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见来人,她的脸色冷了下来,哼了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来干什么?”
杨韶言并不反驳,他只是低声道:“今晚,院长来看过了吗?”
二姨心里嘀咕了一下,他怎么知道院长来过?转念一想,恍然大悟:“是你搞的鬼?”
“不是搞鬼。”他来到周母病榻之前,看着她身上接着的许多仪器,轻叹了口气,“这两天,我会让医生24小时轮班照看老人的情况的,明天,我再让市里其他的专家来会诊。如果不行,去Z市,去北京去香港,都可以。费用你不用担心。”
“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我是替阿初解决!”杨韶言沉声道,“阿初现在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不想他醒来,还要继续担心他外婆的情况!”
二姨想出口反驳,却半天出不来声。
“我也知道,你们很恨我,没关系,我这么做,只想让我儿子好过一些。因为你们,让我儿子这几个月,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二姨哼了一声:“我们?你有脸说?你怎么不去……不去怨他们几个年轻人?”
杨韶言表情微微动容:“做父母的,就不想干涉儿女太多事情。他觉得合适,就够了。雅淑是个好女孩子,我不懂,你们偏偏……好吧,折腾成这样,你知道阿初是谁弄伤的吗?是紫依!”
二姨低呼了一声,掩住了口。
“如果没有你们撑着,紫依怎么会一直幻想阿初回头?如果你们见过这几个月阿初过的日子的话,你们就知道我这个当爸爸的心情了。我不求别的,我只求儿子心安。就像现在你们要拿扫把打我这个行走不便的老头子,也随你们便。我要替阿初照顾好他的外婆,这个,谁都阻止不了!”
杨韶言一挥手,门外的特护拿着一堆药已经进来了:“这是我替你们找的特护,她会24小时跟着老人,你们也不用那么累了。还有,药是医生要你们去找的那几样,我都给找齐了,需要什么,吩咐特护,她处理不了的,自然就会通知我。任何费用,都不需要担心,我来承担。”
二姨眨着眼睛,既不想接受,又舍不得拒绝。
“不用觉得不想接受我的心意,这不是我的心意,这是阿初的。我只不过先替他完成罢了。”他的轮椅转了个方向,“还有,我已经派车去Z市接阿次过来了,你们不用担心这个。”
他处理得实在太周到,二姨叹息着,别扭地道:“总之,好吧,谢谢。”
“不谢。”他轻声道,“你们是阿初最重视的亲人,我也希望,你们好好的。”
门被苏曦带上了。
二姨坐在了老人的床沿,昏迷不醒的老人身边心跳检测仪滴滴地跳动着曲线。她悠悠地叹息:“这个家伙,现在居然做起好爸爸来了,呵,反而是咱们的不是了……”她苦笑着,“妈,别在心里再责怪自己了,阿初明白的……”
眼泪,滴到了老人的手背。
“妈,如果雅淑回来了,别再为难人家了,好不好?也让我们的阿初开心一点吧……”
苹果慢慢地,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了搅拌机里。
温水加了进去,轻轻一按开关,块状的水果被切割得粉碎。
杨韶言顾不上擦擦手,赶紧把果汁盛到杯子里,递到了慕初唇边:“赶紧喝了吧,等会冷了。”
慕初无可奈何的:“我说我想吃苹果,不是喝果汁啊。”
“你的肠道有点伤到了,喝流质的,才比较不伤啊。”他苦口婆心的,“你当医生的,还能不清楚?”
慕初不由失笑。
他就是当过医生,才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大碍,只有父亲还要坚持让他喝流质的东西,害他这几天饿得饥肠辘辘的。
“好吧好吧。”他接过了杯子,快速地把果汁一饮而尽。
“慢点喝,喝那么快干什么……”做父亲的又念叨开了。
门开了,慕次走了进来,朝杨韶言点了点头,看见了半坐在床上的慕初,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还好吧?”
“就是失血过多,其实也没有大碍。”慕初把空杯子放下,在床边拍了拍,“哥,坐啊。”
“我不坐了。你上去看看外婆吗?”
“外婆?”慕初眨了一下眼睛,“外婆怎么了?”
