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着厚厚的棉被,他坐在自己房里的床上。一丝睡意都没有。
想了想,他还是收拾了包包出门。
婚礼已经参加了,后续的事,他就少点出现吧。
他背着来时的背包,走到大街上。
鞭炮声震天。原来,隔天已经是除夕。
街上人不多。
他一人走着,一个母亲剥了番薯,吹了吹,递给了孩子:“小心烫。”
“妈妈吃……”
“妈妈不饿,宝宝吃。赶紧吃,我们赶火车回家的。”女人抹了一脸的汗,身上背着大包小包,衣衫有些褴偻,孩子吃着热乎乎的番薯,母亲空出手,替孩子醒了醒鼻涕,“小脏鬼。走快点。”
“妈妈走不动了。”
女人叹息了一声,弯腰背起了孩子。
S市没有雪。
天空只微微飘着寒雨。
当时的他,只坐在汽车站的门口,等待着最早的一班车,眼泪,已经慢慢的渗了出来。
那年开始,他一人过新年。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为一个女人哭泣……
他淡淡地说完这一切,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切,错在于我。所以,他打我,怨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眼前的雅淑,早已经满脸都是泪。
她赶紧抽出N张面巾纸,按在了自己的脸上,手上的伤口,加上眼里的泪水,弄得她的心疼痛得要命。
“你真的很……你干嘛讲这样惨的故事……”她哭得纸巾都揭不开了。
他微笑着,替她拿下脸上的纸屑,又拉过她的手,替她给伤口上药:“雅淑,我总是这样,以为我尽力了,很多事情,我能够成全……”他自责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段往事,我不会那么一厢情愿地想去成全你和竞杰,才放任你受到那么大的伤害。”
雅淑这才笑了:“如果,我有你们那么深刻的感情去成全,或许,我不会放手吧?”
他意外地看着她。她款款说道:“是的,那一刻我是难过的,更是难堪的。一个女人,两个月被两个男人用相似的方式抛弃了两次,我简直就要担心了,自己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但是,事情隔了这么久,阿初,没有什么时间带不走的,冲不淡的……我更多是想惩罚自己,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慕初摇头:“你太勇敢了……”他欲言又止的,“刚才,我哥可能真的会打你的,他生气起来……”
“那有什么?”雅淑毫不在乎,“我不能让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你,打在你身上,痛了身,伤了你的心!”
他的手停住了。
他忽然别过了眼。
“傻瓜,你说了一个笑话。”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半天都不肯转过来,“傻瓜。”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不要在乎我会不会伤心……不要……”
有谁在乎过呢?
这样的成全,换来的是,两条生命的消逝,哥哥的误解,一顿毒打……
他已经习惯了,要为哥哥做出牺牲……
因为,哥哥失去了妻子,孩子,哥哥很脆弱,所以,阿初,你要好好照顾哥哥……
从未有人想过,他的心伤得比哥哥好不了多少……
雅淑咬了咬唇:“阿初,妈妈是世上最疼爱我们的人,既然妈妈不在了,拜托你,对自己更好一点,更好一点。如果,下次再遇到幸福,拜托你抓牢,好不好?”
她转过他的身子,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泪痕,她冲动地伸手替他擦掉:“拜托,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好难受……”
他反手抱住了她:“是的。我们说好了,雅淑,如果你也遇到自己的幸福,拜托要抓牢。”
“对。”雅淑笑中带泪,“我们快乐,妈妈就会快乐了……”
当了小芙蝶那么段时间的“妈咪”,此刻,见到如此脆弱的慕初,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撒了盐一样,她只想做他最喜欢的事情,让他快乐,让他重新露出他最温暖的笑容,这样的男人,不适合伤心,怎么有人舍得让他如此伤悲?
他把她搂得更紧。
那种陪伴,那种笨拙的安慰,那种柔弱中的坚强,让他好像开始恢复了一点点力量。
“你放心好了。阿初,凌华还在这呢,我告诉她,她会去照顾好慕次哥的,你不用担心他自己一个人。”
雅淑拍了拍他的背,起身收拾起了满屋的狼藉。
看着她的背影,他微乎其微地说了一声:“谢谢你,雅淑。”
她听见了,她回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傻瓜。我会一直在的。不用说谢。”
他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天色那么黑,而此刻,她的笑容,却明亮胜过天边的明月。
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好像,哪怕天下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着,这个人,也仍旧会在,用她的笑容,用她的小坚强,用她的小迷糊,一路坚持陪伴……
慕次把手边的玻璃杯狠狠地摔向了墙面。
坐在轮椅上的他,哪里也去不了!
