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幸存者们与外部的世界隔着厚厚的一重坚固防盗门,但是依旧抵消不了他们要将办公桌椅抵在门房处的念头。
夜晚的寂静,再衬上世界里新生出来的一些物种所发出的他们独有的声,末世降临的气息袭卷着整个世界的大地,那股气息再透过夜空悲凉的风,从寂流先前破开的那道通风口透进警备室,从警备室四周任何有缝隙的地方穿透进来,将此间的空气也渲染成末世的气味。
幸存下来的人们不知道,秦队不知道,警备队员们不知道,寂流和桩子不知道,那末世气息在今晚凛冽的空气中,侵扰着世界上多少个像他们这样的黑暗小房间,笼罩在多少个像他们这样无助的幸存者头上。
军备的强光手电筒用厚厚的毛巾裹住发光镜面之后,才使光亮变成红晕柔光洒出来,才将警备室的物什照得依稀了些,却将每个人的容貌表情照得更加无奈了些。
喉结在每个人的颈项间不时地上下攒动,浓度很高的唾液在过喉的一刹那,发出在平常时感受不到的饥渴声音,饥渴的不止警备室的这些人,更多的是外面的那些行尸,但在此时,这些新生的物种们要比人类显得淡定得多。
它们以自己独特的姿态在晃荡、游巡、徘徊,只要没有能够勾起它们食欲的东西出现,它们可以一直优哉游哉,惬意闲适地游荡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中。
紧挨着工厂东区的环路,有疾驰的军方吉普车在厂区外面停了下来,吉普上架有的高射探照灯猛然亮起,似乎将半片天空都照亮了些,亮光足以吸引整个厂区里所有眼睛的目光,但只有它们敢将脚步果断地朝着光源处移动过去。
警备室的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强光的怒射,从被木板封住、帘子遮住的窗子处,透过木板间的缝隙看过去,两辆军用大吉普就停在厂区之外。
“是军方的人?”
“是来救我们的吗?”
“政府援助来了么?”
······
警备室开始有兴奋的声音传出来,虽然全部都是疑惑的语气,但是都是透着生存、带有希望的疑惑言语,诸多问题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也没有人知道一个答案!
静静地,再也没有人出声,然后有很多零碎脚步摩挲地面的沙响,声音虽然零碎,但是当这些声音如水潮般朝着一处方向汇聚合拢的时候,就变成了很庞大的沙潮声,如绵长无尽的河流一般持续在流淌。
“沙、沙,沙沙沙······”
远处听来还是间隔较远的两声拖曳脚步响,随着这股潮流的迈进,在现在听来中间竟然像是没有了停顿,那么,造成这种原因的情况,只可能是有很多双脚步在同时摩挲地面,而那拖曳的脚步方向明显就是强光探照灯的光源处,有几只本就在东区晃荡的行尸,已经扑上了厂区边上的铁网围栏,愤怒地看着工厂东区外的吉普车。
一直能够“沙沙”个不停的声音让人的心里阵阵发悸,就像是心脏表皮上卷起一阵褶皱后又被铺平的感觉,脚步沙响不绝,心脏如此往复。
整个厂区的行尸都被吸引到了东区这一块,吉普车那边的人似乎在确认了什么事情之后,探照灯熄灭,整个世界再次暗了下来,只有吉普车的前照车灯像一双夜色中的巨目眼瞳,带有强大意志的白光巨瞳驶离了厂区,暗红似血的尾灯决然而去,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尾灯。
幸存者们是什么感觉?希望希冀与失落空落在两个极短的时间内于心中泛起转换!试想一下独自一人飘荡在广阔的太平洋上,在飘荡了许久之后,突然有一天远远看到一艘远洋货轮驶过,他们没有发现你,然后他们走了!
你站在波涛万顷已伤痕累累的救生小筏上,像坐车看风景一样看它驶过,朝你身后漠然而去,你只看得到那铺满整艘船舷的巨字名号,那只远洋货轮叫什么?“我们走了”号!
······
“他们走了?”
“他们走了!”
一个纯粹的问题契合一个纯粹的答案,显得是那么完美,完美得让警备队员们的心里变得异常寒冷,刚在众人心头燎起的一团希望之火,瞬间被寒冷裹挟而灭,他们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冷酷,而在之前的世界中,他们没有一个人会这样觉得。
工厂的东区此刻就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游行集会,热闹非凡。脚步同时的拖踏摩挲声不再那般密集,已经被口腔里发出的让人听来感觉异常寒冷的沉重哈气声所替代。
“哈,哈哈······”
不是大笑所发出的声,像是从幽冥地府透过十八层地狱之后,再传到人世间的声音,这种声音听来异常的冷而且沉重,用心去感觉那就是冰。
这是一种自下而上像被沉重的某物压得喘不过气的声响,哈出的本来应该是热乎暖和的气,但只要听见那种声音就会让人觉得寒冷心悸,再次给人有那颗小心脏表皮翻卷起褶皱又被拉平的感觉,往复循环,久久不绝!
这是第一世界的地狱么?它们的“哈哈”声怎么那么像一种嘲讽?这些用水泥砖瓦砌起来的房子算是什么?这些水泥盒子是人类给自己建好的坟墓么!这是多么大多么强烈的讽刺啊!
现在厂区的东面确实就像是一个地狱,在行尸重重拱卫下的警备室里,失望无助的气氛异常浓重,每个人的心都凉透了,跌坐在警备室冰冷地面上的警备队员们,不觉得地面冰冷,身体脊背不由自主发寒,靠上了冰冷的墙壁,脊背才感到一丝温度。
有嘤嘤的啜泣声从警备队员之中发散出来,听起来像是比外面尸群们的“哈哈”声更加沉重,那声发出来得非常不简单,放下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抛弃了先前世界里很重要的脸面,此时的世界,让他心中沉寂已久的脆弱使劲地钻出来,用沉重的嘤嘤声表现了出来。
这不是怕死,也不是孬种,只是这种新世界的氛围,给了一些天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压迫,就像寂流知道的那些上层高端名伶,在光鲜华丽傲娇的外表和光环下,依然有人选择自杀。
没有哪个人天生属于哪个世界,从来都是适者生存!
也许是因为前面的那个世界从“适者生存”异化成了“势者生存”,人类违反这个最基本的规则太久了。
那既然你们喜欢异化某种不可知之物定下的基本规则,就让不可知之物异化你们的世界吧!这是冥冥之中平等的交易。
警备室内,没有人觉得那嘤嘤的泣声值得可耻,也没有一个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因为那正是他们的心声,很庆幸很享受地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声音。
虽不可耻但很可悲,事到如今,他们的私欲嗔念还是这么强烈!
末世的到来绝对不止是带走那一个叫刚强的男人的哭泣声,新世界要的绝不止这些!
他们觉得自己被原来的世界抛弃了,原来世界里的美好都开始往丑陋的方向发展,一切的事物都在朝向冷酷决绝进发。
幸存下来的人们作如是想法,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小山上,就算没有春雨的滋润,有倔强的小草从地底钻了出来,周边突兀尖锐的湿土被感染,凛冽难看的枝桠上发了新绿,残冬的肃杀之意悄然收敛,新世界生机勃发、盎然一片指日可待。
讽刺与反讽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体现得淋漓尽致!应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此时夜深,却是没有人静!
工厂东区外,它们的群呼群哈声代表着什么?那是行尸们的集体舞蹈么?为什么那只脚跛得最狠的行尸动作会显得更加欢快?它们之间怎么会那么平等和睦······
旧世界已经是过去式,新世界在工厂东区的尸群呼声中正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