“你不知道?”慕次看向了杨韶言,“外婆脑出血住院了,今天终于苏醒了,不过,半身没有知觉,还得继续住院治疗……”
慕初一急,掀开被子就想下床,自然之至地道:“爸!外婆住院,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他不告诉你,因为他什么都处理好了。”慕次深吸了口气,“还有,紫依已经被警方拘留了,叶家的人想来医院找你,也都被他拦了下来,他做的事,背后的小动作,还不够多吗?”
“我只希望,阿初能安心养病。”杨韶言垂下了眼。
“我明白的。”慕初微微一笑,他套上了鞋子,勉强捂住了伤口,“我要上楼去看外婆!”
“去吧!”杨韶言眼睛湿湿地看着他,“你坐上轮椅再去行不行?”
慕次默默地推过了轮椅,把慕初一拉,后者就跌坐在了轮椅上。
杨韶言一阵心疼:“哎,你轻点啊,你弟弟身上带伤呢。”
慕次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他是你儿子,该心疼,我,难道不是你儿子?”
慕次说完,推着轮椅,扭头走出了慕初的病房。
杨韶言愣了两秒,半响,才顿悟地傻笑了起来。
儿子们,都接受了他呢!
真好,哪怕,生命只剩最后一天可以过,他的人生,也已经圆满了……
“杨慕初。”慕初靠在床背上,死死盯着手机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在他的病房内。
他惊愕地抬起了头,看见了顾逸,眉头一皱,口气冷淡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一见慕初的态度不善,特护马上站了起来,口出驱赶:“抱歉,病人需要休息,请您先出去。”
顾逸态度也强硬:“我只跟他说几句话,他死不了的!”
慕初冷哼了一声:“是啊。要我死了,有人就麻烦了。”
顾逸脸色变得铁青:“你要怎样,才肯放过紫依?”他的口气苦涩了起来,“你知道你的父亲一直纠缠住紫依不放吗?有视频有证人证词,紫依就要被逼死了,自从她流产以后,她就得了抑郁症,如果她被逼出什么好歹,那你的良心会安吗?”
慕初冷冷地呵呵一笑:“那我被刺出什么好歹,也是我活该咯?她对我所做的事……”他一想到,就是眼前这个人,和紫依弄出了这么一个孩子,把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甚至,让他失去了深爱的女人,他就恨透了他们!“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原谅!”他转过了头,“如果你要跟我说的只有这件事,那请回吧!”
顾逸咬了咬牙:“紫依得了抑郁症,她的心理医生会给出鉴定报告的,你们坚持告的话,她也不会被量刑太重的,你们父子俩,这么跟一个女人叫板,你们配当男人吗?”
慕初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有什么结果,我想,等过段时间法庭判决了,自然就清楚了。”
顾逸无奈了,他放软了口气:“慕初,杨慕初,你也该知道,紫依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不得不说道,“因为,她爱你,但又得不到你。你是一个心善的人,你怎么忍心,看着她爸爸,为了她……”
“你知道不知道?紫依的爸爸,跪在你父亲办公室前,请求庭外和解?你知道不知道?为了给紫依凑治病的费用和打官司的费用,紫依的后妈和她爸爸离婚了,房子也卖掉了?他愿意用他的微薄身家来做民事赔偿,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提告,这样,凭紫依的心理鉴定,她才不会锒铛入狱。她的这辈子,几乎全毁了……”
他的眼眶红了起来。
他去看过紫依,想尽了一切方式,想要保释她,却因为证据确凿,加上杨韶言动的手脚,紫依被禁止保释。
她的头发又长又乱,披在本来就小的脸上,几乎就要看不见她的模样了。
一见到他,她就扑了过来,满脸是泪:“顾逸,顾逸,你回来了?你来看我了?带我走……这地方好可怕!”
她嘤嘤地哭着:“到处都是老鼠,他们让我要帮忙做手工绣花,我不会做,他们就不给我吃的,夜里总是有人来摸我,好可怕……我要出去……”
他的心像撒了盐一般的疼:“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会的,紫依,你等我……”
他从外地跑回来,动用了父亲的关系,还是没能把紫依保出去。父亲知道了,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胡闹也得给我有个度啊!”
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就像是他命中的一个克星,见到她受苦,比他自己受苦更痛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