缉私队正打算把他转为文职,这个消息,加上今天的打击,简直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了。他不想回到这里,但更不想留在慕初家中摇尾乞怜。本来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但仍心意相通的兄弟,现在已经渐行渐远。
慕初更像是有了他自己的一个家,那种感觉十分违和。
一个会替他做饭,考虑他吃饭口味的女人,一个甜美的小女孩,声声唤着舅舅,磨着蹭着,甚至骑在他脖子上,除了男女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觉之外,他看不出这三个人和平常夫妻父母有什么不同之处。
而且,他来到慕初家里已经两天。紫依没有来过。慕初晚上没有轮班也一直在家,他连打个电话说话暧昧一点的都没有,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宅男一样,在家逗逗小孩,吃吃点心,打打游戏,看看球,连杯茶,女人都替他端到了跟前。
他现在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些怀疑。慕初和紫依,是不是根本就已经散了?在Z市照顾他的几天,慕初也没怎么打过电话,这对恋爱中的人来说,几乎是不能想象的。
不。他告诉自己,操心那混小子干嘛,他才刚刚让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到底在他和简单之间干了多少蠢事!
越想越气,门铃又催命般地响了起来,他一阵心烦。还能有谁?饶不过是慕初罢了。不理他!
门铃一边响着,一边如雷般的捶门声也响了起来,见他没有回应,对方居然踢起了门。
慕次的额角青筋直跳,这人,是来拆他家门的?!
他摇着轮椅过去,咬牙打开了门:“你以为我死了?!”
门开了,他倒是愣住了:“怎……怎么是你?”
凌华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对,我就是以为你出事了,才这样……”她气势倒是凶,可惜成串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说到后面甚至哭了出来。
慕次一阵头痛。他都没哭,她哭什么!“你不要这样在我家哭,人家以为我在对你怎么了……”他只好说。
他这么说,凌华更伤心了:“你要真的肯对我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哭的……可你什么都不愿意……”
额头冒出了冷汗,慕次有些哭笑不得:“好了,现在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别哭了……”转念一想,不对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雅淑说的。”凌华吸了吸鼻子,“她说你和你弟弟好像闹得不太愉快,自己搬出来了,我……你一个人一定不方便,我来照顾你。”
怎么哪里都有那女人的事!慕次暗暗咒骂一句,嘴上说道:“不用了,你在,我会更不方便的。”
“怎么会?我会买菜,呃,会做饭,你不是看过弟兄们吃我做的饭,就那次啊……”
慕次仔细想了一下:“哪次?”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就那次……呃……食物中毒的那次……”她赶紧保证,“那次是意外,是刚好买到那样的菜,呃,不是厨艺问题!”
慕次打破了心里对她的幻想,他甚至刚才心里一闪而过雅淑做的那些美食,甚至还心软了一下。事实证明,他错了:“不需要了,你回去吧。”他自己煮还不至于得住院洗胃。
凌华正要说话,门外已经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阿次哥哥!你真的在?!”
对方惊喜地跳了进来,凌华一听那句“阿次哥哥”,酸得牙都要掉了。
慕次的眼神难得惊恐了起来,他盯着凌华:“我……我答应你……你暂时帮我一下……呃,你先不能走……”
“阿次哥哥!”那人跑到慕次面前,才看清他的腿包了厚厚的石膏,顿时惊呼了一声,“阿次哥哥,你受伤了?!”她半蹲了下去,心疼地看着那腿,居然就伸手去摸,“那个杀千刀的害你受了伤啊?阿次哥哥?”
凌华对天翻了翻白眼:“不才在下,就是你口中那个杀千刀的。”
对方猛地站了起来,叉起小蛮腰,对着凌华,娇弱有余杀伤力不足地嗔道:“喂,你为什么让阿次哥哥受伤?是你打的他?”
凌华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她觉得自己快移不开视线了。她一直认为,自己认识的女人里面,雅淑算是挺漂亮的了,后来,依稀见过慕次照片中传说的妻子,觉得对方真的长得很不错,好吧,当然她不太愿意承认,真的很漂亮。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了。
她柳叶细眉,大大明亮的双眼,挺直鼻梁,小巧樱唇,加上那恰到好处的锥子脸,淡淡的妆容,就像电视里走出的明星一样,更重要的是,对方的身材十分修长,虽然自己已经蛮高了,但目测对方至少达到1米7以上了,还穿着高跟鞋,跳来蹦去居然也不会扭伤脚,更重要的是,对方不仅比自己高,而且,那纤细的腰肢,那比例极其协调的身材,怎么看怎么悦目赏心,什么衣服穿她身上,好像都很出色,不像自己,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
“看什么看!问你呢。”欧阳歌不满地嘟起了嘴。
慕次淡淡说道:“欧阳歌,你哥哥们就是教你这么跟人说话的?”
欧阳歌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啦。但是你为什么要弄伤阿次哥哥?”
还是慕次答了:“她没有弄伤我,我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不过,我愿意。”别说欧阳歌的表情瞬间定格,凌华自己也愣住了:毛状况?
慕次示意凌华过来:“她是我现在的女朋友,叫凌华,也是我在Z市的同事。欧阳歌,叫句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