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军营里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元宵宴,虽然比不得萧宅里的家宴,却是温馨无比。夜里大家只怕闹得太过厉害,一会要饿肚子,点了一回烟火便早早地回营帐里去了。吕东明从地上捡起两支未点过的烟火,拿火柴燃了,将一支递给楚辰,笑道:“似乎是第一次送你礼物。”
楚辰道:“哪里是第一次了,你不会这么快就把朝秦忘了吧。”
吕东明不由吃吃一笑,见她擎着一支烟火,那火光五彩斑斓,在暮色的掩映下,竟是如此绚烂多姿。她置身在夺目的光芒下,一张脸精致无比,他一时有些意乱情迷,竟趁着混乱之际,迅速地侧头往她脸颊上轻轻落了一吻。
她像是被谁点住了穴位一般,骤然间定格在那里,唯有两颊绯红无比。这时候,军营里的钟声已经敲了十一下,吕东明道:“再过一个钟头,元宵节就该过了。”
楚辰道:“是时候该休息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她扭过头,就要吩咐自己营里的人早些回去休息,却被吕东明一把握住了手。她手里的烟火发出“噗”的一声,最后一发竟是落在了地上,只是微微一亮,便悄无声息的灭去了光芒。
吕东明道:“再等一等,哪怕一刻钟也是好的。”他的目光十分恳切,他的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卑微。楚辰听了那一句“哪怕一刻钟也是好的”只觉得眼眶滚烫起来,她不由点头道:“那就等到十二点吧。”
这时候,兵士们大多都已经玩累了。因为吕东明事先下了命令,谁也不准悄悄去厨帐里要吃食,一个个便趁着还没有饿意的时候就回帐子里休息了。楚辰与吕东明坐在一株树下,因为在暗处,谁也看不见她们。吕东明道:“一个月之后,我们便能堂堂正正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希望你辞了军中的职务,只安心留在家中。”楚辰未知可否,毕竟今后怎样,谁也无法预料到。她默然不语地望着沉沉的暮色,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吕东明又道,“如果你累了,不如就在这里靠一靠,等过了十二点,我们就回自己的帐子里去。”
楚辰笑道:“倒是不觉得累,只是有些饿了。”
他笑道:“我刚才看到厨帐里还有一些多余的菜肴,不如我给你炒两个菜。”
“你这样子,只怕他们闻着菜香就要醒过来。我刚才包了一些汤团,本来打算等大家练完了晚操当宵夜吃的,要不就煮上两碗吧。”她说着就站起来,卷了卷袖子就要往厨帐里去。吕东明道:“还是我来下吧,你在外头等我就是了。”
他进了厨帐,只点了一只昏暗的小灯,燃了厨灶,将楚辰包好的汤团一粒粒放到沸水里去。他的动作有些生疏,却是十分认真,时不时低头去翻一翻锅底,只怕那汤团粘了锅。楚辰立在那里,依稀有一种错觉,他们已是夫妻,这样的寻常日子便是世上最幸福的时光。
吕东明将两碗汤团煮好,轻轻吹了吹面上的热气,将一碗捧到她手里:“当心烫。”
她与他坐在帐子口,望着乌沉沉的夜色,一时间仿佛忘却了世间烦恼,只这般岁月静好。
第二天准备动身的时候,军营里又来了萧灵这位“不速之客”。这一次她仿佛是做好了与众人一道吃苦的准备,并没有携带花里胡哨的衣裳,只是两身洁白的护士服,一些简单的贴身衣物,便别无他物了。
萧灵道:“这次是我们萧军的大战役,父亲要求我也要参与到其中。我做不来别的,替军医们打个下手总还是有的。”她面容严肃,并不似往日那般娇滴滴大小姐的模样。吕东明想起她书房里的相片,只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却也不便违背萧鼎天的意思,只得道:“战场不比军营,无事的时候,你最好跟随在军医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萧灵点一点头,便自己提了医药箱进到军医的队伍里去了。到了尚峰山下,已有人早先在这里替第九师安营扎寨。这里的营帐要比在金陵时愈发简陋几分,除了一张木板拼成的通铺,再也找不到任何物件。萧灵却是丝毫不介意,随意将行李收拾了,便放下药箱道:“谁去厨帐里要一壶热水来?”
