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更,一阵阴风过堂,吹灭了鎏金双鹤盏上的两只烛火。
有死气!
阎月忽然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盏精致华丽的琉璃熏球灯。
阎月望着帐顶发了会儿呆,半响后,她皱眉缓缓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看见眼前的景象似乎愣了片刻。
明黄睡袍,纯金龙榻,芙蓉帐低垂,地毯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名美色俊男,似在闭目沉睡,宽衣解带,甚是活色生香。
阎月收回目光,抬手拍了两下脸蛋,可能是力气太小,没什么感觉,干脆使劲地拧了一下腮帮——咝!疼!
这么说,不是梦!阎月眉心紧皱,下床打着赤脚,蹬蹬地跑到那些躺在地上的美男身边,歪着脑袋瞅了几人一眼,哇塞……地上的俊男美的一个赛一个,只是睡相好像太死。
于是她抬脚试探地踢了一下离脚尖最近的薄纱掩体的男子。
一下,人没动,又踢了一下,人还是没动。
她蹙眉蹲下身子,用手欲摇那薄纱男子,却在手碰触到男子的手臂时猛地收回手,脸色倏然一变,眼底升腾起一抹惊惧的疑惑——身体冰的,难道?……
勾指探向对方的鼻端,气息全无,其他几人全是——竟然,全死了。
“咳咳……”这时,殿中美人榻后面传来两声低低的咳声,那咳声听起来有点像是血块闷在肺部咳不出。
一只白皙如玉手缓缓攀在了美人榻的边缘,借力撑起一名手抚着胸口的俊俏男子。
那男子身着云纹紫衣,身材挺拔,眉目如画,薄唇紧抿,唇角有血,起身之后,顺手擦掉血迹,抬目正好看见蹲在那里打量着他的阎月,二人四目相对,似乎……不惊不讶。
紫衣男子看着眼前身材略显单薄,面若桃花的阎月,忽然疲惫地笑了笑,转身不疾不徐地走到龙榻边,拧着龙凤缎面软靴来到阎月面前,温柔道:“太子殿下,地上寒气重,非欢伺候殿下穿鞋。”
阎月蹙眉,低头安静地看着非欢细心体贴地替她穿上靴子,随后那个叫非欢的扶阎月起身,从头至尾都没瞟一眼地上那几名气息全无的男子,好似他们完全是空气。
“你叫我太子?”阎月紧盯非欢的眼睛问道。
非欢垂目,不亢不卑答道:“回太子殿下,是的。”
阎月美眸一眯,指着地上的几名男子,“他们,是我杀的?”
非欢看也不看那些尸体,淡淡答道:“回太子殿下,不是。”
“哦?那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
非欢神情淡漠,道:“因为他们是非欢所杀。”
阎月静静地盯着初平静如水的神色不语,似乎是在等待非欢的解释。
非欢接着道:“非欢早知弦羽他们有谋害太子殿下之心,所以今夜他们动手前,非欢杀了他们,咳咳……”非欢看似伤得不轻。
阎月深深地盯着对方半响后,忽然哈哈一笑,道:“那个,敢问你到底是哪路仙君,何必跟本司命开这种玩笑。”
非欢闻言,怔了怔,凤目幽光一闪,急忙垂目跪地,对着阎月叩头,道:“非欢不敢,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阎月忽然无奈地叹了叹,耐心全无,蹲下身子,抬手轻佻地勾起非欢的下巴对着自己,挑眉道:“那个,虽然你长得的确比天外天的神仙还美,但不管你们这次有什么目的,‘美男计’对本君而言,没用!还有,让他们几个别装死了,赶紧带他们离开。”
非欢闻言,瞳孔倏然一缩,然,直视着阎月的目光竟没有半点躲闪和心虚,有的只是几丝疑惑和坦然。
阎月心头一跳,目光微微变幻,“我是……太子,那名叫什么?”
非欢垂下眼睫,伏在地上,恭敬地说道:“殿下,非欢不敢直言殿下名讳。”
“叫你说就说,啰嗦。”
“胤璃。”非欢淡淡答道,行为虽毕恭毕敬,语气里却是淡漠的凉。
胤璃?胤璃……阎月咀嚼着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突然,她似想起什么,神色一奓,“胤璃!你说是太子纳兰胤璃?!”
“回殿下,正是。”非欢依旧伏在地上,淡淡答道。
阎月飞快起身,再次细细环顾四周,眸光瞬间染上一抹浓黑——这里,果然不是九天阴阳殿,这里,是凡间。
她竟然在凡间!一觉醒来,她竟然下了凡!
她明明记得昨日王母蟠桃大会,掌司去了瑶池,命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少司命镇守阴阳殿。
闲来无事,去了掌司的转生殿里,就那么随手翻了翻三界的命薄。
然后觉得有个叫胤璃的凡人很欠。
然后大笔一挥把人家的命给改了。
然后……她在转生盘边打了个盹儿。
再然后,她鬼使神差的下凡了!并且还鬼使神差的变成了胤璃……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急促慌张的惊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啦!太子殿下不好啦!”接着阎月看见一个白面皮的小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神色惊惶地冲了进来,三丈外噗通一下双膝跪地,“殿,殿下,大事,大事不好了呀!”
阎月最见不得别人唧唧歪歪的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蹙眉大手一挥,吼道:“慌什么慌!说重点!”
那小太监吓得一颤,额头直冒冷汗,伏在地上,道:“皇上派人来抓太子殿下了,此刻,御林军已经快到东宫门外了。”
非欢闻言,立马面色凝重道:“据说这次朝中多半大臣被人暗中怂恿,打算联名弹劾太子您,而且还会陷害太子于万劫不复之地,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造反,以图生机。”
阎月闻言心头猛地一跳,造反!造反!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她随手大笔一挥,改了胤璃的命,就四个字——造反!立薨!
对于她这个凡间实习仙而言,她肯定不会轻而易举的去挑战自己改下的命数,挥手否决道:“不行,有句话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我先进宫,再见机行事。”
……
巍峨皇宫的迢迢甬道上,两列气势肃穆的禁卫军正“护送”着一袭明黄太子服的阎月,快速在中轴线上移动着,远远看去,宛如一条硕大而又狰狞蜈蚣在汉白玉石道上急速奔行。
半柱香后,帝王寝宫。
阎月孑身站在廊门外,抬头深深望了一眼“勤乾宫”三个浑劲鎏金大字,微不可闻地叹了叹,举手挥了挥,示意林立在身后的皇宫禁卫军退下,“本太子一个人进去即可。”
禁卫军指挥使彭斌点头,立即示意禁卫军四下散开,切勿惊扰了圣驾。
寝宫内,浓烈的龙涎熏香扑鼻而来,阎月轻轻蹙了蹙眉。
正在这时,大殿东厢内传来一声怒吼,伴随而来的还有奏折摔在地上的声音。“哼!太子那个畜生呢?怎么还没到?”