的一些“经验”让他看出此女对他有愠意而无杀机,不然怕是早已吓得跑回苍隐修的隐居之地了。
想着自己传奇般的经历,他无奈之下也是放开了话。
简单的几句闲聊之后,他知晓了那青年正是上官羽口中的南宫衡,是常年隐居此地的隐士,而那少年名为宇文天睿,是巫族的一代天骄,擅长占卜之术,另有操控时间之能,实际年龄已然过百。至于安晓晓的过去,他们则是闭口不谈,他也知趣地没再询问下去。
对于仙界之事,之前因所处之地太过诡异,而桃子也没什么不妥,故而没有多想。此时安定下来,他便开始思考赵浅儿所发印记的功效。
因桃子身形的阻挡,他并没有看见那印记最终是否落在她身上,只是疑惑为何赵浅儿会无故发出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印记。看其样子,力竭是肯定不可能了。难道,是另有作用?他暗自思忖,可最终也没有得出结论。
无奈之下,他只好凭着记忆在地上画出那个符印去问询这里的其他人。而他画出的符号虽然没有金光溢出,可笔划下那一丝丝淡淡的迷茫却是弥散开来。
身旁,安晓晓神色大变,急问道:“你是从哪里看见这个符印的?”
“仙界,赵浅儿之手。”他目光微凝。
“是情锁……你们究竟和她有什么矛盾,引得她如此出手……”安晓晓低头沉思,上官羽于是开口讲述之前在仙界发生的事情。
只是,锁向何人,她没看见,故而不知晓。崔如岳便接上话:“锁向桃子,可是那锁似乎对法杖无用……”
没有人注意到安晓晓低头的瞬间眼中掠过的一丝隐藏极深的恨意。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在脑海中闪现,那个在祭殿昏暗的烛光下带着冷淡笑容的人儿,将二人的全部秘密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族人冰冷的目光刺得她的心万分疼痛,可命运的轨迹一旦划下,便无法逆转……
“情锁锁的是情,只对魂有用,对死物自然无用!”安晓晓深吸口气,眼中恨意消散,忧伤略减,似在平复对崔如岳的无知而泛起的恼怒。
“何为情锁?”他追问。
“是赵家灵锁之术的一个分支,全名七情锁。此印记为七情第五锁符印!”她转头看向自谈话开始一直沉默无言的桃子。
他亦回头看向她,那一瞬间,他看到她眼中有挣扎之色,似在努力记住什么。
“桃子!”他猛地伸手抓住她的小臂,好像要抓住她眼中仅余的那一点清明。
可是,消失了……
“你……你是谁?”他看到她的眼依旧明洁如镜,可神色中却有了一丝恼怒,说话间挣开了他的手。
怔怔地望着她,他的手还举起在身前,不知所措。
“七情第五锁,为忘……”安晓晓摇头叹气,眼中忧伤更浓了几分。
“羽姐姐,她在说些什么啊?”桃子后退两步,躲到上官羽身后。
她还记得上官羽!这句话燃起了崔如岳的希望,他目光再次寻向桃子。映入他眼中的,依旧是淡粉的身影,可那双眼,却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还是忘了么……”他自嘲一笑,勾起了嘴角的苦涩。
“不用疑惑,这便是情锁的特点。只是忘情而已。”安晓晓轻声开口,言语间似在安慰他。
南宫衡目光落在崔如岳和桃子二人身上,眼含深意,转而看向安晓晓,问道:“赵家应自有解锁之法吧!”
安晓晓略一沉吟,道:“有是有,只是,只有长老有权知晓……”
“那么,便去寻一名赵家长老来吧。”南宫衡神情重归淡漠,根本不在意她所说的长老,是要属于八大仙族之一的赵家。
“赵家是个庞然大物,即使是人间的分部,也不容小觑。”安晓晓秀眉微皱,似对他的贸然决定很是不满。
“赵家?他们能让我在意的,也只有主族的那个剑阵。”他依旧淡漠着,却是忽然抬眼望向远方。天边,一只落单的雁似受到了惊吓,蓦地飞起,身影惊慌而孤独。
望着孤雁逐渐飞远,他目光罕见地有了一丝柔和,回头笑道:“冰儿回来了,我们明日便出发去赵家吧!”
闻言,安晓晓转向崔如岳,说道:“你今日便跟我离开吧,我带你回去清除杖上的灵锁残余。有南宫在,桃子的安全不成问题。”看到他目光还望向桃子,她也是无奈地加了一句。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很厉害的,能保护你的桃子。”宇文天睿笑道。上官羽也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也有跟随前往之意。
听着他们的话语,崔如岳还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沉默中目光触到那个粉色的身影,便立刻收回,点头答应了安晓晓的提议。
见崔如岳答应,她眼中忧伤略有收敛,只是,那忧伤似刻在骨子里,浓到化不去,只有溢于神色间,凭她收敛,也是如此。
轻叹一声,她转过身去,右手挥舞间一点蓝芒消散。
似在回应她,天边传来一声清亮的凤鸣,一只蓝色的大鸟飘然飞来,羽翼伸展间优雅地落下,显出一种高雅的华贵。
崔如岳呆呆地看着那只“大鸟”,不知如何是好。安晓晓见他这副模样,也是掩嘴轻笑道:“它是上古水凰,可已经见证了几千年了。”
水凰伏下头,向着她低声鸣叫,眼波流转间似在嗔怪她透露了它的年龄。
“带我们回去吧。”她柔声说道。水凰温顺地微微低头,回应她的请求。
她回头微笑。
“我会让冰儿留在这里等你们。”南宫衡朗声道,向着崔如岳和安晓晓微微点头。
水凰眼神柔和地望了望南宫衡,如同道别,俯身间控制空中水汽托起安晓晓和崔如岳二人,将二人放到自己背上,展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