护士们恭维萧小姐,自然争前恐后地应了。萧灵又道:“我们这里人多,不如就两个人去吧,也好搭一把手。”又对另一人道,“这里只有四张被子,怕是不够用的,你再去要一张来。”
很快帐子里只剩下萧灵与楚辰两个人,萧灵一面低头铺床,一面道:“钟伯伯倒也舍得让楚辰姐来这样的地方。”
楚辰道:“总是要历练一下的。”只这样一句,萧灵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帐子里又奇异地安静下来,萧灵将一只小洋钟放在床铺边,仔细上了发条。明天早上五点半一到,便会叮叮当当地响闹起来。钟摆滴答滴答地走着,显得帐子里静谧无比,却也一时笼上了尴尬的气氛。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连楚辰姐都这般拼命,我又怎能懈怠呢。如今哥哥因为意外去了,萧家便只剩了我这一个继承人。就算我再不情愿,将来总是要参与到军事中去的。如今我不会旁的,只有趁着这个机会,先从随军护士历练起来。”
楚辰道:“你天资聪颖,将来有萧帅和夫人从旁指点,总也是不难的。”
萧灵不由笑道:“领军打仗的聪明劲我总还是欠缺了些,况且父亲说我到底还是缺了一些野心。如果我能够有东明哥一半的野心,也不必令父亲如此忧心了。”
楚辰听她说起吕东明的野心,只怕是萧鼎天误会了什么,便说道:“若说萧帅这样的人物,必定是要有征服天下的雄心才是。我们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野心’二字,不过是为萧帅多谋一块地皮罢了。”
萧灵见她眉头微微蹙起来,也不知道是她不满意自己这般说吕东明,还是对他的“野心”颇有担忧,只一味火上浇油:“有一****经过父亲的书房,听到他与东明哥在商讨。如果东明哥当真拿下了尚峰山,他便许诺将整个苏州交由东明哥来掌管。父亲连整个苏州都肯交付他,你们提一提婚事总是容易的。”
楚辰不由在心中冷笑,却不知自己笑的是吕东明的“野心”,还是萧灵的城府。
方才去打水的护士已经回来了,其中一个圆脸护士手里还端着一只漆盘,盘子里盛放着几块奶油蛋糕和萧灵素日爱吃的棋子饼。圆脸护士一脸讨好道:“这是范副官让我们送过来给小姐的。”
那盘子里的蛋糕飘着一股浓浓的奶香气,小护士们向来舍不得买这样的好东西,如今见了自是羡慕无比。萧灵却是把脚一跺,有几分气恼道:“一定是我父亲托人送来的,说好了要与第九师一道吃苦的。”她一边抱怨一边走出帐子,口里道,“以后就是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往帐子里送了。我亲自去告诉范副官,往后大家吃什么,我自然跟着吃什么。”说罢怒气冲冲地步出帐子。
范家炜就站在百步开外的地方,见萧灵迎面走来,便郑重地躬了躬身道:“大小姐。”
萧灵激励收敛起怒容,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说道:“你尽快散出消息去,就说我父亲许诺了吕东明,如果他能攻下尚峰山,就把整个苏州交给吕家父子来掌管。”
范家炜微微一怔,忙不迭摇头道:“萧小姐是家炜的恩人,您让家炜做什么,家炜都自当尽力。只这一件事万万不能够,如果吕师长追究起来,只怕是会连累我的家人的。”
“昨天你的母亲找到我,说你妹妹病重,只怕是要不好了。”说到这里,萧灵刻意停一停。范家炜不由惶急起来,却听萧灵又不急不缓道,“我已经派了私人医生去替她诊治了,如今她在加护病房里,看护24小时照看着,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他忙拱手道:“萧小姐对家妹的恩德,实在无以……”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旋即只得改口道,“萧小姐的吩咐,家炜一定照办。”
尚峰山下是极冷的,这一日晚上吕东明只披了一件大衣,彻夜与范家炜一道在帐子里商讨地形。那幢幢的光影落在帐子上,映出两个疲惫的身影。吕东明打了一个哈欠道:“把营长们都叫来这里,眼下是什么时候了,他们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范家炜忙站起来,让守在外头的兵卒去请营长们。吕东明掬了一捧冷水往脸上拍了拍,却是依旧抵不住困意。范家炜道:“其实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吕师长不如就早早歇息吧。”
吕东明拧了拧眉:“萧帅只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
范家炜略略点了点头,沉吟道:“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吕师长。”
吕东明微微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直言。范家炜望着帐帘,似是在思考如何启口。呼啦啦的夜风将帐帘吹得翻飞起来,外头黑沉沉的夜色里仿佛有点点火光在往这里靠近。他仔细看了看,只见几名营长正擎着油灯疾步而来。他想了想,就道:“我听说萧帅许诺吕师长,如果能够攻下尚峰山,就把整个苏州交由吕师长来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